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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不遠

第六十三章 失望

遠方,不遠 衣零 3497 2019-07-22 14:10:00

  自從周蒙到塔卡鎮(zhèn)上班以后,秦羽便漸漸習慣了形單影只的生活。高亞青還沉浸在就久別逢知己的喜悅之中,每天像個陀螺一樣圍著周蒙旋轉,甚至連徐立亮都懶得搭理了。

  雖然高亞青并沒有徹底疏忽了秦羽,每次吃飯的時候她還是會主動到辦公室叫秦羽一起去,但都被秦羽委婉拒絕了。

  每天下午一下班,高亞青便提著一大包零食興高采烈地去找周蒙,因為周蒙是選調生,和副科級領導有同等的待遇,所以鎮(zhèn)長給周蒙安排了一間單獨的宿舍,有時候她們聊到深更半夜,高亞青才像做賊一樣捻手捻腳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有時候高亞青干脆直接和周蒙睡在一張床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會回去洗漱。

  秦羽恍然覺得她和高亞青的之間不知不覺地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高亞青不再把她當成唯一的精神支柱。甚至,秦羽覺得自己對高亞青來說變成了一種束縛和牽絆,她覺得高亞青每次叫她一起去吃飯僅僅是出于一種慣性,或者是一種迫不得已禮貌。

  秦羽有些失落,有些傷感,有些委屈,但她把這些負面情緒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偷偷地藏在心底,甚至在張一帆面前她都沒有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偌大的一個鎮(zhèn)政府,秦羽每天對所有人笑臉相迎,畢恭畢敬,但真正能夠稱為朋友的人卻只有高亞青一個,如今高亞青也和她漸漸疏遠了,也許高亞青并沒有改變,變了的是秦羽的心態(tài),主動選擇疏遠的也是秦羽自己,她骨子里與身俱來的那點清高,不允許她橫亙在高亞青和周蒙之間,或者融入進她們的世界。

  在紛繁復雜的人際關系中,秦羽寧可選擇孤獨,也不愿意強顏歡笑。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僅僅需要對視一眼,便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欣賞和喜歡的人。對于周蒙,秦羽始終心存芥蒂,倒不是完全因為高亞青為了周蒙疏遠自己的原因,而是當秦羽第一眼看到周蒙時,就覺得她們不是一個世界,或者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周蒙在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間不經(jīng)意散發(fā)出來的圓潤、穩(wěn)重、理智,都讓秦羽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她說不清那究竟是一種策略,還是一種修行,或者是一種藝術。在秦羽眼里,周蒙嘴角蕩漾著的一成不變的微笑,眼睛里流露出不動聲色的光芒都是做作的,世故的,深沉的??偨Y成一個詞語,就是“虛偽”。雖然秦羽的率真和直白讓她不經(jīng)意間得罪了很多人,但是,她寧可做一塊堅硬的石頭,活出真實的棱角,也不愿意像流水一樣,為了迎合別人的形狀,從而徹底迷失了自己。

  對周蒙的評價,秦羽一直認為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偏見,每次當她看到周蒙時,尤其是周蒙微笑著主動和秦羽打招呼時,秦羽的心底都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她覺得她是一個罪人,16年的應試教育沒有把她教育成一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人,反而讓她變得更加刻薄和尖銳,她覺得自己對周蒙不夠包容和欣賞,對高亞青不夠理解和體諒,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嫉妒心太盛,占有欲太強。

  秦羽把對高亞青和周蒙所有的不滿都漸漸地轉變成了對自己的不滿,在許多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羞于面對自己的真心和良知,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失敗的人,徹頭徹尾失敗的人。

  端午節(jié)放假的時候,秦羽自告奮勇地留在單位值班,她不是不想回家,也不是不想出去散心,只是母親秦愛蘭又絞盡腦汁為秦羽安排了一次相親,相親的對象依舊是從日本留學回來的高洋。

  為了促成這一次見面,秦愛蘭提前半個月便開始在秦羽跟前進行試探,她先是有意無意地講述高洋小時候如何聰明伶俐,三歲便開始背唐詩,五歲便開始練習珠算,到了七歲已經(jīng)會做一元一次方程了。見秦羽完全不接應她的話題,她又開始講述高洋上學時表現(xiàn)有多優(yōu)秀,三年級作文比賽得了全市一等獎,五年級數(shù)學競賽得了全省二等獎,上高一時,物理設計已經(jīng)入圍了全國的比賽。

  對于秦愛蘭滔滔不絕的述說,秦羽只能當成噪音自動屏蔽在耳朵外面。然而,秦愛蘭依舊不甘心,又開始給秦羽講述高洋籃球打的有多好,足球踢的有多棒,上大學時有多少漂亮的女孩子追求他,都被他一一拒絕,到了日本更是受到許多留學生的愛慕,甚至有好幾個都是外國人。

  “既然他這么優(yōu)秀這么受歡迎,怎么可能看上我?你女兒幾斤幾兩你又不是不清楚?”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秦羽對秦愛蘭說話總是火藥味十足,那些像刀槍一樣尖銳的話每次從秦羽嘴里脫口而出,她都忍不住懊悔萬分,可是,一旦秦愛蘭提到和高洋相親的事情,秦羽立即又變成了一顆被點燃的炸彈,“嘭”地一聲將理智炸成四分五裂的碎片,只剩下迷惑人神經(jīng)的滾滾硝煙。

  為了不跟秦愛蘭發(fā)生正面沖突,秦羽只好選擇了一條迂回的戰(zhàn)術,大不了就以工作的名義讓自己躲起來,盡量不回家聽秦愛蘭復讀機式的噪音就好了。

  當秦羽告知秦愛蘭,她端午節(jié)要加班準備半年考核資料,不能回家的時候,電話另一端的秦愛蘭火冒三丈地說:“工作重要,還是你的終身大事重要?我去找你們書記給你請個假,單位少你一個人,工作照樣推著走,你這次要是不去相親了,人家高洋很快就被別人搶走了。你自己想想,像咱這么小一個縣城,出國留學的人能有幾個?人家高洋就是窮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你連鳳凰都看不上,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別想再嫁出去了!”

