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敕令山格外熱鬧,折枝會到了。
這一日的小桃樹身穿道袍,也是白色的,袖口繡有兩朵桃花,這是敕令山獨有道袍。
發(fā)髻上有一根桃木簪,是福童這個師兄連夜為小桃樹削制打磨,說是送給小師弟的禮物,桃木簪上,篆刻了一個“燭”字。
小桃樹說要練拳,先去桃花江邊水扎,然后,再去掛雷崖那處寂然瀑下,領悟敲雷真意。
福童說,今天可以偷一次懶,因為今天是折枝會第一天,小桃樹還沒有趕上過呢,應該好好看看。
于是,二人早早就到了落鶩峰,敲開了太爺客舍的門。
太爺看到一身嶄新道袍的小桃樹,很高興,放下手頭書,跟著小桃樹開始在落鶩峰四處轉(zhuǎn)悠,小桃樹想要試試能不能在漫山遍野的普通桃樹中,找出一株靈桃樹。
按理說,小桃樹不可以折枝,但是,太爺可以。
福童一直尾隨在小桃樹身后,小桃樹則一直牽著太爺?shù)氖帧?p> 山上山下開始人聲鼎沸,許多賣相好的桃枝,天還沒亮,就被人折去了。
小桃樹在半山腰,將近繞了一圈,才看到一棵合心意的桃樹,那棵桃樹倒是不顯眼,長在一山坳中,附近幾乎沒什么折枝人。
小桃樹剛要爬過山坳外的大石,就聽見后邊傳來一聲脆脆的叫聲,“桃樹?!?p> 小桃樹不回頭都曉得,一定是“花”。
果不其然,那個叫做陶昌泰的漢子,馱著花兒,正大步走來,身邊是那位氣質(zhì)從容,很少說話的婦人。
還是掛著淺淺的笑意,讓人望之溫暖。
小桃樹轉(zhuǎn)過身,招招手。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陶昌泰便走到福童跟前,一手扶著脖子上的花兒,一手猛地搭上福童肩膀。
福童一咧嘴,陶老哥手力不小。
陶昌泰爽朗笑道:“福童老弟,你可是敕令山的弟子,總不能也折桃花吧?”
福童擠出一張笑臉,嘿嘿道:“哪的話,咱只是陪著小師弟隨便逛逛,不折枝?!?p> 陶昌泰目光一轉(zhuǎn),看向小桃樹,驚訝道:“呦,小桃樹你這一眨眼,成道人了,瞧著這道袍,夠新的!”
不等小桃樹說些什么,陶昌泰這個漢子視線又挪到太爺身上了,客客氣氣說了句,“司馬老先生好?!?p> 太爺笑著點點頭。
花兒看向山坳中的桃樹,手指一指,脆生生道:“阿爹,我要折那枝桃花?!?p> 小桃樹順著回頭看去,是那棵桃樹上,唯一旁逸斜出的一枝。
他也覺得那根桃枝很中意。
陶昌泰舍了福童,顛顛兩步走到小桃樹跟前,盡力裝出一副和善模樣,笑道:“小桃樹,這是你挑著的?”
小桃樹抬著頭,看向那張和善笑臉,點點頭,“我為太爺挑的,太爺可以折枝唉?!?p> 陶昌泰便慢慢蹲下身,花兒雙手抱著漢子的腦袋,兩只小腳還搭在漢子胸前,一下下輕輕踢踏。
即便如此,陶昌泰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還是比小桃樹高出半個腦袋,花兒有點俯視小桃樹的感覺。
陶昌泰笑著說道:“小桃樹,能不能讓給俺家花兒?。俊?p> 小桃樹便看向太爺,太爺一直想要在家里種一棵桃樹的,三年前就想了,從知道小桃樹給自己取了個桃樹的名字后。
這事是福童告訴小桃樹的,福童說太爺?shù)谝淮蝸黼妨钌降臅r候,他就想給太爺折枝桃枝,讓太爺帶回去。只是,太爺說,他不敢壞了敕令山的規(guī)矩。
別看敕令山滿山的桃樹,這桃枝卻是誰也不敢擅自折的,從敕令山開山的那時候起,桃樹就成了敕令山的象征。
后來,定下了五年一度的折枝會,尋常時候就更沒誰膽敢折枝了。
就是山下百姓,敕令山也嚴禁折枝,但是會贈送修枝時候,裁剪下來的桃枝。
太爺笑容和藹,撫摸小桃樹的腦袋道:“太爺只要有個念想就好,不拘哪一根都好?!?p> 于是,小桃樹點了點頭。
陶昌泰哈哈一笑,慢慢直起身,夸獎小桃樹是個爺們,又對著太爺點點頭,表示感謝。
花兒的娘親,那位始終笑容恬淡的婦人,只是微微躬身。
陶昌泰就要馱著寶貝閨女走向那處山坳,就聽見一聲“我佛光明”,不遠處桃林中,走出一位和尚。
一身寶藍袈裟,白面大耳,緩緩走來。
陶昌泰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一個薄情的賊禿。
雖然他沒有見過三燈,但是,腴洲的和尚,那個輦仙之輩第二的家伙,從來都是披著一襲寶藍袈裟,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
陶昌泰看向那個白面大耳的和尚,譏笑道:“呦,俺這是看見誰了,這不是三燈菩薩嗎?”
三燈菩薩面不改色,一副慈悲相貌,仿佛充耳不聞,依舊緩緩走來。
及至近前,三燈菩薩抬眼看向那個神情不屑,虎背熊腰的漢子,笑容和煦。
陶昌泰譏諷道:“俺就佩服你們和尚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能耐,俺現(xiàn)在就想知道,你這位菩薩是不是真的打不還手?”
三燈菩薩雙手合十,嗓音平和道:“施主說笑了,敢問施主······”
陶昌泰打斷三燈言語,冷笑道:“你想問俺叫啥吧,俺叫陶昌泰?!?p> 三燈菩薩有些震驚,只是那抹驚訝神情一閃而逝,隨即還是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態(tài)。
懿洲陶昌泰,那個大山走出來的漢子,一個戰(zhàn)力強悍的獨夫仙人。
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陶昌泰是在崢手下活下來的獨夫。
就是在窺子十一即將邁入十二,這兩步之間,崢選擇的那個獨夫,就是陶昌泰。
一步步踩著獨夫性命,走上來的崢,還從來沒有在他手底下活下來的獨夫。
陶昌泰活下來了,雖然一身骨頭斷了七七八八。
那一戰(zhàn)后,天下都知道了懿洲有個叫陶昌泰的獨夫,很強!
三燈菩薩依舊言語溫和,“久仰大名!”
陶昌泰寒著一張臉,撇嘴道:“俺也是久仰你三燈菩薩的大名,人家好端端一個公主,哪點配不上你?就因為你長得好看,你長得白,還是你讀書多,會說那一套一套的甜言蜜語?”
“人家那么一個癡情的姑娘,你都舍得辜負?”
“不是俺狂妄,實在是俺瞧不上那一個個薄情郎!”
“俺覺得,三燈菩薩應該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一個薄情郎!”
三燈菩薩神色自若,輕輕閉眼道:“但為眾生故,此身非我有。”
陶昌泰重重一聲哼,“俺也不明白,情都沒了,為的啥眾生!”
賊禿最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