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決裂

　　“僧格林沁，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我知道皇上聽信奸妄之言，還以為此輩皆是蠻夷，需要向我大清納貢朝拜，但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敵人船堅炮利，實乃大敵，而非偏遠(yuǎn)小國可比?！?p>　　高歡踏前一步，頓時僧格林沁手下都緊張起來，但他依然無懼。

　　“把人交給我，皇上那邊若有責(zé)怪都由我一力承當(dāng)，叔叔放心?！?p>　　僧格林沁剛剛在大沽口立下大功，是對英法抗擊中唯一一場勝利，自信心十足，這次退守也全是皇帝亂命，導(dǎo)致敵人有機會長驅(qū)直入。

　　高歡并沒有十足把握說服他，鬧到如今兵戎相見也是無奈。

　　僧格林沁遲疑著，眼光在高歡身后黑衣人中掃過，看到一抹青衣便知道自己場面上打起來絕對討不了好。

　　他一指身后眾囚犯，“這些蠻夷不愿跪拜皇上，已經(jīng)犯了大罪，你準(zhǔn)備如何處理。”

　　“自然是嚴(yán)加看管，期間附以教化，我想皇上最終還是想要看見蠻夷屈服，而不是一堆尸骨的吧?！?p>　　僧格林沁眉頭略微舒展，“你不會私下放了他們，去向洋人獻(xiàn)功？”

　　高歡一甩袖袍，大怒道：“叔叔這是看輕了侄兒，此種丑事我怎做的出來，洋人進(jìn)犯我疆域，只有迎頭痛擊一條路，朝中那些搖尾乞憐之輩，我若是見到一個便要殺一個，又怎會學(xué)他們賣國求榮?！?p>　　“好！即是如此，人我便暫時交給你，但他們絕不可出了此園，后面萬一皇上問起，我需得立刻來找你提人，你可做到？”

　　高歡一點頭，兩邊這才消弭戰(zhàn)意，重歸于好。

　　僧格林沁大笑著走近要拍拍高歡肩頭，后者面上含笑，卻一直把一只手放在衣服里，僧格林沁嘴角扯動，規(guī)規(guī)矩矩的，腦中一些危險的想法煙消云散。

　　高歡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自己近距離想要制服必須占得先機，趁其不備。

　　之前兩人關(guān)系最密切時，高歡給他表演過自己空手從衣服里抽出純鈞寶劍的戲碼，當(dāng)時托口說是街頭學(xué)來的小把戲，但僧格林沁眼睛看的都要瞪出來了。

　　那么長一把寶劍，寒光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雜耍班里特制的伸縮道具。

　　高歡單憑這一手障眼法之類的能力，就有殺人于無形的本事，自那以后，僧格林沁便時刻注意與他保持距離，幾次高歡靠近皇帝，他都全身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怕下一秒便有人血濺當(dāng)場。

　　訕訕收回手，僧格林沁斷了心思，收攏人手，當(dāng)先走出了地牢。

　　高歡讓阿青去送人離開，自己在牢房中踱步查看。

　　這些洋人囚犯都是英法派出的和談使者，卻被清政府則指示僧格林沁扣押回京，皇帝因為他們不肯跪拜而大發(fā)脾氣，直接下令入獄。

　　如果沒有高歡出手，他們將會被嚴(yán)刑折磨，有的在地牢中滿身爬滿蛆蟲，有的尸體被切碎成七八塊，最后活下來的也是精神嚴(yán)重受創(chuàng)。

　　后來英法聯(lián)軍看到自己派出使者這幅慘樣，便找到了搶劫并火燒圓明園的最好借口。

　　高歡倒不是同情這些侵略者，他知道這些人打著使者的名號，實際上干的還是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的實際掠奪行為。

　　但折磨逼瘋這些人又有什么意義，他要打的是那些拿槍的兵，而不是將怒火釋放在囚犯身上。

　　之前答應(yīng)僧格林沁不會擅自送回給英法方面也是真的，但是不是真的要打，打的話，又是不是必須拿這些使者開刀，這些都是問題。

　　讓人清點完畢，三十九人全部都在，一些身上有傷勢，不過還不算嚴(yán)重。

　　為首的英國外交家巴夏禮爵士似乎看出他與之前那些清朝官員不同，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被高歡抬手止住了。

　　“巴夏禮先生，我個人將會以文明人的方式安排你們接下來的囚犯生活，但等到你們的人以野蠻的方式入侵到我面前時，兵戎相見，請不要怨恨到時候迎接你們的命運?！?p>　　說完，他走出牢房，僧格林沁已經(jīng)帶人離開，他不會對外宣傳自己把人交到了高歡手里，只會說一切都在他掌握中，高歡只是奉命前來協(xié)助看管。

　　文豐等在入口處，愁眉不展的樣子。

　　“文大人，麻煩安排幾間像樣的屋子，我和我的人接下來要住在園內(nèi)，還有下面那些囚犯，皇上命我等監(jiān)押看管，但若是鬧出人命，還是要追究責(zé)任的，請另行安排。

　　我的人這段時間將負(fù)責(zé)看守之職，你只需要做好后勤事宜便可?！?p>　　高歡還是我行我素的樣子，說完也不等他開口便轉(zhuǎn)身離開。

　　數(shù)年高高在上的經(jīng)歷養(yǎng)成了他頤指氣使的習(xí)慣，有些專斷，但卻也令人信服。

　　文豐沒有辦法，也不想去皇帝那里把事情說明，打高歡的小報告，只好吩咐手下照辦。

　　接下來幾日，前線不斷傳來噩耗，英法聯(lián)軍丟了使者，執(zhí)意強攻。

　　通州失守，僧格林沁率領(lǐng)三萬人據(jù)守八里橋，激戰(zhàn)中，蒙古騎兵沖鋒，卻在英法密集火力的阻擊和榴霰彈炮的轟擊中損失慘重，戰(zhàn)馬驚慌失措，隊形散亂。

