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黃衣琢磨把那盞流月照花燈,寫進故事里的時候,清流城,城門口,有二人,再相逢。
那個身板健壯,貌似農(nóng)家人的中年漢子和兩鬢微霜,似乎是個讀書人的長者。
離開渡口后,二人并不同路,但是,殊途同歸。
就在城門口,一左一右。
年紀略長的那位溫和長者,依舊笑容和煦,如沐春風(fēng),率先開口道:“這么巧!?”
樸實的中年漢子,笑容真誠,道:“巧?!?p> 就見對面氣質(zhì)清雅的長者腳步后撤,退后了一步。
意思很顯然,進城,請這位樸實的漢子先。
有點“人敬我,我敬人”的意思。渡船和城口,兩相逢,那一次這位和善長者先行,所以,這一次,便該樸實漢子先行了。
樸實漢子目光抬了抬,對面那位文質(zhì)彬彬的長者,身材要比漢子高些。
長者雙手負后,身材高大,站在那,笑意溫暖,目光柔和,靜靜等待。
漢子笑了笑,輕輕點點頭,隨即動身進城。
長者視線微移,看著漢子的背影,草鞋麻衣,地地道道的農(nóng)家人打扮,再看那股子深沉氣象,多半是許家人。
許家,講究“煉土”,“種田”。不過,田是田上田,在丹田中種田,又叫本命田。
最是土氣重,氣息沉。
這一點,在渡口之時,雙鬢微霜的高大長者,已經(jīng)有所猜測。
二人都是仙人,誰也瞞不了誰。
腰懸玉算盤的長者,笑容隨和,起身進城,相信那位樸實漢子對自己的身份,必然也有所捉摸。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得出。
二人相繼走過城門后,守城甲士,開始竊竊私語。
最近這段時間,清流城真是熱鬧,一張張陌生面孔,奇人怪事,多。
比如眼前,那位一眼就瞧得出,年長的貴人,竟然給一個悶悶的莊稼漢子讓路。
還有前兩天,那位足不沾地,光彩照人的神仙,就那么飄飄然進城,他們這些守城的,竟然沒有看清從眼跟前走過的神仙,是個什么模樣。
再有,聽其他城門守城的兄弟說,昨個傍晚,來了位冷美人,是跟隨位貴公子進城的,其中有位膽大的兄弟,只是多瞟了那位美人一眼。
也不見那位冷冷的美人有什么動作,等到二人離開后,那位兄弟一個眼珠子就沒了。
想想就嚇人。
聽說,那座不算遠的桃花山,其實不叫桃花山,而且,山上住著神仙。
最奇怪的是,有位身穿綠袍的老人,手臂極長,站直身子,往下一垂手,就能抓到腳后跟,匪夷所思。
這事真真的,一位手執(zhí)長戈的甲士,加重語氣,說他歇班時親眼所見。
進城之后,走在一條小巷之中的樸實漢子,眉頭微皺,有些摸不準那位貌似讀書人的溫和長者,究竟什么來路。
氣質(zhì)清雅,雖然穿著樸素,卻掩飾不去那股貴氣,是一眼就能瞧得出的。
雍容大氣,云淡風(fēng)輕,卻又謙謙有禮。
最值得注意的,無疑是高大長者腰間的那支玉算盤。
品相極好,靈性飽滿。
盡管被遮掩得很好,不要說凡夫俗子,就是仙人之下的窺窺,也根本瞧不出那支小巧玲瓏的玉算盤,品相之不俗。
一旦落在仙人眼中,自然根底分明,是一件半仙器,差了那么一絲火候,靈性雖足,智慧未萌。
算盤,玉算盤,商家?
倒是聽說,那位半爿樓主,腰間懸著支玉算盤。
不過,他到清流城做什么,總不成那座小小的小半齋,有什么事務(wù),還能驚動半爿樓主?
或者說,也是來找娃娃。
應(yīng)該不會,商家向來很小心,從來沒有介入過“爭璽”的事情。
那枚“天地共主”的寶璽,哪一次出世,不是頭顱滾滾落,死的都是神仙,大神仙,窺十之上的神仙。
因為窺十一之下,也就是仙人之下的窺窺,根本沒有資格參與那場爭奪。
或許不是,畢竟“娃娃其腴”這則白藤讖,天下的仙人都知道,那個“腴”至關(guān)重要。
腴洲,來的仙人怎么會少?
