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知音難覓,若相逢,便要珍視。
正文:
蠱走在深山之中,一路上所見的無非就是花鳥之形。所聽到的是大山深處的風聲雨聲。
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行程。蠱坐在了路邊,把木匣子放在身旁,癡呆呆地望著山中的樹,還有那些在樹木之間來回游蕩的靈。
它們有的像喇叭伸縮著身體,有的像珊瑚礁上的珊瑚蟲生長著觸須,有的像一個橢圓形的細胞,但不管以什么形態(tài)存在著,它們都飄飛在樹木的周圍,散發(fā)出金黃色的光澤,緩慢地走著。
這是蠱旅途之中最常見到的東西,自然也是最熟悉的東西。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是它們陪伴著蠱走過一天天的無聊光景。蠱經(jīng)常這樣癡愣愣地看著它們,不說一句話,或許他在觀察它們,又或許在想他自己的故事。
然而,沒有多少時間,有一種其他的聲音走進蠱的耳朵。
那是撥動弦所發(fā)出的聲響,側耳傾聽,那股旋律像是跳動的靈一樣,走進蠱的耳朵里,身體上,還有更深層次的感情里。
“好美的琴音啊,不知道是誰所彈奏出來的,曲調(diào)婉轉纏綿,曲風帶著憂傷哀怨的色彩,讓人感同身受?!?p> 蠱產(chǎn)生了好奇之心,背起木匣子,尋聲而去,穿過面前茂密繁盛的森林枝葉,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處凈水湖,更令人詫異的是,湖的右岸有一處亭子,亭子上有一個男子在彈一把古琴。蠱剛才在森林外面聽到的,便是由此處發(fā)出來的聲音。
蠱站在離亭子數(shù)百米的位置仔細觀察了一番,那男子的衣服全身白色,衣服為長袖長衣,如仙風道骨,發(fā)式為束不為辮,怎么看都不像是清朝人,倒像是漢唐之風。
蠱有些迷惑,便想:“不如前去一探究竟,問個明白?!?p> 可誰知,越往亭子面前走,那亭子還有亭子里的人,越來越模糊,反而比不上剛才在離湖數(shù)百米外觀望看的真切。等到了亭子所在的地方,什么東西都沒有了。
面前所呈現(xiàn)的只不過是一株株雜草,但是琴音卻就在跟前響起,這說明那人就在身邊,然而一切的實體竟然無法看到,令人大惑不解。
蠱離開那處地方,又回到原來數(shù)百米外觀察的位置,但見穿著與清朝人人完全不同的人又在面前歷歷在目,他眉目有神,時而閉著眼睛時而睜開眼睛,嘴邊的黑須在微風中漂浮,他的口一張一合似乎在唱著與琴音有關的押韻,然而,卻只能聽見琴聲,他嘴中說的和唱的,沒有人可以聽清。
蠱覺得既然近前無法看到他,所幸就在這里傾聽吧。雖然蠱對音樂一竅不通,但是能夠聆聽得出其中淡雅脫俗的韻味。
看著看著,但見那人停下了手中的琴,他把手伸向凈水湖,不知不覺,從湖里抽出一只細白的手,再往上拉一些,一個美麗的美人出現(xiàn)在蠱的眼前。
蠱用手擦了兩下自己的眼睛,全然不相信這是真實的,那女子體態(tài)婀娜,發(fā)束有羽冠,嘴角似笑非笑,面容姣好可愛。
那男子拉著女子的手,坐在亭子一邊,似乎相互說著什么。剛開始他們彼此之間笑容滿面,之后熱淚盈眶抱頭痛哭,最后彼此看著對方為對方擦去眼角的淚痕。
再過一會兒,女子從男子身邊站了起來,男子緊接著站起,在琴的位置停下。女子站在琴前,手勢呈蘭花,嘴角回眸微笑,微風吹起留在地上的長綾,宛若天仙。
這時,只聽見風吹過樹梢,所發(fā)出的樹葉交集之音。
琴起,舞動。女子素手觸額,一襲長衣觸碰到男子的面頰,男子閉上眼睛陶醉的起手彈琴。小小的亭子里,女子變化著千姿百態(tài)的舞姿,時而起落,時而左右顧盼,又時而環(huán)繞著男子與之平視對笑。
男子的琴聲一會兒平緩長吁,好像高山流水那樣通脫自然;一會兒如急雨撒潑,情緒急迫,旋律激進,女子變換著舞步,不緊不慢,不慌不亂地迎合著男子的音樂。
到了旋律的高潮,女子竟然從亭子上一躍而下,身體像燕尾蝶般輕盈,落在湖水之上,而沒有沉落。她在水面跳躍,湖水中的水竟然凝結成一滴滴露水升起在半空中,靜止不動。女子的身子貼近在空中靜止的水珠,那些水珠如若梨花帶雨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女子似在雨水中跳著,舞著。
長衣袖揚起,兩股水流從湖中騰空出現(xiàn),一處變成一只會飛的鳳,而另一處變成舞動的晶水龍。女子在湖面繼續(xù)跳著婀娜的舞蹈,鳳和龍隨著她的舞姿在相互纏繞飛翔。
蠱看到此情此景,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他不明白這樣非自然的現(xiàn)象從何而來。蠱看向亭子,但見男子癡情一樣地閉眼撥動弦音。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蠱發(fā)現(xiàn)了異常。從那處琴中,散發(fā)出蔓草一樣的靈,它們呈波浪狀,一點一點的從琴音中生發(fā)出來,又一點一點地匯聚在女子的身體中。
