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漢化龍的故事
星星在夜空眨動著眼睛，寂靜的小鄉(xiāng)村里，每家每戶燃著一只微弱的煤油燈。燈上有一只旋鈕，可以調(diào)節(jié)燈芯的大小。女人在不做營生時，燈通常調(diào)得很暗，一米開外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
燈光搖搖欲墜，來自四面八方的團團黑暗，張牙舞爪地?fù)湎螯S豆粒般大小的火苗，似乎要吞噬它。
每當(dāng)夜幕降臨后，偏遠(yuǎn)而孤立的小鄉(xiāng)村，化成一片古老的蠻荒。這是真正的黑夜。每個人的靈魂都被鎖在黑暗里，在隱秘處蠢蠢騷動。
多數(shù)人早早躺下了；少數(shù)人在燈下爭分奪秒地納鞋底；一部分人無聊湊趣兒，摸著黑暗在胡同里穿行，憑著第六感摸到我家，聚在我家的煤油燈下。這盞煤油燈，跟螢火蟲的光亮也強不了多少。見有人來，母親調(diào)了調(diào)燈芯，火光長大了些，跳突著。
這些人聚在一塊兒，用無聊而老舊的話語彼此慰藉，借以打發(fā)難熬的時光。她們既無生存的目標(biāo)，又無生活的目的，似乎活著即是挨完這一生拉倒。時間對她們毫無意義。
一天晚上，我被擠在大炕上，隱在黑暗里，聽洪洋娘講了一個“老漢化龍”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個財主王老漢，住在離東海不遠(yuǎn)的地方，養(yǎng)了三個兒子，生活過得逍遙自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兒子長大了，財主變成一位老漢。在兒子的要求下，老漢將田產(chǎn)交由兒子們打理，過上了退休的生活。
老漢每日讀書修道，慢慢學(xué)成了一門獨特的風(fēng)水學(xué)和修道術(shù)，尤其是修道術(shù)，練到最后可以將自己幻化成某種動物，比如龍。
大兒子忠厚老實；二兒子敢闖敢干有拼勁；唯獨三兒子性格直率、粗魯莽撞，做事不計后果。不過仨兒子都是安善良民，還算孝順?？蓱z歲月不饒人，老漢終究熬不過歲月的侵襲，他的身體漸漸虛弱了。
最后，老人臥床不起，三個月后老漢處于昏迷狀態(tài)。當(dāng)他再次醒來后，把三個兒子叫到了床前，兒子們淚如雨下。老人拉著三個兒子的手說：“兒啊，我要走了，我走之后你們一定要好好種地，好好過日子?！比齻€兒子頻頻點頭。
“當(dāng)我走后，你們千萬不要聲張，一定要秘密地把我埋葬……”老人繼續(xù)說。
“不許聲張？爹，官府明文規(guī)定，老人死后一定要告知官府，否則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要抓去坐牢??！”老大哭著說。
“哼！”老人著急之下怒咳了一聲，加重語氣道，“所以啊，你們千萬不要聲張，一定要秘密進行，絕對不能讓官府知道。另外，下葬時千萬不要給我穿衣，更不能把我放在厚厚的棺材里……切記，切記??！還有，你們弟兄三個一定要躲在家里整整一百天，一天也不要差，即使莊稼全毀了也在所不惜。最重要一點，把我埋葬在祖墳的東北角上，不能有半點偏差，一定要記住??！”
三個兒子連連點頭。老漢突然急促地呼吸著，仿佛被人掐了脖子，他掙扎著坐起來，再次抓緊了三個兒子的手叫著：“我說的話一定要記住哇，一定要記住哇！”說完直挺挺地躺下去停止了呼吸。
大兒子試探著老漢的呼吸，然后大哭起來，家里上上下下哭作一團。最后，老太太止住了哭聲，拉起大兒子，囑咐他為老漢秘密行喪。
可是，在行喪過程中大家產(chǎn)生了分歧，大兒子說：“咱爹為我們操勞了一輩子，難道在他去世后，我們真舍得讓他光身走嗎？”
