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
吳秋白自從大學畢業(yè)后,進了一所山區(qū)中學教化學,枯燥乏味的教書生活令他厭倦,加上山區(qū)的條件艱苦,他早已萌生了去大城市實現(xiàn)理想的念頭。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學同窗好友包振時在省城混得不錯,也許他能幫上忙,于是撥通了包振時的電話。
在電話里,吳秋白向包振時訴說了自己的苦悶和去省城發(fā)展的想法。包振時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秋白,你那里條件差點,好歹也是學以致用,現(xiàn)在城市里的競爭相當激烈,稱心的工作并不好找,我勸你還是認真考慮考慮?!?p> “沒什么好考慮的,我總不能一輩子窩在這山旮旯里吧?”吳秋白沒好氣地說,“你要是不肯幫我那就算了。”
“說什么話呢?咱倆誰跟誰呀!好吧,你約個時間,我去火車站接你。”聽到吳秋白語氣中的不愉快,包振時陪笑著說。接著吳秋白說明了大概的行期,就掛了電話。
吳秋白向學校領導提出了辭職的申請,可由于山區(qū)學校的師資緊張,學校領導想挽留他,故意拖著不辦。眼看著與包振時約定的行期近了,一氣之下,吳秋白連招呼都沒打,背起行囊偷偷下了山。
從省城的火車站出來,吳秋白剛踏上站臺,看到停在外面的一輛黑色轎車里走出一個男子,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沖著他直招手。吳秋白快步走上前,握住男子遞過來的手:“包振時,好久不見?!?p> 包振時顯得很熱情,他拍拍吳秋白的肩膀:“先上車再說,我訂好了一桌飯,特意為你接風洗塵。”
在一家西餐廳的包廂里,吳秋白與包振時相對而坐。包振時不時地替吳秋白斟著紅酒,意氣風發(fā)地侃侃而談。不知怎的,吳秋白的心里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嫉妒。包振時在學校時,跟他住在同一個寢室,還是上下鋪,兩人關系鐵得幾乎無話不談。包振時的父親開了一家外貿公司,家里有些錢,包振時根本不喜歡讀書,能讀上大學靠的是父親的關系。而他的父母是普通工人,上個大學都挺不容易,所以他在學習上非常發(fā)奮,希冀憑后天的努力改變命運。但諷刺的是,他這個品學兼優(yōu)的化學系高材生幾經(jīng)輾轉,才勉強做了名山區(qū)老師。包振時畢業(yè)后卻輕而易舉進了省城,當了省科研所著名教授沈沁陽的助手,在科技界立穩(wěn)了腳跟,以后的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秋白,我?guī)湍懵?lián)系了一家化工廠,是做技術員?!卑駮r的神色有點尷尬,“可能委屈你了,你愿意去嗎?”
吳秋白呷了一口紅酒,解嘲般地笑笑:“我這樣的人,能在省城混碗飯吃就很滿足了,哪里有資格挑三揀四?真是太謝謝你了,不然在這人地生疏的地方,我還不知道該怎么辦?”
包振時自然看出了這位老同學滿腹的辛酸,他安慰著說:“什么事都得慢慢來,我相信你的能力。這幾天我要去參加一個學術座談會,過后我再陪你去。省城的名勝古跡挺多的,你可以游覽散散心嘛!對了,我?guī)湍阕饬颂追孔樱規(guī)闳タ纯窗??!?p> 包振時開車把吳秋白送到了一棟居民樓下。那是舊式的一房一廳的房子,雖然有些簡陋,但比山區(qū)學校那間四面通風的土胚房強多了,況且吳秋白清楚,在省城這條黃金地段,能租到這么一套房子相當不錯了。臨走前,包振時告訴他已經(jīng)付了一年的房租,如果他還有什么困難,隨時可以給他打電話。
送包振時走后,吳秋白躺倒在床上,腦子里亂哄哄的,這次來省城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一連幾天,吳秋白并沒有照包振時勸說的那樣,去省城的名勝古跡散心,他只在周圍的幾條街道隨便走走,熟悉一下環(huán)境,他兜里的錢不多,每分錢必須用在刀刃上。
這天早上,吳秋白正在樓下的一家小餐館里吃早點,手機響了,一聽是包振時打來的,包振時說在樓下等他。吳秋白匆匆吃完早點,趕到租的樓房下面,果然包振時半靠著轎車在抽煙。
包振時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在生什么氣,開車的時候喃喃念著:“空氣消失,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吳秋白聽的一愣,不禁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包振時神情復雜地望了吳秋白一眼,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沒事,是工作上的一些問題。這幾天過得還行吧?”