　　清軍步兵用長矛，短刃和弓箭抵御敵人大口徑火炮齊射，最武勇的戰(zhàn)士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卻還是倒在敵人面前數(shù)十步遠(yuǎn)處。

　　最終，三萬多清軍傷亡過半，而一萬人的英法聯(lián)軍只有十二人陣亡。

　　消息傳來，整個清廷瞬間陷入集體失聲。

　　從此，整個大清再無一人提請出戰(zhàn)。

　　不久，咸豐帝以“木蘭秋狝（圍場狩獵）”為名，倉皇逃往熱河承德避暑山莊。

　　看著街口一隊隊人馬，以保護(hù)皇帝的名義攜家?guī)Э趥}皇出城，高歡回過頭，許公站在他身后。

　　兩人自從發(fā)生矛盾便刻意減少見面，如今再見，卻是訣別。

　　“你當(dāng)真不愿隨我一起走？”

　　許公相比當(dāng)初學(xué)堂第一次見面，已經(jīng)顯得蒼老許多，國事每況愈下，即使當(dāng)初從高歡預(yù)言中知道大勢所趨，當(dāng)這一切真正發(fā)生在他面前時，這個清朝一品大員還是感到打擊如此沉重，身心俱疲。

　　“我要留下，等待那最后一日的到來?！?p>　　“逗留沒有意義，跟著皇上，我們二人聯(lián)手，這大清還有希望?！痹S公還要再勸，卻被自己名義上的小兒子給抬手止住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面前蒼老的面孔，歷史上明年他就要病退，范蠹人物卡也沒法阻止身體的自然衰敗。

　　“你既然不同意我的想法，那就各自努力吧！”

　　許公這些年幫了他很多，不僅僅是名義上的借勢，更支援了大量人力金錢，在最后時刻強行留他跟自己一同死戰(zhàn)保護(hù)圓明園并不合適。

　　“我走，那些兵馬便不能給你留下，他們要保護(hù)皇上?！痹S公臉上失望之色一閃而逝，卻說的十分決絕。

　　當(dāng)初高歡忽悠他那些使命之詞，經(jīng)過數(shù)年時光，早已不被篤信，許公更多考慮自己和家族如何在這場浩劫中保全下來。

　　這也是人之常情，范蠹的加持讓他看清了大勢。

　　江山傾覆，人力難以回天，唯有求得自身安寧罷了。

　　一如范蠹當(dāng)初所做，急流勇退，立刻越國，獨自逍遙于山間。

　　高歡不怪他背叛，但許公口中那三千兵馬卻是一份相當(dāng)大的助力，是他過去讓許公結(jié)好京城駐扎的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能私下調(diào)用一時。

　　“他們也不傻，平時聽我借用也就罷了，如今連皇上都要出逃，雖然名義上是狩獵，但實際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想讓他們跟你的私人護(hù)衛(wèi)一樣忠誠，只能是異想天開?！?p>　　高歡聽許公說完，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半晌后一掌拍裂木椅，道：“好，你帶他們走?！?p>　　將有令，兵豈敢不聽，但若是有人煽動，軍心已失，再想強留他們也是無用，高歡猜到許公在其中做的手腳。

　　訣烈之意顯露，許公也不再多言，拱拱手，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屋子，自然有一班人上來聽他差遣。

　　“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即刻出發(fā)，隨行護(hù)駕?！?p>　　“老爺，小公子那一營五百黑衣衛(wèi)不肯聽調(diào)，堅持要等小公子親自發(fā)話?！?p>　　許公聽管家話遲疑了一下，嘆道：“算了，多他們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愿意就都留下吧?！?p>　　想到還有這么多人忠心于高歡，許公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坐上轎子出了許府，他從窗中回望，眼中情緒復(fù)雜。

　　“但愿他能活下來吧，唉！”

　　希望渺茫??！

　　忽然一道青影閃過，許公手中多了一張紙條。

　　他驚駭了一下，隨即平復(fù)，意識到是高歡侍女，那個神秘的阿青。

　　再打開紙條看了看，許公眉頭皺起。

　　阿青回到高歡身邊，問道：“那老東西把幾千人都帶走了，公子怎么還把消息提前透露給他，這下老東西又有機會裝先知，來一次救駕有功了?！?p>　　看阿青氣呼呼的，高歡勉強笑了笑。

　　“沒事，是我把人性想的太簡單了，要走的人終歸留不住。

　　最后能有五百人肯為我效死已經(jīng)是極好的，那些人留著也是一幫烏合之眾，本也沒打算讓他們做主力。

　　至于趙無極要趁皇上狩獵召集天理教殘余行刺的消息，告知許公也是應(yīng)當(dāng)，說不定還有意外之喜?！?p>　　阿青張口要問，被高歡阻住，道：“家里仆人都散了嗎？”

　　“嗯?！?p>　　“蘇父呢？”

　　“他一開始不肯走，我聽公子的話，把我們要做的事告訴他了，他嚇的立馬就收拾東西，按照指點去找自己兒子了。”

　　高歡點點頭，“那就好。走吧，咱們?nèi)A明園，雜魚都已退場，該真正主角登臺了?！?p>　　 1860年10月，一場舉世駭然的可怕罪行即將發(fā)生，而決議阻止的卻是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