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石過了兩重院落,來到了后進一個獨立的院落,此處院落頗大,甚至有個微型的小花園,如今郁郁蔥蔥五彩紛紛,正是繁盛的時候。
此地正是方大同獨女方綺的院落。
身為登萊水師同知,大明四品武官,麾下有直屬部屬的高官,方大同很遺憾的是一輩子沒有誕下子嗣,只有他夫人之誕下了方綺就逝去。
續(xù)娶的幾房小妾毫無所出,到了如今知天命的年紀,方大同已然絕了留后的心思。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獨女方綺非是普通女子,精通琴棋書畫,更是善于打理庶務,府內被方綺打理的井井有條,如今方府內部就連各個管家也得聽方綺的號令行事。
就連外間各間商鋪、船隊,鄉(xiāng)下的莊子也都在方綺的執(zhí)掌中。
方大同也放手讓愛女施為,他樂得清閑。
方綺隱隱就是方府中的第一人,結果就是方綺隨扈也達到了方大同的水準,自己擁有單獨的院落,身邊丫鬟婆子眾多,更是擁有自己獨立的護衛(wèi)隊,而且很多都是水師中的好手充任。
秦臻石也是方綺衛(wèi)隊中的一員,自從滿了十六歲他就被選入了方大同的衛(wèi)隊,數(shù)月前更是進入方綺的衛(wèi)隊中。
秦臻石來到了衛(wèi)隊所在的廂房,此處七八個護衛(wèi)正在廂房中呆坐。
他們的差事相當?shù)臒o趣,每日里就是呆坐,隨時候著,方綺一旦出行,他們是必要隨扈的。
秦臻石到了此間,衛(wèi)隊長吳昕抬眼看了看秦臻石沒有言聲。
按說秦臻石的身份遠在他之上,畢竟是世襲千戶,還是昔日在登萊水師鼎鼎有名的水師指揮僉事秦軼之后,不過嘛,秦軼逝去已經(jīng)十年,所謂人走茶涼,秦臻石木訥之極,方同知也不甚看重,一眾護衛(wèi)也就無視秦臻石的身份了。
“今日你等小心侍候著,同知就在小姐這里,”
吳昕扇著扇子說道。
眾人急忙應了。
秦臻石向吳昕拱了拱手,尋看了一圈。
但見另外七八個護衛(wèi)都在咧著懷扇著扇子,如今已然到了五月,已然入夏,天氣十分炎熱。
一個名喚邱旭的護衛(wèi)白了秦臻石一眼,對秦臻石的敵意甚重。
這個邱旭同秦臻石一般,方大同署理了他去世老爹的千戶之職,也在方大同麾下充為親衛(wèi),等待承襲的那一天。
這廝對秦臻石敵意甚重的原因還在方綺身上,這廝對方綺另有心思,聽聞秦臻石似乎和方綺定有婚約,因此將秦臻石視為對頭,從來冷眼相看。
秦臻石懶理這廝,后世體制內斗也是不少,他也算是歷練出來了,可以爭斗,意氣之爭還是算了。
他看了看后走出了室外,外間雖然炎熱,也比充滿了汗臭的室內清爽,他樹立在屋檐下的陰涼下雙手抱臂思量著。
前途未卜啊,怎么說呢,登萊注定是一個戰(zhàn)地,不說后來的建奴攻打登州,只說席卷登萊的李九成、孔有德叛亂,就會讓此地歷經(jīng)浩劫,秦家和他怎么辦。
至于什么力挽狂瀾的事兒,呵呵,他自問不是那般天縱之才,壞事比成事可能更高。
那又當如何呢。
正房正廳,一個俏麗的身影佇立在窗前,窗扇上綿密的窗紗遮擋了向外的麗影。
正是方家獨女方綺,方綺一頭青絲被一支精巧的金步搖挽起,奶白色的肌膚半透明的泛著光澤,眉如柳,櫻唇嫣紅,未施粉黛,卻十分雅致雍容,淡粉色的對襟紗衣,水綠色的雙碟細雨精絲水裙,白色的絲帶烘托出的是美好的腰肢。
只是方綺雙眸似水,讓美好的容顏略略的清冷了些,她手里握著手帕,眸子看著院內。
方綺的身邊一個很清秀的梳理著雙丫髻的小丫鬟在一旁搖著折扇。
大廳內的搖椅上五十出頭的方大同瞇著眼,身邊兩個丫鬟搖動蒲扇為他納涼。
“綺兒,劉家的大郎還是不錯的,如今這個年月,如大郎這般衙內算得純良,”
方大同細聲細氣道。
方大同瘦長臉,臉色蠟黃,笑紋很深,總是未語先笑的感覺,其實此人頗為冷厲,人送綽號笑面虎。
此時對上自家的獨女卻是和藹的很,如果被官衙中其他官員看到,定會大吃一驚。
方綺沒有立即言聲。
她一雙俏目看著一個人的側臉,正是二十余步外抱臂而立的秦臻石。
身材高大的秦臻石抱臂而立,神情肅然,方綺有些詫異。
以往秦臻石身子雖然極為高大、健壯,卻是總有些躲閃的感覺,哪怕面對院中走過的家仆和她身邊的丫鬟氣勢上也矮了三分。
但此時的秦臻石抱臂昂然而立,對四周經(jīng)過的丫鬟婆子視若不見,只是想著什么。
