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離

　　葉輕棠抱住他，在地上滾了兩滾，蕭南城忍著痛沒有出聲。

　　蕭玨與葉重陽過了二十招之后，再次被他擊中一掌，當即便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天沙幫的大當家黃闊一直笑看著這一切，此時，他抽出彎刀，對葉重陽道：“葉教主，我與他二人有殺弟之仇，還請葉教主將他們交給我親手解決?！?p>　　葉重陽將左手背到身后，只覺得手腕灼痛，手掌顫抖不停，他已然對二人起了殺心，聞言當即點了點頭。

　　黃闊得了許可，持刀上前，不給蕭玨喘息的時間，刀刀要命。

　　蕭玨已然是強弩之末，他強撐著喊道：“棠兒快跑?。　?p>　　葉輕棠又如何看不出來，她狠下心來，抱著兒子輕功飛走。

　　葉重陽想追，又怕君陌淺二人找到《正陽心法》私吞，一時兩廂為難。又想到君陌淺二人去了這么長時間還不見出來，心中疑惑更甚，趕緊大步向千秋葉的房子走去。

　　他一進屋內，就看到君陌淺立在一幅畫面前入了神，再看那畫，正是慕容雪的畫像。

　　趙涵懷里抱著搜到的名貴錦盒，從內室一出來，就見葉重陽站在那，登時嚇得一哆嗦，懷里的錦盒掉下來一個，摔在地上，散出里面裝的珍珠項鏈。

　　君陌淺被聲音驚醒，回過神來一轉身，就見到了葉重陽，他趕快行禮道：“教主。”

　　葉重陽一時氣急攻心，‘啪’‘啪’兩巴掌扇在了二人的臉上，怒聲問道：“可找到了心法？”

　　君陌淺面色更加恭敬，只道：“還在找，請教主稍候。”

　　葉重陽重重哼了一聲，抬步邁進內室，親自翻找了起來。

　　君陌淺和趙涵不敢站著等，也跟著繼續(xù)翻找。

　　葉輕棠抱著蕭南城一直跑到了密道出口，指著肅州的方向，對他道：“你去肅州等你的舅舅?！?p>　　蕭南城抱著她的脖子不放手，大哭道：“我不要，娘，你別扔下我，要死我們全家死在一起?！?p>　　葉輕棠為他擦拭了淚水，又抱了抱他，淚眼婆娑道：“你不能死，你要好好地活著，答應娘，將來不論發(fā)生什么事都要堅強地活下去，跟你舅舅學好武功，將來為爹娘報仇，你明白嗎？”

　　蕭南城邊哭邊問道：“那為什么娘不能跟我一起活下去？”

　　葉輕棠道：“阿城，娘要去找你爹，娘不能和你爹分開，將來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闭f著就拿手去推他，“快走，快走啊！”

　　蕭南城伸手要抓住她，卻被她躲開了，“娘~”

　　葉輕棠慢慢后退著，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蕭南城，最后道了一句：“記住，一定要為我們報仇?！?p>　　說完，施展輕功朝著來時的路飛去。

　　蕭南城哭著哭著還未來得及走幾步路，便暈倒在一旁。

　　葉輕棠回到小筑那，葉重陽幾人還在。

　　趙涵看到她，驚詫不已，既然逃走了，為何還要回來？不禁道：“小師妹？”

　　葉重陽轉過頭來，看到她，見她身邊沒了蕭南城的身影，更加確定她把蕭南城藏到了驚鴻殿。

　　葉輕棠對著眾人問道：“蕭玨呢？”

　　黃闊正在擦拭彎刀，聞言嘿嘿笑了一瞬，道：“你的情郎就在這啊！”

　　葉輕棠順著聲音望去，石桌上擺放的正是蕭玨的頭顱。她只覺一瞬間天旋地轉，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過來。

　　她呆呆地走過去，眼中的淚已經(jīng)掉光了，木然的眼神毫無光亮，見著蕭玨的尸身躺在地上，她想把頭顱給他安回去。

　　黃闊橫刀攔住了她。

　　葉輕棠回頭看向葉重陽，紅著眼睛道：“你不是想知道驚鴻殿在哪嗎，我告訴你?！?p>　　葉重陽定定看了她一眼，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默許了，對著黃闊點了下頭，黃闊這才不情愿的讓她抱起了頭顱，放在了蕭玨尸身脖頸的上方。

　　葉輕棠趴在蕭玨的胸膛，眼神望向遠處的層云上，哪里立著一個人，正是還未走遠的蕭玨，一如當初，風華不減。

　　他見棠兒看到了自己，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蕭郎~我來了~”

