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爭風(fēng)雨

　　小先生醒來，已是兩日之后，她白著一張嘴，從榻上甫一坐起來，屋外便有人端著熱水疾步推門進(jìn)來：“先生醒了，可是還有不適之處？”

　　小先生迷蒙一雙眼打量著帳上的繡花，問道：“這是哪里？”

　　端水進(jìn)來的婢子將帕子濕了擰干遞上來，耐心答道：“這里是小侯爺?shù)母。壬鷥扇涨安×?，小侯爺便把先生帶了回來，先生要用些粥嗎？?p>　　“不了，煩請姑娘，將我衣物拿來?！?p>　　那婢子見小先生如此生分，不由撲哧一笑：“先生是小侯爺帶回來的貴客，小侯爺不令，婢子是不敢私自叫先生走了的，先生若是不愿在榻上躺著，婢子替先生找了袍子過來，先生換好，將這粥吃了婢子再領(lǐng)先生去后府花園散散悶，如何？”

　　晏梨落病的走路都有些困難，聽了婢子的建議，忙回答道：“不了，不必麻煩了，我家中還需要我操持，我這般貿(mào)然離開，家里人相比都急壞了，我需的回去跟家中人說清楚才可以?！?p>　　晏梨落覺得自己這理由找的還可以，沒想到婢子撲哧一笑，回答道：“小侯爺早跟我們說了您可能要用這種理由離開里，我們都聽聞了，小先生明明是一個人獨(dú)居?！?p>　　晏梨落暗暗懊惱，被這婢子笑得有些下不來臺，她有些蠻橫無理的說道：“我不管，我如今必須要回去才行?！?p>　　她說完，就要翻身下床，誰知道剛要落地，腿忽地一軟，險(xiǎn)些跪在地上。

　　好在婢子眼疾手快，將她扶了起來。

　　晏梨落愈發(fā)懊惱了。

　　婢子怕她惱羞成怒，氣火攻心，忙斂了笑意，正色道：“先生您想走也無妨，只是這侯爺府畢竟是侯爺?shù)牡胤?，我們侯爺救了您，您要是一聲不吭離開了，未免有些薄情寡義，好希望小先生等到侯爺回來了，再跟侯爺言明您的意圖?！?p>　　婢子說完，矮身行了禮，端著盆子出去了。

　　晏梨落深思了一會，想著穆祈那樣的性格，等他回來了，能不能放他走，還真說不定。

　　他這一世本來就打算好了再也不要摻和那個人的所有事，她的身體所遭受的反噬實(shí)在是太多，已經(jīng)隱隱有了羽化的跡象。

　　所以，她不能留在穆祈身邊。

　　這樣想著，晏梨落趕忙運(yùn)氣略一調(diào)理氣息。她如今血脈擁堵，幾乎沒辦法平穩(wěn)運(yùn)氣。

　　到底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不承認(rèn)也不行。等氣息穩(wěn)定下來，她趕忙開始收拾東西。

　　穆祈蹴鞠歸來之時，小先生正套上袍子準(zhǔn)備離開王府，穆祈望向他扣上衣襟的手，唇邊還存著贏鞠的笑意：“你起了？”

　　小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告辭?！?p>　　穆祈見他告辭，也不管手中還握著鞠，上前捉住了他的手：“先生就是這么感謝區(qū)區(qū)的救命之恩的？”

　　四目相對，眸子里都是彼此的影子，晏梨落有些受不了穆祈對他直白地審視，她微微側(cè)過頭去，不去看穆祈的眼睛，只是更著脖子回答了穆祈的問題。

　　“那小侯爺想要我以何回報(bào)？“

　　墨色眸子無欲無求，清澈宛如銀河水天一汪泉。穆祈捉著他的手，薄唇微翕“你的名字?！?p>　　兩人挨得極近，恍若交頸，鼻息間拂來白檀冷香，小先生微微掙開對方擒著他的手，退了一步，覺得香氣猶存，又退了半步，方才開口：“晏梨落?！?p>　　他微微躬身告辭，灰色的鞋面還沒探出門檻半步，背后已響起那人張揚(yáng)聲音。

　　“先生還未告訴區(qū)區(qū)，為何太醫(yī)替先生診脈，卻斷不出人脈？“

　　晏晏梨落轉(zhuǎn)過身子，倒是沒有隱瞞：“既非人，何來人脈？”

　　說出這話，便是沒有怕的意思。晏梨落早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會被穆祈知曉，她不過是沾惹了污泥，落入凡間，自然還是同凡間的污穢，是不相同的。

　　“那先生，又是什么？”

　　“自然是，凡間沒有的?！?p>　　穆祈終于放下手中鞠，走至桌前倒了一杯熱茶飲下，慢慢敘道：“我自是不會逼迫梨落你留在我王府，只是人多口雜，保不齊隔墻有耳被誰聽了去，先生若是不介意，且在王府住下，區(qū)區(qū)自有事物交由你來處理，先生若是要走，區(qū)區(qū)也不強(qiáng)留，只是出了這定王府，區(qū)區(qū)便再也護(hù)不得你?！?p>　　“小侯爺這是威脅我了？”

　　穆祈輕笑一聲，滿不在意“原來區(qū)區(qū)還能威脅到先生？那小生覺得怕了嗎？要不要考慮一下區(qū)區(qū)在下提出來的請求？”

　　他把玩著手中玉口杯，一雙狹長眸子瞥過來，雖然語氣帶著幾分玩味兒，但是眼睛里滿是認(rèn)真，他直直望進(jìn)晏梨落墨色的眸子里，三分緊張，三分篤定，三分自信，剩下一分是晏梨落看不懂的情緒。

　　“先生既不是凡間該有的，為何要來人間？又為何……要來區(qū)區(qū)王府？”

　　這一切皆有因果可循，小先生能知天命，自然便知如果當(dāng)日替他卜那一卦，日后會引出這些糾纏。既然糾纏了，自然是有所圖。有所圖就是最好，人都有所圖，這世上的魑魅魍魎，精怪妖神，也皆有所圖。

　　“先生圖的，可是區(qū)區(qū)才能給得了的？”

　　晏梨落見穆祈真的纏上了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覺得威威松了一口氣。

　　也罷也罷，一切皆有因果，是她要經(jīng)歷的，她想要逃脫也逃脫不了。

　　這樣想著，晏梨落終于卸下端著的一身腔勢，坦然笑道：“小侯爺若是舍得，自是給得了?！?p>　　“哦？”穆祈放下茶盞坐下來，仿若興致十足：“區(qū)區(qū)從不做虧本買賣，先生不妨說說，要些什么？”

　　晏晏梨落沒有直接應(yīng)答，反問道：“侯爺又想要我做些什么？

　　“留區(qū)區(qū)身邊，助一臂之力?！?p>　　晏晏梨落暗自掐了掐手心，思琢片刻，繼而對著穆祈跪下，行了一個君臣禮。

　　“好，梨落隨侯爺所愿?！?p>　　“今后任憑本侯差遣？”

　　“侯爺想要的，侯爺喜歡的，梨落哪怕拼上命，也會幫助侯爺?shù)脙斔??！?p>　　天命又如何？天譴又如何？天道又能對他們做出什么懲罰？

　　富貴、權(quán)勢、美人、榮耀、皇位、百姓……

　　只要侯爺要的，這最后一世，我都替你爭過來。

　　不過是隕落，只要你想要，哪怕是我的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