話分兩頭,蘇提原與花涼約好,今日去紅塵樓,等待靈鴉的消息。靈鴉難得,她上次也是無意間獵取到一窩落單的靈鴉,只做了五只黑羽牌,一只給了迦羅,一只給了山蒼子,剩余兩只分給了鎖陽和澤漆,再無多余的材料給云瑾做牌子了。靈鴉屬妖族,神出鬼沒,尾羽可聯(lián)系同類,融在玉牌中可做千里傳音之效,若是如此還算罷了,靈鴉最玄秘之處在于密語傳送,黑羽牌只聽主人調(diào)遣,外人拿去,也聽不到所傳之語。
到了一步少,此時正是陽間正午之時,一步少街頭也籠罩著陰慘慘的毛邊日光,平日里游蕩的鬼魂躲進(jìn)陰暗的角落里,低等的魂靈還不懂修行,躲在路邊貪食著一灘灘血跡,蘇提經(jīng)過時,聽到嘶嘶的威脅聲。
她無意在此出手,佛說萬物皆有靈,卻要斬殺妖孽,迦羅若在,定要渡一渡這群惡魂,送他們?nèi)O樂修行。只是,他們誰也不是伏在一步少的餓魂,又怎么知道餓魂的極樂不是待在這一步少渾渾噩噩呢。
正逢白日,紅塵樓的姑娘們都還在歇息,蘇提推門進(jìn)去,空曠的大堂內(nèi)只高臺上點(diǎn)了一盞燈燭,幽藍(lán)色的燭光下,一道清瘦的影子正背對著她吹簫,聲音空靈逍遙,不似凡音。
蘇提坐在桌前,安靜聽著,高臺上的妖察覺到有人來,并未回頭,稍作停頓,又換了一首曲子。
簫音響起,如風(fēng)過松濤,萬物叢生,聽者只覺心頭寧靜,如身處林間,萬靈起舞,青草的香氣撲面而來,耳邊似有百鳥齊鳴,婉轉(zhuǎn)輕靈,不絕于耳。
一曲終了,大堂內(nèi)燭光齊燃,高臺上的妖轉(zhuǎn)過身子,目光澄澈,狹長的眼睛映著火光,一襲黑袍,烏黑的發(fā)未束,披散下來,如一棵挺拔的青松,他嘴角噙著一絲笑,長眉微斂,灰紫色的眼睛安寧地看著她。
花涼從后臺走出,臉色慘白,唇色鮮艷,眼底還有淡淡的烏青。她對著蘇提虛弱的笑:“三爺來的倒早,這是新來的樂師,蘅璧,三爺聽得可還滿意?”
蘇提收回在蘅璧身上打量的眼光,低著頭撥動了幾下茶蓋兒,才開口道:“我要的東西,你可是想好拿什么來換了嗎?”她說的是桑衍的八片龍鱗,桑衍修行不易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也是真的,她活了幾萬年,修的最差的就是這三寸慈悲心,他要?dú)⑺?,這是桑衍在自尋死路,若是對方?jīng)]有開出她滿意的價格,便是血洗紅塵樓,她也做得出來。一步少的蘇三,出了名的睚眥必報。
花涼急道:“三爺,咱們談好的交易,靈鴉之地難道不能抵去阿衍的過錯嗎?”
“一條訊息,換八千年修為,花涼,你倒精明。”蘇提放下茶盞,抬頭直視花涼,一雙貓眼兒圓睜,映著燭光盈盈,如狡猾的貓兒逮住獵物,非要戲耍夠了再一口吞下。
她說:“除了這條信息,我要你紅塵樓三件承諾,這交易,你是做,還是不做?”
花涼遲疑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昨日約好的事蘇提竟然能再變卦,還要往上加籌碼,她此刻擰著眉頭,心頭打鼓,昨日誤導(dǎo)蘇提,把戰(zhàn)火引到冥君那邊,若是此時再把蘇提得罪了,到時候兩邊都不落好,不如先答應(yīng)了她,就算以后被天界察覺,蘇提也別想把自己摘干凈。
她點(diǎn)頭,壓下眼中的一縷精光,紅唇微張,媚笑道:“那今日就讓蘅璧帶著三爺去往靈鴉處所可好?”
“甚好?!碧K提手握驚蟄,后面跟著蘅璧,踏出紅塵樓時,她回頭,沖著花涼輕笑:“莫要以為冥君公務(wù)繁忙,無暇顧及這一不少,你們就可以把什么事兒都推到他身上,云瑾啊,可是比我還要小氣的死鬼呢?!?p> 一席話說的花涼臉色煞白,她才心滿意足地走出去,嘴角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腳步輕快地跳上云層。
蘅璧對妖界各地都甚是熟悉,只是靈力太差,云層之上緊抓著驚蟄的劍尾,他原想扯住蘇提的衣袖,被蘇提一個眼刀甩過,陰測測威脅著:“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你從云端踹下去?!?p> 蘅璧只笑,笑容溫和可親,順從地握住劍尾,聲音低沉,輕聲問她:“蘇姑娘真名叫什么?”聲音如一縷春風(fēng)鉆進(jìn)蘇提耳中,聽的人心頭酥麻。
奈何蘇提天生無心,對男女情事一竅不通,聞言頭也不回:“你叫我蘇三便是。”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呲鐵族的地界。呲鐵形似水牛,有巨角,皮毛漆黑,以鐵為食,排泄物更是利如鋼鐵,山蒼子曾給過她一小坨呲鐵拉的東西,熔煉涂在劍刃上,可劈山開路。蘇提想想抹在劍上的來源,實(shí)在下不去手用它,后來也不知被她扔到哪里去了。
呲鐵食鐵,但是它的角長時間用來消化鐵塊,最易堵塞,這就需要靈鴉每隔一段時間,飛到它頭上啄去鐵屑,此來靈鴉的喙越加堅硬,可做自保,呲鐵也免去堵食之苦,所以兩族一直交往密切。
蘇提站在樹下,舉目遠(yuǎn)眺,此地草肥水美,瀕臨一座巨大的鐵山,山下還有幾只呲鐵獸經(jīng)過。
呲鐵妖獸全身是寶,更是制作靈劍的重要材料,早些年常被凡世的修真者獵殺,近百年來,呲鐵族全族遷移,行蹤不定。
此地有呲鐵,一定會有靈鴉。他們在樹下站了半晌,不到一炷香,三只靈鴉撲閃著翅膀落到呲鐵獸的頭上,舉著長長的鳥喙對著呲鐵獸的尖角“叨叨”啄著。
蘇提抽出驚蟄,乘著風(fēng)跳向閑落在不遠(yuǎn)處的靈鴉,聲音破碎在微風(fēng)里:“小妖精,你先走吧,這里交給我就行。”
蘅璧不語,含笑看著她沖向呲鐵獸。蘇提手中的劍是佛陀山的寒晶所制,劍身細(xì)長剔透,能與靈力相融,劍刃映著日光,揮劍而去,隱隱有春雷之聲穿過,是名驚蟄。
她本意是捕捉靈鴉,不愿去傷呲鐵,此刻舉著劍,對著幾只靈鴉劃過,劍身虹光乍現(xiàn),靈鴉翅膀一閃,躲過攻擊,那幾道劍氣打在呲鐵獸身上,引得下方幾頭獸類對她抬頭怒視,咆哮嘶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