  “誰說我要嫁人了?我就是不打算嫁出去了?”秦羽甩下一句話,憤怒地掛斷了電話。她越想越不明白,曾經(jīng)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秦愛蘭怎么就突然變成了一個精于世故的農村婦女,曾經(jīng)那個手無寸鐵依然和世俗堅持對抗的秦愛蘭,曾經(jīng)那個為了愛情義無反顧逃離故土的秦愛蘭,曾經(jīng)那個堅守逝去愛人二十多年的秦愛蘭,怎么就突然變得跟小區(qū)廣場上跳廣場舞的那些大媽大嬸一樣俗不可耐。如果那個死去的男人,看到現(xiàn)在的秦愛蘭,還會不會對她一見鐘情,帶她浪跡天涯?

  想到這里,秦羽有些失落,有些傷感,她打開微信給張一帆發(fā)了一個苦惱的表情。發(fā)過去之后,秦羽又有些后悔,她明明知道張一帆最近被各種工作忙的焦頭爛額,幾乎都沒有時間給她打電話,雖然他們在同一個單位上班,可是她已經(jīng)有三天沒有見過張一帆了。

  秦羽記得上次見張一帆還是集體開會的時候,她給包村干部挨著下發(fā)文件,走到張一帆跟前的時候,忍不住多停留了一秒。那一秒,仿佛時光瞬間停止了,秦羽的周圍變成一片空曠的田野,除了眼前的張一帆,所有的人和事都消失不見了??墒嵌虝旱囊幻腌娭螅赜鹣翊┰搅寺L的黑洞一樣,又重新回到了目前的生活軌跡上。

  “你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正當秦羽準備將那張愁眉不展的娃娃臉撤回的時候,張一帆把信息回了過來。

  “沒什么,就是我媽又逼我去相親,還是那個高洋?!?p>  “那你就去嘛!我也覺得高洋挺好的,這么優(yōu)秀的相親對象在蒼云這種小地方可是不好找的?!?p>  “我去相親,你不介意嗎?”秦羽看著張一帆回過來的話,臉都氣綠了,她忍著滿腹憤怒,假裝心平氣和地問道。

  “不介意是假的,但也不能耗你一輩子。你總是要和別人結婚的,我當然希望那個人比我更好,能給你幸福。”

  “和我結婚的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你呢?”大腦已經(jīng)被炸短路的秦羽,終于忍不住還是把這句話發(fā)了過去,然后她靜靜地靠在椅背上,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秒又一秒地向前流逝,直到一分五十秒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撤回。她不敢賭,她害怕輸,如果輸了,她就一無所有了,甚至連自己僅剩的一點傲慢和尊嚴也沒有了。

  她害怕張一帆會找各種理由搪塞自己不能和她結婚,也害怕張一帆大義凜然地說:“那你等我,我總有一天會離婚和你在一起的?!?p>  不管是哪種結果,都是秦羽無法承受的重量,她不能容忍張一帆從來沒有把自己規(guī)劃到他的生活里面,也不能原諒自己殘忍地破壞張一帆的家庭。

  其實,早在秦羽撤回那句話之前,張一帆就已經(jīng)看到了,那句話仿佛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將張一帆緊緊地吸了進去,他甚至不敢松口呼吸,他害怕那將是一個萬劫不復的地獄。同樣,張一帆也覺得自己輸不起,一邊是家庭,一邊是愛情,一邊是生死相依的家人,一邊難舍難分的戀人,是一邊是現(xiàn)實的殘酷,一邊是夢境的浪漫,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只貪婪的餓狼,魚和熊掌都想得到。

  張一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對自己的貪婪,面對自己陰暗、軟弱、自私、無能的人性弱點。他既不想失去秦羽獻給他的這份珍貴純粹的感情,又不想背負禍害秦羽走向萬劫不復的罪名。秦羽的那句話猶如一把利劍,尖銳地插進了張一帆的胸口,他感覺到疼痛,他眼睜睜地看著鮮紅的血液像泉水一樣從自己的胸膛里汩汩地流淌出來,他多么希望那一刻自己毫無知覺地倒在血泊之中,他便不再需要面對劉莉時滿臉心虛,面對秦羽時滿心無奈,面對芊芊時滿腹愧疚。他突然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而感到委屈,想哭的時候只能硬生生地把眼淚憋回去,想發(fā)泄的時候只能強忍著露出一臉心平氣和的微笑。

  張一帆心如刀絞地看著秦羽把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利劍拔出來,然后毫不猶豫地重新插進來自己的胸膛,雖然秦羽什么都沒有說,但是他知道秦羽傷心了,失望了。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有一雙翅膀,快速地飛到秦羽身邊,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可是,他知道一切都遲了,甚至,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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