　　葉重陽見她趴在那一動不動，不耐煩道：“還不快說出來。”

　　君陌淺察覺不對，趕緊上前，翻過她的身體，心臟那處正插著一柄匕首。

　　這匕首，正是蕭玨為她刻木簪子用的那把，后來還為她片過烤肉，如今她通過這把匕首終于找到了蕭玨，從此以后，真的能永遠在一起了，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一老者來到密道外，看到已被炸毀的石門，和暈厥在地的小男孩，他知驚鴻殿出事了。

　　用手去探蕭南城的鼻息，還有些微弱呼吸，再為他號脈，察覺到孩子的心脈被掌力所傷，趕快扯開他的上衣，見到掌印驚呼道：“金戈掌?！?p>　　金戈掌是辭云教開派祖師的成名絕技，霸道無比，歷來只傳給下一任教主。

　　這孩子身受金戈掌，卻能存活至今，全托體內兩重陽氣支撐，若是他晚點到，這孩子也怕是沒命了。

　　不再胡思，當下運轉內力，傳送到孩子的體內，幫他護住心脈，滋養(yǎng)傷口。只是孩子還小，他盡了人事，能不能活下來，全靠天意了。

　　老者將孩子背在背上，用腰帶綁住，提步便往驚鴻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移形換影，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看到了小筑。

　　突聞一聲微弱的“爹、娘?！?p>　　老者停下來，回頭去看，只見那孩子醒了一瞬，現(xiàn)下又暈了過去。

　　老者抓住他的手，感受了一下脈象，松了一口氣，“活下來了?！?p>　　他步到小筑，看著滿院狼藉，地上躺著兩具尸身。細細去看，他才認出二人正是八年前原州樹林的那對小情人。他還記得當初自己答應過小姑娘一個條件，不過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收到過暗號，小姑娘莫不是忘了？

　　沒關系，就算是小姑娘忘了，他還記得呢，這孩子的內傷要養(yǎng)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就權當他履行承諾了。

　　這老者便是燕孤鴻。

　　他不放心驚鴻殿，便先帶著孩子去往那處，若是驚鴻殿無恙，他再回來將他們夫婦葬了。

　　燕孤鴻來到一座高山面前，這是祁連山脈里最高的一座峰，外面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驚鴻殿就在其上。

　　沒有人會想得到，驚鴻殿既是一座石宮，還是一座冰宮，從外面看去，與山體無異，誰又能注意得到。更何況山斜峰陡，誰又會沒事去那極寒之地。

　　燕孤鴻使了一招‘我意凌云’，身形瞬間離地十多丈，他瞅準落腳點，再次一蹬而上，又是十多丈，不知來回了多少次，總算到了半山腰，那里立著一塊石碑，上書‘驚鴻殿’三個大字。

　　他來到門前，伸手轉到門把，按著三正一反的步驟，催動機關，大門轟的打開了。

　　機關連帶著殿內懸掛的三十六個火臺，一時接連著了起來，照亮了整個驚鴻殿。

　　燕孤鴻抬步邁進殿內，環(huán)視了一圈大殿的景象，與他離去前并沒什么不同，還是印象中的模樣。

　　他離開這里已經(jīng)七十六年的時間了，一朝回來，竟有些霧眼朦朧，一時酸澀難言之感。

　　“呃~”背上的孩子再次被疼醒了，他捂著胸口，睜開雙眼，望著一路而上通天石階，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背著他的燕孤鴻察覺他醒來，忙把他放下來。畢竟八十八歲了，還真是有些累呢。

　　燕孤鴻問：“孩子，你心口又疼了嗎？”

　　蕭南城點點頭，問道：“爺爺，是你救了我嗎？”

　　燕孤鴻瞧著他有些發(fā)暗的臉色和青紫的嘴唇，趕緊坐下來用內功為他療傷，嘴里道：“孩子，要想活命就什么也不要想，那些悲傷的情緒只會引發(fā)你的內傷，明白嗎？”

　　蕭南城再次點點頭，努力放空自己，感受著老者溫和的內力游走于他的全身，最后匯集在心口，滋養(yǎng)著他的心脈。

　　這一打坐便足足耗費了兩個時辰，燕孤鴻內功深厚，還能支撐得住，但是也廢去了十年的功力，總算徹底保住了蕭南城。

　　蕭南城的嘴唇不再那么青紫，臉色也好了許多。他睜開眼睛對燕孤鴻道：“我叫蕭南城，謝謝爺爺?！?p>　　燕孤鴻經(jīng)此一遭，有些身累，便站起來，摸摸他的頭，領著他慢慢步上石階，去往小時候自己住的房間。

