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月二十六日夜，江城一中
盧雨睜開眼，發(fā)現(xiàn)睡在國內(nèi)家里的床上。
怎么，上一個夢繼續(xù)了？
盧雨迅速爬起來看了一眼桌上的臺歷——2008年10月20日，星期一。夢真的延續(xù)了。
不過，既然是這樣的設定，那就好好享受一下十七歲的時光吧！
盧雨沖到廁所開始洗漱。用習慣了電動牙刷，現(xiàn)在用起普通的還真有點不適應。洗好臉，她順手打開旁邊的柜子找爽膚水和精華，但是里面只有幾卷衛(wèi)生紙。是啊，高中時代的自己，可不就是每天素面朝天，冷水抹個臉就出門嗎？可是她仔細觀察了一下臉上的毛孔，覺得自己的皮膚從來沒如此好過。她放心地扎起一個馬尾辮，心里感嘆了一下年輕真好。
然后走到廚房直接站著扒了大半碗爸爸給做的番茄雞蛋面，就背起書包出門上學了。出門的時候媽媽給了她30塊錢，“小雨，今天晚上爸爸媽媽有事，不能去接你，你自己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江城一中是遠近聞名的重點高中，每天都是7點上學。盧雨下了公交車一路小跑，到學校的時候一隊隊穿著整齊校服的學生正陸陸續(xù)續(xù)來到操場列隊，周一的例行早會已經(jīng)開始了。
盧雨沖上樓梯，樓梯口站著一個胖胖的人，她上了兩層樓來想起來那是政教處討厭的李主任。
高三的教室在六層，她跑得氣喘吁吁。到班上的時候，教室里的人已經(jīng)基本走光了。教室后面站著三個人，方碩，徐超和許茹茹，班主任何老師皺著眉在訓話......
盧雨剛想跑，就被逮了個正著?！氨R雨！你給我站后面來！”，何老師大吼一聲。盧雨剛和他們站到一起，班主任就開始‘念經(jīng)’：“你們都看看時間，都已經(jīng)七點十五了！你們說你們遲到了多少次了！你們這要是高考遲到一分鐘就完蛋了知道嗎......”
這要是真正的十七歲的時候，盧雨早就慚愧得無地自容了，但是二十七歲的她早就不吃這一套，她低頭看著地面，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終于等到班主任說到：“行了，你們趕快下去吧！”盧雨跟著他們?nèi)齻€一路小跑下樓到操場歸隊。
晨會的隊伍是女生在前面男生站后面。她剛走近自己班隊伍就路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想要回頭看再一眼，但是用理智克制了。她側過臉的瞬間，感覺到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肩上。她知道那是他。無論過多久，他的影子始終在她腦海里。哪怕是人山人海，她也能一眼把他找出來。
她繼續(xù)從整個隊伍末端往前走，想找自己的位置。她記得由于自己個子不高，一直都是站在隊伍比較靠前的地方?？墒撬龑嵲谙氩黄饋砭唧w的了。走到差不多最前面五六排附近，她發(fā)現(xiàn)旁邊的呂思琪和張珊之間有個空位，趁機擠了進去。
“盧雨你怎么來得這么晚？”張珊輕聲問。
盧雨小聲回答：“別提了，起晚了。剛被‘河馬’罵了?！保玉R’是班主任何老師的外號，盧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順口就說了出來。
“噓！”班長劉思蕊皺著眉回過頭看了一眼她們。張珊翻了個白眼，朝盧雨癟了癟嘴。她們就沒再說話了。
漫長的國旗下講話......雖然都應該是經(jīng)歷過的，但是盧雨一點印象也沒有。盧雨在努力回憶，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她應該會跟林航和好。
想到這，她覺得自己實在是軟弱不爭氣，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那時候，是她主動跟林航說不介意他腳踏兩只船，只要他能慢慢處理好，和另一個女朋友分手就好，她會等他......