只是這個氣勢就讓一向心思綿密的方綺心中疑慮。
正因為如此,以往已然拿定主意的方綺說出的卻是這般話,
“秦家嬸娘那里怕是不好交待吧,”
一旁扇著扇子的丫鬟秋菊笑瞇瞇的,嗯,自家的小姐就是心善,還惦記著那個破落戶呢。
‘唉,雖然咱家和秦家定下的娃娃親是口頭一說,為父的也不想毀諾,只是秦三郎嘛,非是能頂起家業(yè)的,非是綺兒你的良配,就是親事成了,將來綺兒你也委屈的緊,就是你如此能干,怕也不能保全門楣,’
方大同嘆口氣道,
“秦家那里有為父的說項,將來為父的使些銀子好歹讓秦臻石世襲千戶,承襲秦秩的衣缽就是了,秦母定然閉口不言,”
方大同料定只要他承諾出人出錢去京中兵部活動,讓秦臻石可以承繼千戶之職,秦母定會知情知趣的對解除婚約閉口不言,方家也不至于失了體面。
須知,現(xiàn)下軍將之家眾多,朝廷嚴控世襲,說白了就是借機削減軍將數(shù)量,就是世襲千戶沒有銀兩,沒有上司舉薦想要承襲父職難比登天。
“秦家嬸嬸這般多年來從不曾提及婚約之事,心里自有主張,女兒是欽佩的,秦臻石如有秦家嬸嬸那般曉得進退舉止就好了,”
方綺宛然輕嘆一聲,眸子卻是還是看向秦臻石,想想也是好笑,多半年來的旁觀,該當明了秦臻石是何等人,此時又能有何不同呢。
“只是阿爹,女兒不嫁人不成嗎,就在家中侍候你,”
方綺轉身看向方大同嬌嗔道,雖說的很隨意,俏臉上確有一絲絲的期盼。
“唉,可惜為父的沒有一兩個子嗣,為父的一去,方驄豈是容人之輩?!?p> 方大同嘆息道。
方驄是方大同二弟方大成的次子,已經(jīng)是內定在方大同身后承襲方大同的官位,這也是成例了,沒有子侄的武官,可以讓侄子承襲,如果沒有子侄承襲,朝廷就會將官位收回,也就是真正的斷嗣。
方驄接任方大同的官職后,如果方綺還留在家中,只怕方驄如芒在背吧,這里如果沒有產(chǎn)生齷蹉才怪。
這個問題雙方是心知肚明的,方大同也知道自家閨女心氣很高,親事不易。
而方綺也對近些年上門說親的各個武臣后裔不大看上眼。
方大同也心知閨女心中更看重讀書人,問題是身為武臣之家尋找一個合適的讀書世家聯(lián)姻何其不易,大明文尊武卑,等閑士人看不上武臣,難道尋一個破落的讀書人,那就是方綺也不會點頭的。
因此婚事也是拖宕至今,方綺已然十七歲了,眼看要到了桃李年華,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暫先不急吧,先通曉秦家嬸嬸再說吧,’
方綺輕聲道。
方大同點了點頭,這事不甚光彩,話題到此為止。
“阿爹,據(jù)聞您徹查周僉事通夷事宜,”
“正是,都是陳老兒推脫,將這事推給了為父,他倒是落了清閑自在,”
方大同悶哼一聲。
登州水師指揮使陳灌將此是交給了他,擺明是不想得罪人。
畢竟指揮僉事也是水師幾個巨頭之一,不想和周衢翻臉成仇,于是方大同不得不查緝此事,現(xiàn)今和周衢鬧得水火不容。
‘爹爹還須小心,那個周衢頗為狠辣,只怕臨了對我家不利,’
方綺娥眉輕皺道。
方大同對自家女兒參與他的政事習以為常了,很多時候得益于此。
‘綺兒放心,為父的沒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唯一緊要的都在麾下的庫藏中,’
方大同含糊道,兩人都曉得是什么。
前幾日方大同已經(jīng)讓家中生意的很多自有庫藏轉入他大營中的庫藏,為的就是防備周衢狗急跳墻。
“這般爭斗如何了局,”
方綺嘆口氣。
‘這是周衢自找的,貪墨一些,多喝些兵血,和為父的何干,軍將中誰不如此做,只是私通建奴太過卑劣,此人不能放過,’
說到此處,方大同一直半合半閉的雙目寒光一閃。
正廳一旁相連的一個偏房內,一個俏麗的丫鬟正在埋頭整理賬簿,只是手中停滯下來,耳中卻是聽著廳內方家父女的言談。
丫鬟煩亂的清了清算盤,驀地起身走向窗前,她遙遙向斜對面看去,目光投注的還是秦臻石身上。
外間腳步聲響起,丫鬟急忙返回桌案旁。
“春燕,賬簿可曾做完了,”
方綺淡淡道。
‘小姐,快了,’
春燕略略慌亂道。
誠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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