　　來不及囑托他什么，燕孤鴻倒頭就睡了起來。

　　蕭南城好奇，便往附近每個房間都看了看，直到拐入南側第三間，他便被石壁上掛著畫吸引住了，他心想：“這不就是舅舅屋里掛著的那幅仙女圖嗎？”一時對它為何出現(xiàn)在了這里疑惑不已。

　　見到了床，他也有些犯困了，便爬上去睡了起來。

　　千秋葉在戰(zhàn)場上看到了熊佳，但他的身邊卻沒有葉重陽等人，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是一陣陣發(fā)慌。

　　見吐蕃退軍，肅州城暫時保住了，他便打算將小女孩留下，便問道：“你的家人在哪？”

　　小女孩不住地哭泣，她道：“叔叔，我沒有家人了，他們都死了?！?p>　　她娘死于陣前，她爹死在戰(zhàn)場，這他都是知道的，但是她的爺爺奶奶親戚便都沒有了嗎？千秋葉蹲下來，握著她的小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道：“我叫莫染。”

　　千秋葉繼續(xù)道：“莫染，你有其他親戚嗎？我送你去?！?p>　　小女孩搖搖頭，可憐兮兮地問道：“叔叔，我可以跟著你嗎？我想學武功?！?p>　　“不···”行字還沒說出口，千秋葉便怔住了，他突然號到了陰脈，一時不敢置信，遂趕緊探出一絲內息去往莫染的丹田之處，那里泛著陣陣寒氣，一進去便覺遨游于冰山雪原，大而無垠，干凈清冽，這是精純的至陰脈象。

　　現(xiàn)在千秋葉哪管她還有沒有親戚，就是綁也要帶到祁連山啊，當即改口道：“莫染，你既然想拜在我的門下，那你以后就要聽我的話?！?p>　　見莫染點點頭應下，他繼續(xù)道：“那好，既是如此，你便跟我走吧。”

　　說完千秋葉便將她抱起，一大一小半個時辰便到了祁連山。

　　千秋葉見石門被破壞，心內的不安愈發(fā)強烈，輕功使到極致，沒一會兒便趕到了小筑，他將莫染放下來，站在籬笆門外，卻不敢再走一步了。

　　蕭玨和葉輕棠的尸身就在那躺著，蕭南城不見了蹤影。

　　千秋葉突然有些腿軟，他一把扶住籬笆才沒倒在地上，大聲喊道：“阿城，你在哪，阿城？舅舅回來了，你快出來?。　?p>　　四周靜悄悄的沒人應他，他不敢再看大哥和葉姐姐的尸首，滿院子的找蕭南城，卻連他的影子也沒看到。

　　勉強走到二人的尸身面前，登的跪下了。他伏地痛哭，一聲比一聲凄慘，莫染站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慘狀，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悲從中來，也痛哭起來。

　　千秋葉哭到雙眼干涸，頭腦發(fā)暈，這才面無表情的將二人合葬了，就葬在院外的桃樹下，他跪在墓前，用葉輕棠自殺的匕首刻著墓碑，寫道‘蕭玨和葉輕棠夫婦之墓’。

　　一筆一劃，盡是血跡染成。

　　他跪在墓碑前，蕭瑟的夜風呼呼地刮著，他的頭繩不知何時散了，滿頭華發(fā)隨著寒風飄蕩，讓人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覺一股陰翳從他那處散發(fā)開來，讓人不寒而栗。

　　他如鬼似魅幽然道：“大哥，葉姐姐，你們安息吧，我會找到阿城的，殺害你們的人，我絕不會放過，此仇必報，血債血償。”

　　他說完招呼著莫染過來，“你可是還愿拜我為師？”

　　莫染點點頭，她想學武功，而叔叔的武功特別厲害。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嫡傳弟子，跪下，叩頭?！?p>　　莫染依言朝他跪下，叫了聲：“師父?！比缓蠊ЧЬ淳纯牧巳齻€響頭。

　　千秋葉繼續(xù)道：“你既是我的徒弟，那你便要記住三點，第一，你的未婚夫是蕭南城；第二，你與辭云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待你長大，必屠辭云教滿門；”

　　他剛說到這，莫染小小的身軀嚇得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他道：“我還沒說完，你要是做不到，盡早離了去，我這兒不收廢物?！?p>　　莫染道：“我能做得到，師父你繼續(xù)說。”

　　千秋葉道：“第三，每年清明要為你的公婆掃墓，他們的墓就在這，叩頭吧！”

　　莫染轉向蕭葉之墓，又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道：“阿公，阿婆，我叫莫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