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我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闭旉愅紒y想的時候,童建業(yè)風急火燎的回來了。
“那好,我們走。”陳同一個人坐著喝悶酒早已不耐煩,他的眼睛幾天沒有歌舞的滋養(yǎng),已是干澀難受。
“公子,等等?!蓖I(yè)抓起桌上的酒壺,咕咕直往嘴里灌,經(jīng)過這一番往返,不僅肚子空空,而且口干舌燥。
“小二,這是酒菜錢,不用找了,多余的大爺獎賞你?!蓖I(yè)摸出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扔,隨即將盤中所剩的牛肉和那只幾乎沒有動過的雞抓在手里,邊往嘴里塞邊追陳同。
小二可沒有見過如此狼狽又大方的客人,愣愣的居然連謝謝的話都忘記了。
“呀!這不是恩公嗎?”穿過兩條街道,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人來,拉著陳同的馬韁。
陳同一愣,仔細一看,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有些面熟,還沒開口,那人又說道:“恩公,那晚你走后,小人到處打探你的消息,卻一點音信沒有,以為這輩子再已見不著恩人,不想老天作美,讓我能夠再見恩人。”
“哈哈哈,這不是翠香樓的掌柜么?”童建業(yè)接過話,大笑道。似乎自己也是和他偶遇一樣,其實他剛才那一趟只不過是跑去翠香樓告訴掌柜,說他的主人想念翠玉,讓掌柜出來迎接一下。
“呵呵,不錯,小人正是,這位爺好記性。小人還沒有感謝那天援手之恩,大爺和公子務(wù)必賞臉,到我那里去坐坐,讓小人略表心意?!?p> “好說好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點小事掌柜不必記掛在心。要說功勞,那都是我家公子的。”童建業(yè)像只烏鴉樣呱呱不停,卻把陳同涼在了一邊。
“那是,那是,這位公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公子走后,翠玉不知多少次向我打聽公子的去向,翠玉對公子的感念之情,自公子走后,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什么人也不見,公子這一來,足可解翠玉思慕之意?!鄙馊硕加幸活w七竅玲瓏心,話不僅好聽,更能抓著客人的心思。
“掌柜的,前面帶路?!蓖I(yè)可不想讓陳同有反悔的機會,搶著說道。
“是,公子和這位爺請隨小的來?!闭乒癯鲇诟屑?,也鑒于那天看到的陳同的情景,雖然不明兩人的身份,但至少是朝中某個大官的少爺,這樣的人,巴結(jié)都來不及,哪敢怠慢。
“紅玉,你快去通知翠玉,說公子來了,梅姑,今晚不再營業(yè)?!眲偟介T口,掌柜便行使權(quán)力,下達了兩道指令。
陳同仍然和第一次一樣被帶上了三樓,但卻不是原來那房間,經(jīng)過了幾個拐角,只見紅玉扶著翠玉正從走廊里走來。
“見過公子?!贝溆襁h遠的看見陳同,趕緊輕挪蓮步,道了一個萬福。
“翠玉姑娘不必多禮。”陳同往前緊趕兩步,雙手托著翠玉那微微向兩側(cè)展開的手臂。
這是一間極其簡單的房間,幾乎沒有什么裝飾,除了幾樣簡單的家具和掛在墻上的一些樂器外,最惹人注目的還是入眼處那張罩著錦帳的繡塌。
只是榻上那床緋紅的錦被似乎折疊得有些凌亂,像是倉促之間來不及整理一樣,“難道翠玉剛剛起床?這個時間可不是睡眠的時間,這是怎么回事?況且這里可不是翠玉平時吹拉彈唱接待客人的地方,怎么會把我?guī)У竭@里來呢?”陳同心里暗自思量。
“公子請坐?!贝溆癜徇^一個凳子。
一陣淡淡的味道沁入陳同鼻孔,這味道很特殊,它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種體香,是一種只有經(jīng)常噴灑香水的女人在睡眠后才獨有的味道,陳同心里不禁一蕩。
再看翠玉,白瓷般的肌膚流淌著淡淡的紅暈,三分凌亂的鬢發(fā),慵懶中平添七分嫵媚,十足一個剛剛醒來的睡美人。
