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一步一登高，如走在緩緩升高的階梯上，開始俯瞰這座人間城池。
小桃樹一行已經(jīng)轉(zhuǎn)入一條相對寬敞的街道，那位紅馬紅衣的女子武夫，慢慢前進(jìn)，從二位老人的腳底下走過。
城門口行人漸漸多了，熙熙攘攘。
更遠(yuǎn)處，那一條條街道，小巷，忙忙碌碌，一團(tuán)活氣。
清流城上空，便有一道道煙霞如江河，緩緩流動，那就是人氣了。
只是，看見的人極少。
而兩位老人看得分明，這應(yīng)該稱得上“人氣鼎盛”了。
黃袍老人微笑道：“病秧子，你說，老猴子會在哪一處旮旯貓著呢？”
緇衣老人目光飄忽，看向那一條條街道，一處處巷弄，搖搖頭，輕笑道：“不知道，不過，老猴子一定在城中?！?p> 黃袍老人伸手抓去，那一縷縷人氣，隨之而來，然而，又隨之而去。
黃袍老人無奈笑道：“人氣，還真是不能強(qiáng)取之物，倒是稀奇！”
被稱為“病秧子”的緇衣老人，看向身邊，這位多年的老朋友，心中思慮頗多。
號稱“守山犬”的老狗，也就是星星臺的黃斗老祖，在白熊王朝的那座星星山上，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山門。
即便有，也是屈指可數(shù)，所以才會有“守山犬”的名號。
這一次，居然主動出山，而且，去了他的止屠山，說是一塊到清流城來看看。
所以，他們就來了。
“娃娃其腴”和“娃娃在東南”，他們自然一清二楚。
說到娃娃，整個腴洲，最厲害的娃娃，不就是“張瘋子”那位大仙尊。
眾所周知，爵公爺?shù)娜诉x，那件白龍袍加身之人，向來是戰(zhàn)力卓絕之輩，比如第一位“兆民加身”的爵公爺，那位“三”。還有距離現(xiàn)在最近的那位爵公爺，乙丁道人。
都是橫壓時代的人物，都是名冠萬古的英雄。
其實(shí)，每一位爵公爺都不差，都有獨(dú)夫的底子。
所以，“白藤讖”預(yù)言的那一刻，無數(shù)仙人便都想到了敕令山的掌令道人，那位戰(zhàn)力強(qiáng)絕的獨(dú)夫，“張瘋子”。
只是，爵公爺成長起來的太少。
這其中和六宮關(guān)系極大，這件事還要從“三”，第一位真真正正的爵公爺說起。
那是三皇五帝之后，諸王紀(jì)元之前。
那個時候的天下，有些慌亂，天下一下子沒有了主人。
“三”就是這個時候，“兆民加身”，一步步登圣，登圣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廢宮。
廢除六宮，因?yàn)榱鶎m有些膨脹了，開始插手人間。
按照三皇五帝留下的遺命，有“六宮尊爵”的說法。
也就是，六宮尊爵公，說白了，爵公便是六宮的主子。
然而，六宮并沒有把爵公爺放在眼里，更沒有想到，爵公爺竟然廢宮。
所以，那一場大戰(zhàn)，“三”夷平了六宮山。
那之后，爵公爺和六宮的仇怨，便結(jié)下了。
以致于，后來的爵公爺多有夭折，成仙者少，成圣者更少。
如果，張瘋子真的便是這一任爵公爺，依這位大仙尊的能耐，再加上“稷山璽”的“三氣來灌”，登圣指日可待。
那么，到時候，六宮就真的要坐臥不安，惶惶不可終日了。
在這個天下無圣的時代，突兀兀出現(xiàn)一位圣人，誰能擋得??？
這時候，爵公爺要廢宮，似乎毫無疑問，六宮鐵定是要煙消云散了。
只是，禮宮的宮卿，那位董老兒，在清流城，一待就是二十年，什么意思？
難不成，二十年前，他六宮之中的易宮，就推演出了“白藤讖”的內(nèi)容。
所以，他董老兒，故意在清流城，等著爵公登位，然后，殺之？殺一位獨(dú)夫大仙尊？
緇衣老人，自嘲一笑，這怎么可能，不要說董老兒，就是他這位病秧子加上老狗，都不是張瘋子的對手。
一身黃袍如掛星斗的老人，察覺到身邊人的笑意，微微側(cè)頭，看向緇衣老人，笑道：“想什么呢？想著我為什么突然出山了？”
關(guān)于老狗的突然出山，號稱“病秧子”的緇衣老人猜到一些。
除卻爵公爺，爭璽的事情，應(yīng)該就是星星臺弟子，再下東南的問題了。
二十年前的那場北伐，整個腴洲都知道，參戰(zhàn)的兵家弟子，很多。
自然，其中的內(nèi)幕，他這位腴洲最大兵家山門的當(dāng)家人，知道些。
那位擅自掛上曹國小宰印的星星臺弟子，的確是老狗的后裔子孫，而且是嫡孫一脈。
不然，老狗也不會隔著百萬里，一指點(diǎn)出，要取那位武夫的性命。
只是，被春秋道人，一劍給拍了回去。
這件事情，同時，惹怒了當(dāng)時尚且在位的那位大玄天子，竟然，一夜之間，盡數(shù)驅(qū)逐星星臺弟子。
從此，星星臺弟子再無人能夠入大玄王朝為官。
如果不是忌憚敕令山，估計(jì)老狗一巴掌就要把那座朝武城給夷為平地。
然而，縱觀腴洲，地氣，人氣最厚重者，都在東南。
而窺窺三步一撞門，三氣不足，撞門無力，步步登高也就斷了。
