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能理解此時此刻龔貴嬪的心情,一個女人,一旦感情有了寄托,哪怕飛蛾赴火,也無怨無悔,龔貴嬪雖然自己命懸一線,但擔心自己心愛之人有危險,這情有可原,只是個人的感情與國家大事相比······
惆悵充滿了張貴妃的心,她的心也越來越沉重,緊握著龔貴嬪冰涼的手,幽幽地說道:“姐姐,你這是何苦?。榱怂^的愛而迷失自己,值嗎?”
“妹妹,我之所以進宮,完全是出于家族的利益,這么多年,雖然得到皇上的寵愛,可姐姐想過沒有,皇上是真心愛我們嗎?我認為愛是彼此之間一種無法隔斷的牽掛和思念,可皇上難道不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嗎?這宮中被皇上隨意遺棄的女子不知有多少,皇上幾層給過她們多少愛,我與他則不同,當我們一起吹簫的時候,我們的心是融合在一起的,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現(xiàn)在雖然自知命不久矣,但我擁有了真正的愛,哪怕不能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我也不再有任何遺憾,一輩子沒有愛的人,才是最可憐的?!?p> 過多的話讓龔貴嬪消耗了巨大的體力,她的胸脯急劇地起伏著,不斷喘著粗氣,但她臉上卻洋溢著對美好的回憶。
“我原本以為你只不過是無聊時玩玩罷了,沒想到你用情如此之深······”張貴妃抬起頭,若有所思。
“我現(xiàn)在要死了,別無所求,只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所以我求你看在以往我們的情分上,無論如何要幫我這一次,求求你了?!?p> 面對龔貴嬪哀求的眼神,張貴妃心中也是一陣陣絞痛,抱怨道:“姐姐,你真是傻到無藥可救了。”
張貴妃不想再呆下去,不想一次次面對龔貴嬪期盼的眼光,那樣會讓她心碎,她掙脫龔貴嬪的手,起身徑直向外走去。
“求你了,求你了······”身后傳來龔貴嬪無力的哀告。
張貴妃平生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苦悶中,面對龔貴嬪的請求,她左右為難,就連自己最深愛的莊兒也狠心地讓他出鎮(zhèn),她心里也在隱隱作痛,可是能有什么辦法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國家土崩瓦解吧。
這些年來,她一直小心謹慎地往自己心中的目標攀登,如今已經(jīng)成為后宮無冕之王,可是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得到過摯愛嗎?
張貴妃不敢肯定,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只不過是因為美貌而令人垂涎,并沒有一個男人與自己心意相通,她想到了龔貴嬪那雙提起宜都王時,那雙脈脈含情的癡情的眼。
張貴妃的心被深深觸動著,她知道自己即將做出的決定也許會給大陳江山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和災難,也許會給她帶來永世的罵名,但為了那雙多情的眼睛,她卻無法把自己變成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由于隋軍的入侵已不再是秘密,所以施文慶等人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扣押各地的軍報,陳同正在案幾上焦頭爛額地看著那一封封告急的文書。
張貴妃用略微有些涼意的手輕輕去握陳同那雙手,沒想到丈夫的手也是那樣涼意浸人。
一夜夫妻百日恩,畢竟和龔貴嬪生活了那么長的時間,陳同放下手中的文書,木然地問道:“她怎么樣?有御醫(yī)說的那么嚴重嗎?”
張貴妃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陳同也沒有再說話,他嘆了口氣,眉頭緊鎖,把頭垂得都快碰到案幾了。
“陛下,把派出去的宗室子弟召回來吧。”張貴妃擔心時間一久,自己會改變主意,于是鼓足勇氣說道。
陳同吃驚地抬起頭,茫然不解地望著愛妃:“哦,前些日子你不是極力主張派他們出去,以此激勵士氣嗎?”
“是的,可是現(xiàn)在元會將至,誰不盼望與親人團聚,何況我也想念莊兒了?!睆堎F妃違心地說著謊言。
陳同原本就對派出宗室子弟不贊同,聽愛妃這一說,又見她落寞的神情,滿以為她是因為思念兒子之故,便說道:“其實,當時我就不主張派他們去,他們不僅年紀尚小,而且又沒有任何閱歷,到了前線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讓他們的親人日夜牽掛,莊兒去的這些日子,我心中也無比牽掛,既然愛妃如此說,朕這就下詔讓他們回來,等過了春節(jié)再說,何況我大陳有長江天塹,足以抵擋隋軍的進攻?!?p> 長江天塹在陳同心中,由于一眾狎客的吹噓,早已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可張貴妃并不這樣認為,于是建議道:“陛下,我們雖有長江天險,但還是應該謹慎為上,不能給敵人以可趁之機,臣妾認為還是讓童將軍總管京城防務比較妥當?!?p> “愛妃的擔憂不無道理?!标愅従徴酒饋?,抬眼望著窗外,這錦繡江南,龍盤虎踞之地,王氣聚集在這里,趕工興建的皇佛寺已經(jīng)快要竣工了,那也是大陳江山的后盾,佛祖的神光必定在皇佛寺建成之后,匯聚在寶塔中,有什么人膽敢侵犯佛祖呢?
“愛妃放心,佛祖會保佑我們的!”陳同心中燃起了希望,兩眼也瞬間變得神采煥發(fā)。
張貴妃隨著陳同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座佇立的金光閃閃的皇佛寺,雖然她不像很多人一樣虔誠地信佛,但人在困境中總會尋找一種精神的寄托,尋得心靈的暫時慰藉,所以她也開始在心里默默祈禱起來:
“我希望你們都幸福快樂,你們給了我人生的幸福,讓我從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成為天下最尊榮的皇妃,讓我享受到了無盡的榮光,讓我在繁華的世界里感受著生命的快樂,你們的每一張笑臉,我都是那樣迷戀,讓我的心感到無比的滿足,我一直信奉的理念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只希望我們都能在歡聲笑語中盡情享受生命。”
張貴妃依偎在陳同的肩上,靜靜看著三閣外深遠的天空,她感到自己此時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境空明,但同時又覺得心里似乎不那么充實,好像有什么東西正無聲無息地消失。
矛盾的心理交織在一起,張貴妃眼眶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濕潤起來。
王室子弟雖然是奉皇明出鎮(zhèn),但其中也有張貴妃從中推波助瀾,她當然不是想將他們推向戰(zhàn)場,但為了大陳江山,她實在是迫不得已。
那些子弟,大多數(shù)平時只知道飲酒作樂,騎著高頭大馬,成群結伴四處游樂,這些紈绔子弟,從來就沒有經(jīng)歷任何風雨,他們離開了美酒飄香的生活,一下子置身于血雨腥風的前線,去經(jīng)受血與火的洗禮,張貴妃心中著實不踏實。
兒子陳莊怎么樣了?他稚嫩的眼神是否已經(jīng)被恐懼所取代?他原本孱弱的身子是否已經(jīng)更加憔悴?還有龔姐姐日思夜想的那個風流倜儻的宜都王是否還有那種飄飄似神仙的俊朗?
張貴妃臉龐不知不覺流倘著兩串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