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一帆約秦羽在熟悉的林間小路見面，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有抱歉，有遺憾，有愧疚，有不舍。秦羽也有許多話要對張一帆說，而秦羽想說的只有祝福。
秦羽走過來的時候，眼睛有些紅腫，面容十分憔悴，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疲倦的神情，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仿佛所有的掙扎和困惑都只是一場噩夢，從來沒有真實經(jīng)歷過一樣。
張一帆朝著秦羽急切的走了兩步，走到秦羽身邊時，他有些激動地張開雙臂去擁抱秦羽。秦羽極其自然地用雙手擋住了張一帆的伸過來的胳膊，故作輕松地說：“我們隨便走走吧，好久沒有一起散步了?！?p> 張一帆失落地收回手臂，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好啊，那就邊走邊說吧！”
“你想說什么？”秦羽回過頭，臉上洋溢著期待的神情。
“秦羽，劉莉約你見面的事情，昨天上午亞青才告訴了我，我聽了特別生氣，就……”
“其實不怪她！”秦羽打斷了張一帆的話，大度地說：“我能理解她當時的心情，她不過是害怕失去你?！?p> “這件事都是我沒有處理好，讓你跟著受委屈了?！睆堃环珴M臉愧疚地看著秦羽。
“我也沒受委屈，后來曾帥都替我解圍了。”秦羽說著彎腰撿起一片落葉，放在手心輕輕吹了口氣，葉子便扭動著身體重新滑落在大地上。
“那，那你喜歡他嗎？”張一帆結結巴巴地問。
“誰呀？”秦羽一臉茫然地看著張一帆。
“曾帥！”張一帆回答。
秦羽故作沉思了一下，慎重地說：“喜歡可能談不上吧，但是也沒有以前那么討厭了。跟他接觸的久了，覺得他這個人身上還是有許多優(yōu)點的，我以前太偏激了?！?p> 張一帆看著秦羽認真的表情，心里有些難過，他想秦羽應該已經(jīng)喜歡上曾帥了，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而已。隨后又轉念一想，如果秦羽真的喜歡上曾帥也好，經(jīng)過最近幾次事情，張一帆能夠感受到曾帥對秦羽的真情，把秦羽交給曾帥，他也覺得放心了很多。
“你在想什么呢？”秦羽看著張一帆出神的表情，好奇地問。
張一帆回過頭看著秦羽說：“沒什么，我就想，如果你最后真的跟曾帥在一起了也挺好的，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秦羽朝前走了兩步，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我跟曾帥不可能在一起的?！?p> “為什么？”張一帆不解地問。
秦羽望著天空輕聲笑了一下，說：“我可能要辭職離開蒼云縣了?！?p> 張一帆不可置信地看著秦羽裝滿憂慮的眼神，那種眼神他是非常陌生的。一直以來，張一帆都覺得秦羽是一個挺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人，即使在最傷心難過的時候，她也只是任由情緒流淌出來。像今天這樣隱忍的模樣，之前從來沒有見到過。
張一帆心里清楚，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是是非非之后，秦羽終于成熟了，學會了克制情緒和隱藏心思。其實，張一帆不希望秦羽變得深沉起來，他覺得秦羽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她像泉水一般的清澈和透明。
想到這些，張一帆停下腳步，憂心忡忡地看著秦羽眼睛里若隱若現(xiàn)的傷感，說：“辭職？你是認真的嗎？”
秦羽用力地點了點頭：“嗯，非常認真，我都想好了?！?p> “為什么？就為了離開我嗎？”
秦羽微微低下頭，沉默了片刻說：“你只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p> “還有什么原因？”張一帆迫不及待地問。
“還有……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之所以一直留在塔卡鎮(zhèn)工作，并不是我多么熱愛這份工作，而是我覺得每天都能看到你，只要一想到有你，我就覺得幸福和快樂?？墒?，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不能再讓自己將錯就錯下去了。以前，我以為我愛你，跟你的生活無關，你可以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過你的日子，我只要偶爾一抬頭能看到你就心滿意足了。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人的欲望是一張可怕的網(wǎng)，會悄無聲息地把你包裹起來，讓你無處可逃，當某一天開始，我發(fā)現(xiàn)就算我偷偷地看著你也不再覺得快樂的時候，我知道我開始想要更多的東西，開始期待你的回應，甚至是同等的愛。直到聽說劉莉吃藥自殺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多么可怕的東西，它竟然變成了破壞你家庭的罪魁禍首。經(jīng)過這件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能再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下去了，更不能再讓你為難了?！?p> 秦羽滔滔不絕地述說著，完全不在乎張一帆有沒有認真聆聽，這些話她除了想告訴張一帆，更想說給自己聽，一旦說出來了，也就該徹底釋懷了。她說的有些累了，停下了休息了片刻，繼續(xù)說：“像我這樣的性格，確實很不適合干行政工作，更不適合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我覺得人生有無數(shù)種可能性，趁我還沒有完全沉迷于這種充滿慣性的生活，我想勇敢地為自己重新活一次。我之所以想辭職，并不是為了成全你，而是為了成全我自己。”
秦羽說完強忍著眼淚，努力擠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滿臉釋然地望著張一帆有些呆滯的表情。
“秦羽，你，你真的決定要辭職了嗎？”張一帆依然不愿意相信秦羽說的是真的，他寧可認為秦羽只是在跟他賭氣而已。
秦羽和張一帆并排站在一起，她指著遠方一望無際的地平線，故作輕松地說：“你看，其實遠方并不遙遠，只要我們一抬頭，就能看到它的邊際?！?p> 張一帆順著秦羽的手指一起望過去，他看著遠方有些朦朧的天際，略帶憂郁地說：“可是，邊際過去還有邊際?！?p>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勇敢地邁出第一步?！鼻赜鹫f著露出了一個自我鼓勵的微笑。
“辭職后你準備去哪里？”張一帆緊縮著眉頭問，他不敢看秦羽的表情，他害怕只要一看到秦羽的眼睛，所有的防線便轟然倒塌。
“我還沒有想好。不過我準備考研，我想去廈門大學?！?p> “秦羽！”
“嗯？”秦羽隨即應了一聲。
“我能抱一下你嗎？”張一帆滿臉期待地等待著秦羽的回答。
秦羽沒有說話，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許可。
張一帆一把將秦羽攬進壞里，緊緊地抱著她，仿佛一松手，秦羽就會消失不見了。
秦羽任由眼淚滑過臉頰，滴在張一帆的肩膀上。這個時候，她覺得她不用再克制自己的情緒了，聽著張一帆有些凝滯的呼吸聲，秦羽知道張一帆也哭了。
在這個晚風輕柔的黃昏里，張一帆和秦羽緊緊地擁抱著，彼此泣不成聲。他們不用開口說話便心知肚明，這一次，一旦放手了，便永遠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