與這條小巷相隔甚遠的吉祥大街,那座氣勢恢宏的如意樓,已是華燈初上。
酒樓一樓,中間是一高臺,臺不高,只是略略高出地面,四角有雕欄,四方有缺口。
臺上有美人舞,國色天香,婀娜多姿。
周圍有豪客,叫好聲不絕。
偏僻角落,那處并無遮擋,以上好綢緞做成帷幕的雅間之中,帷幕掛起,有兩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一男一女。
那位斜坐在長幾之后,一身黑色華服的男子,氣宇軒昂,面色黝黑,目蘊精光,正在把玩手中那支如意樓為接待貴客,精心制作,樣式華美的酒杯。
是一支銀杯,拇指大小,鑲嵌寶石,燭光照映之下,流光溢彩。
男子身側(cè),大約一步左右,跪坐有一位女子,一身青衫,腰間放有長劍,一手撫劍,一手擱置在胯,面容冷峻。
一雙狹長眉毛,眼神如刀。
男子面帶笑意,目光游移,由近及遠,如意樓不愧號稱清流城“第一樓”,別的不說,夠大。
單單一樓,便不下百來座長幾,這還不算雅間。
雅間與那中心處高臺一般,都是略略高出地面,兩級臺階,整齊分布在最外圍。
向里看,便是那一條條長幾,觥籌交錯,各色人等,不一而足。
面色黝黑的男子,斜著身子,一手輕輕拈著那支小巧酒杯,放在唇上,視線看向中心處,那位舞女舞姿妖嬈。
只是略略掃過一眼,男子慢慢收回視線,笑意隨和,輕輕開口道:“脂官,大司馬什么時候到?”
脂官?是個官,是天子近臣,隨身左右的近臣。
只不過,是“指”不是“脂”,指官。
指官是內(nèi)官,宮城內(nèi)外的內(nèi),譬如大玄王朝,朝武城中,那氣勢恢宏的王宮,就有一位叫做“蘇耳朵”的大指官。
聽說,蘇耳朵是先王揀養(yǎng)的孤兒,當(dāng)今大王王子時期的伴讀和貼身衛(wèi)士,太子時候的太子令和死士統(tǒng)領(lǐng),現(xiàn)在的大指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不算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蘇耳朵不是閹人,雖然他是大玄皇宮首屈一指的大指官,兩千余內(nèi)官的頭頭,可終究還是個內(nèi)官。
內(nèi)官無根,人盡皆知。
但是,這不是什么秘密,滿朝文武都知道那道“天子詔”,八個字:如孤兄弟,豈可無根。
所以,蘇耳朵有了一個女兒。
大玄王朝當(dāng)今天子曾戲言,若說忠心耿耿,只怕整個大玄國也找不出比蘇耳朵更忠心耿耿的人了,好好的女兒,取個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脂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里的人呢!
那位一襲青衫,神色冷峻,生人勿近的女子,就是蘇脂官了。
脂官降生的那一年,同時降生的還有一位皇子,取名政,希望政通人和,比脂官小了兩個月。
所以蘇脂官對待當(dāng)今的太子殿下很不客氣,即便偶爾的頤指氣使,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因為,你應(yīng)該叫我一聲姐姐,蘇脂官告訴太子殿下,那個黝黑的家伙。
在風(fēng)聞大王物色太子妃的時候,鄭政馬上收拾行囊,只是往止屠山遞了一封信,問蘇脂官愿不愿意陪他走走。
蘇脂官沒多想,下山之后,一走就走了好長好長的時間。這樣的王八蛋,不多見。
從大玄王朝最北端的軍營,一直走到了王朝東南的清流城。
那個面色黝黑的太子殿下,轉(zhuǎn)過頭,看向指官,笑容燦爛。
蘇脂官依舊神色冷漠,生硬道:“明早?!?p> 但是,嗓音清脆,很好聽。
鄭政不止一次,對蘇脂官明言,說蘇姐姐的聲音好聽極了。
蘇脂官總是會翻個白眼,扔給鄭政三個字,不要臉!
鄭政覺得蘇姐姐罵得很對,他鄭政在蘇脂官面前,還要臉干什么,他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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