不過，二十七歲的盧雨是萬萬不會做這種丟臉的事情的。這些年她的追求者也不少，有時候會因為寂寞而戀愛，有時候也會遇到有點心動的人，但是再也不曾有當初對林航那種舍棄尊嚴舍棄自我的愛。哪怕是在面對丈夫程江離這樣優(yōu)秀耀眼的人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會改變自己去迎合。
那現(xiàn)在正好是扳回一局的時候了，盧雨想。她決定，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要再跟林航和好，就讓這個渣男就這樣從自己生命中滾出去吧。
晨會結束之后，盧雨跟著隊伍一起回班上課。第一節(jié)課就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姓黃，感覺已經(jīng)有六十了，是一個被學校返聘回來的特級老師。因為在整個市里都小有名氣，所以脾氣也特別大。以前盧雨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老師。今天黃老師一來就帶了發(fā)了兩套聽力測試題讓大家做，同學們一陣唉聲嘆氣。高中時的盧雨英語很差，后來出國考雅思也是后來在補習班突擊的。但是現(xiàn)在的她完全沒有壓力，她趴在桌上隨隨便便就答完了所有題。
第一節(jié)課后的課間是學校為留給學生們吃早飯的時間，所以足足有半個小時。很久沒早起過的盧雨覺得非常困，剛想趴在桌上睡一會，就聽見數(shù)學課代表于文靜大聲說要把前天發(fā)的數(shù)學試卷收上來。盧雨這才想到，自己的那張卷子還是空白的。
江城一中的課桌都是單人的，為了方便考試，大家都沒有同桌。盧雨還在考慮找誰借作業(yè)來抄的時候，后面的陳雪霏踢了踢她的凳子，“盧雨盧雨，快！把你的卷子借我抄！”
盧雨從書包里掏出那張嶄新的數(shù)學試卷，轉(zhuǎn)過身在雪霏面前晃了晃，只能無奈地說：“我也沒寫！”
“你一個字都沒寫??！我好歹也隨便寫了幾道大題留著選擇題過來抄的！”雪霏驚訝得聲音都高了八度。
“呃......我忘了寫。”盧雨一臉尷尬，只能這樣搪塞。
雪霏意識到剛才的聲音太大，于是又小聲說了一句：“算了，我隨便填吧。反正我自己做的結果跟隨便填也差不多了。”，然后就低下頭abcd地填起來。
盧雨轉(zhuǎn)回到自己桌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上面了多了一張已經(jīng)寫滿了的數(shù)學試卷。不知道是誰什么時候放過來的。翻過來，她發(fā)現(xiàn)上面姓名處赫然寫著：林航。
她愣了一秒，估計是剛才雪霏的聲音太大了，連后面幾排的他也聽到了。可是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呀，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把卷子撕了丟回去。但是又想了想，這樣做好像不太符合高中自己的人設。可別讓同學們都以為自己瘋了。再說了，普通同學之間借一下作業(yè)好像也沒什么。于是她拿出一支筆，麻利地抄起來。她看著試卷上的陌生的數(shù)學公式，想起記憶中的十年前——有一次林航在教室給她講地理題，他翻開地圖從開普敦的雨季講到美國中部大平原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她卻只記住了那個下午他握筆有力的指節(jié)和被陽光染成金色的發(fā)梢。此時，她看著紙上陌生又熟悉的字跡，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她半抄半改地寫完，開始猶豫怎么把他的試卷還給他。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起來了，努力了好幾次，終于鼓起勇氣拿起那份試卷，深呼吸，站起來，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林航的座位上沒有人。
她舒了一口氣，趁機三步并作兩步把試卷放在了他的桌上，然后若無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此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已經(jīng)全是汗水?！盀槭裁?？這么多年了，我在面對他的時候，還是這樣?！?p> 好不容易熬完了上午，盧雨覺得長大后的自己可能是得上了多動癥，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也坐不住。
今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午飯和陳雪霏約好了，要一起出去吃最喜歡的玉米雞丁炒飯。在十二點下課鈴一響的時候，她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了教室。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這是學校門口最火爆的‘佳園快餐’，現(xiàn)炒的菜得非常好吃，但是排隊也非常長。盧雨和陳雪霏趕到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排了四五十個人了。