見陳同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轉(zhuǎn),翠玉那顆心兒陡然一跳,略微羞澀地低聲說道:“妾身不曾想到公子會前來,未曾妝容,讓公子見笑了?!?p> “姑娘說哪里話,我看姑娘的表情,定是前幾日的事情攪擾了姑娘心緒,那天若不是我,也不會給姑娘帶來這些無端煩惱。我在這里向姑娘致歉了?!鼻榫w略微低落的女人,誰見誰憐,陳同見翠玉顯然還沒有從那天的驚嚇中緩過來,心里也不禁一陣難過,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公子這等說,更讓妾身無地自容,那天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妾身還不知會落到怎樣的下場,公子大義,讓妾身銘感五內(nèi)。”翠玉坐在陳同側(cè)面,說著那天的事,滿腹酸楚一下子在心中翻滾起來,直逼得那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美人淚,晶瑩中蘊藏著擊碎男人意志的神秘力量,沒有人會面對一個淚美人無動于衷,陳同更不能,他天生就一副憐愛的心腸,看見翠玉似有無限心事,急忙站起來走到翠玉身旁,輕輕扶著翠玉粉臂。
“姑娘請坐,事情過去了,不必再為此傷心?!?p> “妾身只是想到自己,故而心有所感,失禮之處,還望公子原宥。”翠玉說著,拿出一塊手帕,輕拭著眼角的冰涼。
翠玉雖然堅守著自己的清白,但面對的尋歡作樂的人不知有多少,如何應(yīng)對形形色色的人,對于一個具有玲瓏心的她來說,早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陳同對于她來說,也不知什么原因,自見面伊始,就始終牽絆著她那顆心兒。
像她們這種女子,憑自己所學技藝和青春的容貌吃飯,一旦容顏衰老,又何所依靠?所以,她們都在留意能夠讓自己后半生能夠依靠的人,當然,她們的出身讓她們有自知之明,并不企求能夠讓人八抬大轎,冠冕堂皇迎娶回家做正室。
翠玉覺得陳同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人,所以這兩天,她腦子里縈繞的全是和陳同短暫相處時光里的點點滴滴,她期盼和陳同再見,期盼有機會把自己的終身相托,哪怕陳同把她收養(yǎng)在外面,連家門都沒有機會進,她也心甘情愿。
陳同的所作所為,讓翠玉斷定他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浪蕩公子,她要抓著陳同的心,要讓陳同對自己自然而生出憐愛,而不是自己一見面就鉆進他懷里撒嬌,她深知鴛鴦要慢慢繡,只有發(fā)自男人真心的愛才能長久。
果然,陳同一聽翠玉的話,便問道:“姑娘秀外慧中,但不知姑娘怎會淪落至此?”
翠玉抬起一對依然盈滿淚霧的眸子,女人的脆弱氤氳在水霧中,欲言又止的微微顫栗的朱唇牽動著嬌弱的身子,讓男人頓時產(chǎn)生一陣沖動。
陳同好想一下子把翠玉摟進懷里,為她擦拭干凈眼里的酸楚,用自己也并不壯實的身子給予她力量,但他忍著了,他想傾聽翠玉心聲的欲望壓過了那一時上沖的熱血。
“妾身本姓徐,小名玉兒,乃關(guān)中人氏,因避戰(zhàn)亂,隨父母南逃,不想父母在逃難途中雙雙染病身故,妾身那年剛剛十一歲,無依無靠,被人拐賣,不得不委身于此?!?p> 話未完,凄涼已經(jīng)從心底蔓延開來,那淚珠兒再也包不住,撲簌簌直往下落。
陳同這回可坐不住了,翠玉低聲的抽搐讓他的心也跟著碎裂,他雖然身居?xùn)|宮,但是對戰(zhàn)亂帶給一般老百姓的災(zāi)難,他是深知的。
他默默的從翠玉手里拿過那方手帕,輕輕的擦拭著那一顆顆不斷滴落的冰涼。
翠玉說著自己的身世,內(nèi)心的苦痛早已將昔日的強顏歡笑湮沒,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倒向陳同。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陳同輕輕撫摸著翠玉散亂的秀發(fā),來自男人的真心像暖流一樣通過三千發(fā)根源源滲入翠玉的血液中,撫慰著翠玉那顆飽受磨難的心。
心有靈犀的交流是不需要言語的,就在這種靜默中,翠玉那顆心兒漸漸穩(wěn)定了下來,找到了休憩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