小兒子說：“大哥，咱爹怎么說就該怎么辦，這是他最后的遺愿?！?p> 二兒子義正辭嚴(yán)表示支持大哥。最后，在大兒和二兒的堅持下，為死去的老漢打造了一副極好的楠木棺槨，并縫制了一套上好的絲綢衣服，為老漢穿戴整齊，在晚上秘密下葬了。之后，三個兒子將大門緊閉，深居其宅，堅守著一百天。
有位刁老爺，是本縣的縣太爺，身體一向很好，自從王老漢下葬一個月后，莫名其妙生起病來，四處求醫(yī)問藥也不見好，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有天晚上，刁老爺做了一個夢，夢見本縣有一位老漢，去世后被秘密埋葬在一個龍穴上。
第二天，這位刁老爺向江湖術(shù)士求筮問卜，術(shù)士告訴他，本縣龍穴被他人占用就是導(dǎo)致他生病的原因。
刁老爺憤怒了，立刻差人打聽本縣哪位老漢去世了，又葬在哪里，可是打聽了幾天也徒勞無功。刁老爺急了，撒下海捕公文，張貼尋尸啟示，將縣城翻了個底朝天，仍然沒找到夢中那位老漢。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刁老爺派了更多的人四處尋找，第99天時，刁老爺?shù)牟钊藖淼搅送趵蠞h的門前，在門外吵嚷著。吵嚷聲驚動了藏在家里的三個兒子。
三兒早在家呆得煩躁異常，恨不能飛出墻去，今天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非常好奇，就想出去瞧瞧。大兒子勸誡道：“老三吶，千萬別出去，今天已經(jīng)99天了，不可功虧一簣??！”二兒子也緊勸他。
三兒子不理，叫道：“我可以不出去，但趴在墻上向外望一眼還不行嗎！”兩個哥哥實在沒辦法，勉強答應(yīng)了。
三兒剛剛探出頭去，就被外面的差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擁而上，砸開他家大門闖了進去，將三個兒子抓了起來嚴(yán)刑拷打。酷刑之下，三兒終于撐不住了，向刁老爺吐露了實情，并帶著刁老爺一干人眾奔到王老漢的墓地。
刁老爺一聲令下，大家一齊動手開墳掘墓，當(dāng)揭開棺材蓋后的剎那，大家都驚呆了：棺材內(nèi)空空如也，只剩一件破損的絲綢上衣。大家向棺材的一側(cè)望去，發(fā)現(xiàn)在棺材的東側(cè)壁有一個圓形的孔洞，有人跳下棺材，向孔洞里望去，那里面又黑又深，看不到盡頭。
刁老爺立刻命令大家抬鍬弄斧，沿著那條地洞向前挖掘。第二天的中午，即是第100天的正午時分，大家終于在地洞里挖到一個怪物。只見這個怪物長長的，龍頭鱗身，龍頭后部舞動著兩只龍爪，只見尾部兩只后爪被一條絲綢長褲包裹著，怪物正在掙扎著試圖擺脫這條長褲。
三個兒子看到這條怪物后立刻明白了一切，但是悔之晚矣！原來，王老漢死后叮囑兒子們一定要將他埋在龍穴，不要棺槨成殮，不要穿衣服，正是為自己化龍作充分的準(zhǔn)備??！
倘若沒有棺槨和衣服的話，王老漢則早已經(jīng)游入東?；癁轱w龍。老漢化龍后，勢必會護佑他的子子孫孫隆興榮華，世代繁盛。
刁老爺哈哈大笑，遂命手下差人將這“怪物”碎尸萬段，并將三個兒子抓進了死牢。
故事講完了，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有人高聲叫罵起來，詛咒著那三個不成器的兒子。同時，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自己的父輩在去世后，也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化凡胎為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