其中窺三之前，汲取地氣，撞地門；窺六之前，汲取人氣，撞人門；窺九之前，汲取天氣，撞天門。
傳說這是三皇老祖宗設(shè)下的坎，是冥冥之中的勘驗(yàn)，撞過去，才有資格步步登高。
所以，才會有百家弟子入東南，為的就是那股子厚重的地氣和人氣。
最重要的是那股子人氣，大王朝的那股子傲氣，精神氣，還有那股子遮不住的王霸之氣。
畢竟，若說地氣厚重，一些高山大岳，絲毫不差于東南地脈厚重之地。
腴洲四大王朝，以中部的上濟(jì)王朝國勢最弱，北邊的白熊王朝次之，然后便是西邊的迦音王朝，最后，強(qiáng)盛莫過于大玄王朝。
身為星星臺的老祖宗，不得不為門下弟子考慮，老狗自然是要借著“清流立國”這個契機(jī)，看一看，如何讓門下弟子，再入東南。
緇衣老人看向遠(yuǎn)方，沒有說出心中所想，輕輕笑道：“我在想三皇老祖宗，為什么在窺窺修行這條大道上，偏偏加入三氣?！?p> 怎么看，煉化靈氣，步步登高，都沒有問題。
為什么三皇老祖宗，偏偏納入了地氣，人氣，天氣，使窺窺登高有了“撞門”的說法，有了仙人“三氣入?！钡闹v究。
使那一條闊闊的大路，一個坎，又一個坎。
使現(xiàn)在的登高路，靈氣為主，三氣為輔，而且，三氣越來越重要，尤其是人氣。
這些，緇衣老人沒有說，但是，黃袍老人都知道。
黃斗老祖，同樣視線飄遠(yuǎn)。
兩位老人，就那么站在高高的虛空中，視線渾濁，隨意打量腳下的雄城。
黃斗老祖沒有接話，他也不明白，為什么。
他在追憶那個遙遠(yuǎn)的時代，最初，是古神和古仙的時代，那是神紀(jì)。
神紀(jì)，也叫“一萬”時代，接著，便是“十三誅古”，也就是“十三”時代。
后邊，是“牧紀(jì)”，是仙人立國，圈養(yǎng)蒼生的時代。
接下來，就是“皇紀(jì)”了，有“三皇伐仙”。
窺窺就是這個時候，有個名字，不再是簡簡單單的窺一，窺二，和窺三，······還有窺十一，窺十二，窺十三······
窺一叫納履，窺二叫寶宮，窺三叫金壤······窺十一叫檻仙，窺十二叫輦仙，窺十三叫柬仙。
還有窺十四襄圣，窺十五柬圣。
史稱“窺窺正名”。
也是這個時候，窺窺不再單單煉化靈氣，還要汲取三氣。
所以，有了“窺窺下山”。
當(dāng)然，神靈，仙人都在窺窺之中，都是窺窺。
“窺窺下山”自然也包括仙人，神靈。
那時候汲取三氣，應(yīng)該說是“淺嘗輒止”，似乎三氣并不是很重要。
無論是窺十之下，窺三，窺六以及窺九的撞門，還是窺十之上，仙人“三氣入海”的搭橋，那座“見海橋”，只要稍稍汲取一些，便都不是難事。
所以，沒有幾個山上人會待在人間，稍稍停留，仍舊回歸山上，基本上沒有重入人間之輩。
人間氣濁，山上人委實(shí)不稀得瞧一瞧人間。
皇紀(jì)之后，帝紀(jì)的時候，情況有了一些改變。
汲取三氣，不再是淺嘗輒止的事情，因?yàn)槟欠N稍稍汲取，已經(jīng)撞門無力，搭橋艱難。
所以，山上人在人間，停留的時間，長了些。
那時候，對于人間，山上人，仍舊沒有放在心上。
有句話，很形象，也很簡短，像一句笑話，叫做“人間誰記得”。
帝紀(jì)之后，便是諸王紀(jì)元了，情況又有了一些變化。
汲取三氣，是件重要的事情了，而且，稍稍汲取不足，便很有可能，撞門無力，就此斷絕登高。
同樣，搭那座“見海橋”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這時候，山上人開始行走人間了，有一些，便再沒有回山。
然后，就是現(xiàn)在的修行格局了，靈氣與三氣，平分秋色，缺一不可，是那步步登高路上的兩條腿。
天氣易得，地氣富裕，人氣難得??！
山上人突然就矮了，走在人間，坐在門檻上，有人乘輦，有人得柬。
開始成為人間的客人。
希冀這活生生的人氣，搭一座長長的心橋。
所以，現(xiàn)在的山上人，又有了一句笑話，是笑話自己個的，“人間記得誰”。
黃袍老人突然有些心情沉重，三皇把三氣擺在了大道里，起初不顯，現(xiàn)在，三氣已經(jīng)成了窺窺的大道。
就像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的夜雨，一紀(jì)又一紀(jì)，三氣，不知不覺就成了窺窺步步登高，不可或缺的腳。
而這只腳，人氣最重要。
黃袍老人慢慢收回視線，輕聲問道：“病秧子，你還記得圣人言吧？”
圣人言，除了那三句，圣人的規(guī)矩。
其實(shí)還有兩句，預(yù)言。
黃袍老人說的自然就是這兩句了，因?yàn)槭ト艘?guī)矩，盡人皆知，用不著問。
緇衣老人，瞇瞇眼，小聲道：“你是問，那兩句，一句是諸般盡頭是人間。”
還有一句，不等緇衣老人說出。
身邊星星臺的老祖宗，滿面滄桑，黃斗老祖便輕輕說出。
神仙走向塵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