“怎么辦，我已經(jīng)要餓死了！”陳雪霏一幅有氣無力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那要不咱們換一家？”盧雨連忙攙扶住雪霏來配合她的表演。
“換什么換！這個點哪家都要排隊?！毖蝗挥謥砹司?。
盧雨感覺肚子也響了一聲，“我也好餓啊，果然用腦就是容易餓。我一會要點兩份吃，把排隊費的力氣都吃回來?！?p> “行行行，肥死你，也不怕以后沒有人要你......“雪霏又恢復了有氣無力的樣子，但是又想到前幾天盧雨剛分手，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岔開話題說：“聽說那邊新開的奶茶店很不錯，咱們吃完飯去買一杯嘗嘗吧！”
其實盧雨并不在意雪霏的話，她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好呀，反正我也不怕胖，反正我以后有的是人要，而且還嫁得非常好呢！”
雪霏聽到這話笑彎了腰，拍著盧雨手臂說：“行了行了嘿，看你思春的樣子，還以后嫁得很好......你先預言一下你下周月考考得好不好吧！”
盧雨突然回過神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嘴硬道：“你才思春呢！”
她們一邊打鬧一邊排著隊，盧雨十分享受這樣久違的時光......
突然班上的徐超拿了一盒飯從餐廳走出來。徐超看到盧雨和陳雪霏，笑嘻嘻地揮手打了個招呼。盧雨想起來這個徐超是林航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不由得心里一緊。
果然，林航在他身后走了出來。這一次，他直接和盧雨對視。
剎那間，盧雨覺得時間好像在這里被打了個結，過去和未來一起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
他抽了抽嘴角，不自然地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她只覺得有點害羞，把臉側向了雪霏，假裝沒有看到他。
雪霏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然，想安慰她，但是也不知該說什么，于是開玩笑似地在湊到她耳邊說：“你別哭??！”
“誰哭啊！”盧雨一下子笑了出來。是啊！盧雨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從前的自己，自然再也不會為這個人掉眼淚了。
“那就好，你可千萬別慫......”
“誰慫誰知道！上一次和四班籃球賽......”
盧雨和雪霏聊著亂七八糟的女孩子的話題，可心還梗在剛才那一幕。她覺得自己的表現(xiàn)是真的很慫。好像她在林航面前就沒有不慫的時候。無論她讀了多少書，去了多少地方，見了多少世面，只要遇到他，她還是一秒鐘變回那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女孩。
就這樣盧雨在自責和懊惱中一直到了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她想，無論如何，她今天沒有主動找他和好，也就是徹底分手了。這也算是比十七歲的時候進步很多了。等睜開眼她就又可以回到現(xiàn)實了，又可以變回那個正常的自信的自己了。
第二天，鬧鐘響了，她立刻睜開眼，看到窗前的粉色格子窗簾，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家里的小床上。她感到有點害怕，難道自己就要被困在這個夢里了？那她真正的生活去了哪里？那個二十七歲的她......她的蜜月旅行，她的包包和鞋子，她好不容易拿到的美國綠卡，還有她的江離......
難道我要再經(jīng)歷一次高考嗎？盧雨萬分絕望。她努力閉上眼想要回到現(xiàn)實，可是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她只好起床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學校。
雖然是十月了，但是天氣還是有些熱。第二節(jié)課是歷史課，歷史老師正在用沒有起伏聲調(diào)的語氣給大家復習商周時期的知識點。外面好像還有蟬的叫聲，好幾個同學都已經(jīng)睡著了。盧雨勉強用左手撐著臉，右手記著筆記。慢慢地，她覺得頭越來越沉，寫的字越來越不清晰......
她覺得似乎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有人摸她的額頭。她覺得腦子很暈，迷迷糊糊睜開眼，發(fā)現(xiàn)江離正坐在床邊焦急地看著她。
“小雨，你昨晚發(fā)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