琴音止,女子靜靜地站立在湖面,一動不動。隨后,她上空由湖水形成的龍鳳瞬間變成湖水本來的形態(tài),像疾馳而下的江流流瀉進入湖中,女子的身體開始下沉,一點點地沉進湖中。
而那個男子,他的身體早已不見蹤跡,就連那處亭子也不見蹤跡。琴更不知所蹤。
蠱以之為奇,不曾想到會有這樣奇特的事情,他還特意走近那處有亭子的地方再次查看,那里除了一株株雜草什么都沒有了。
蠱大惑不解,抬頭回望那片湖,又哪里來的湖呢?只有一棵棵大樹擺在他的面前。
以后,蠱在旅行之中多次向其他靈師提起這件事,但別人除了和他一起驚嘆和不解之外,絲毫沒有人能夠解答這個現(xiàn)象。
有一日,蠱在路上遇到一位年老的靈師,在一起歇息閑聊時,蠱再次提起這件事。不過這一次,那位老靈師沒有像其他靈師那樣面露驚訝疑惑的神色。
“有一種靈,可以讓死去的人起死回生?!蹦俏焕响`師說道。
“起死回生的靈不是‘活生’嗎?我認識這種靈,但是從那個男人琴中出現(xiàn)的靈并不是活生這種靈?!?p> 老靈師哈哈一笑,手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
繼續(xù)說:“靈也有許多相同屬性的,就像蛇有眼鏡王蛇、蟒蛇、響尾蛇一樣,都是具有攻擊屬性的蛇類。也就是說能夠起死回生的靈有許多種,而你見到的那種從琴聲中誕生的形似蔓草、動如波浪的靈名曰:‘存生’?!?p> “存生?”蠱差異地問道。
“和活生只差一個字的靈種?!毙M補充道。
“雖然只差一個字,但是它們的功能卻是千差萬別的?!崩响`師講。
“何以見得?”蠱追問。
“存生有兩個作用,它可以起死回生,但是這只是次要的。在起死回生持續(xù)地時間上,它沒用活生那樣,可以讓死去的魂靈如行尸走肉一樣沒有思想、沒有意識的永遠存活。”
“相反,存生只能讓死去的尸體復活短暫的時間,但以此為交換,在尸體所復活的短暫時間里,他們像正?;钪娜艘粯訐碛型晖耆囊庾R。這也就能夠說明,你為什么能夠看到他們流淚的情形了?!?p> “原來如此,不過老先生剛才說令尸體死而復生只是它的次要作用,不知它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這主要作用嘛,便是保存尸體千年不毀?!?p> “保存尸體千年不毀?”蠱吃驚地驚呼。
“你所見到的兩個人,穿著打扮頗似漢唐之人,并且說看到他們時有一片凈水湖。據(jù)我推測,那兩個人可能是殉情投湖之人吧。漢唐之際,尤其是大唐時期,世人性情之氣大盛??刹幌裎覀冞@個清帝國一樣男女之情束縛的很。許多人不能在一起,投水殉情的數(shù)不勝數(shù)。從漢唐至清,足有一千多年了,那兩個人的尸體在湖中千年不腐,皆是因為這存生所賜啊?!?p> “啊······”蠱在一旁沉吟低嘆。
“不過······”老靈師拍了拍老舊的粗布衣服說,“不過,通過你的敘述,我也有點懂得了存生的另一個功用和習性?!?p> “還請老先生解答?!毙M急切地說。
“存生可能從尸體上汲取能量,而自身又作用于尸體,當能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后,為了拋棄飽和的余量,作用于尸體上讓他們復活?!?p> “令我驚訝的是,存生可能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巨大的功用,那便是隱藏它所生活的空間,不時變換、移動它所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這就可以解釋那凈水湖和亭子、琴消失的原因。”
“而在重現(xiàn)的時候,它會先附身在死去之人的一個隨身物件之中。讓余量進入物件內(nèi),喚醒它的功能,之后復活死去之人。這可以說明,在你聽到琴聲的時候,正是死去之人復活之時,這樣的幾率太小了,竟然被你遇到,也回報了你常年漂泊的羈旅之苦?!?p> “那么,老先生可知道,為什么遠處可以看到他們,近處卻無法看到他們,只能聽到琴音,不能聽清他們的講話?”
“這很好解釋,死者的身上依附著的是存生,存生有隱藏自己的力量,你看不見它們,它們只是隱藏起來了而已,包括琴也一樣。之所以聽不見他們說什么,是因為死去以后的人,千年之后復活,他們或許已經(jīng)失去說話的能力了,恐怕想說也說不出一個字了,只能說著啞語吧。琴本來就是死的東西,它的聲音自然可以聽到。”
蠱點頭稱是。
自此,困擾蠱的謎團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