“馬馬虎虎?!眳乔锇茁柭柤绨?,把頭扭向了車窗外。
不一會兒,車開進了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化工廠,包振時領著吳秋白直奔廠長辦公室。接待他們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一臉和氣的微笑:“是包老弟呀,快請進。”
包振時也露出了笑容,他指著中年男子說:“秋白,這位是焦廠長?!?p> 吳秋白禮貌地與焦廠長握手,不卑不亢地說:“焦廠長,以后還請你多多關照?!?p> 包振時又指著吳秋白對焦廠長說:“這位就是前一陣我跟你說起過的我的大學同學吳秋白?!?p> 焦廠長打著哈哈:“化學系的高材生呀,沒想到我這破山神廟里也來座金佛?!?p> 吳秋白蹙起了眉頭,這個焦廠長典型的一副商人嘴臉,說實話,他很討厭在這種商人手下做事。包振時悄悄拉了拉吳秋白的衣袖,大聲說:“焦廠長也是我父親的好朋友,秋白,你可得好好干?!?p> 焦廠長擺擺手說:“放心吧,包老弟,我不會虧待你的同學。兩天后我在‘金?!茦前才帕艘粓鲅鐣?,你記得屆時光臨??!”
吳秋白原本以為焦廠長真的會讓他做技術員,哪知卻把他派到了辦公室,整理資料,掛個閑職。焦廠長對他顯得很禮遇,說話客客氣氣,但吳秋白感覺到,他與焦廠長的關系很微妙。焦廠長付高薪,可不準他插手化工廠的具體事物,這分明是一種防備心理。焦廠長防備的當然不可能是他,而是他背后的包振時,這樣看起來焦廠長與包振時絕不是那種朋友的關系,里面似乎還隱藏著某種利益。
有了這層顧慮,吳秋白也變得異常小心,若是焦廠長在辦公室里會見客人,不用焦廠長使眼色,他會主動借故離開。一次,吳秋白從外面回來,發(fā)現(xiàn)辦公室的門關了,里面卻傳來焦廠長與一個女人的談話聲。吳秋白并不想偷窺,可那張門鬼使神差地沒有關緊,露出了一條縫。吳秋白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眼,是一個漂亮年輕的女人,正親昵地貼在焦廠長耳邊說著悄悄話。吳秋白的臉臊熱了,他知道焦廠長有個老婆,他還見過一面,兇巴巴地像只母老虎,大概焦廠長也是在玩著貓偷腥包二奶的把戲,吳秋白搖搖頭走開了。
偷窺
報紙上的一條新聞報道引起了吳秋白的注意,在報紙的醒目位置,刊發(fā)了一則關于省科研所沈沁陽教授正在研制一種空氣揮發(fā)劑。文章說這種空氣揮發(fā)劑可以在空氣流通的狀況下,小范圍內使空氣完全消失,形成一個真空形態(tài)。這是史無前例的偉大發(fā)明,在科技界反響很大,目前研究工作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順利進行??赐陥蟮溃瑓乔锇左@呆了,他學的是化學專業(yè),這種匪夷所思的空氣揮發(fā)劑,在化學理論中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但沈沁陽是國內化學界泰斗般的人物,學識淵博,威望很高,他又怎么會毫無根據(jù)地提出進行研究呢?吳秋白驀地想起那天包振時送他去化工廠的路上,自言自語的那句空氣消失的話,而且通過包振時氣憤的樣子,莫非包振時也不相信,在學術座談會上與沈沁陽發(fā)生了不愉快的爭論?吳秋白的心里升騰起一種久違的好奇,他很想去找包振時問問,包振時是沈沁陽的助手,應該清楚這方面的事情。
吳秋白拿起電話,準備打給包振時,剛舉起電話他又放下了,別說這是高度機密的科研成果,按照紀律包振時肯定不會透露給他。即使他知道了又能怎樣,這畢竟跟他現(xiàn)在的生活扯不上任何關系。
吳秋白看到焦廠長提著公文包急匆匆地走出辦公室,說來也怪,這幾天焦廠長顯得比平時忙碌了許多,經(jīng)常不在辦公室,好像有個大客戶在找他談判。
下班時間一到,吳秋白走出化工廠大門,他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門前。從車窗里露出包振時的腦袋,向他招手。吳秋白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今天包振時的氣色好了不少,臉上掛著難以抑制的笑容。
“有什么高興事?”吳秋白淡淡地問。
包振時沒有回答,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請柬,拋給吳秋白。吳秋白詫異地望了包振時一眼,打開一瞧,他愣住了。請柬上寫了他的名字,請他在明天光臨包振時與沈姍姍的訂婚典禮?!澳阌喕榱??以前怎么從未聽你說起過?”
包振時此時一臉幸福的喜悅:“我跟姍姍戀愛也并不太久,她是沈教授的獨生女兒,在我們科研所做秘書工作。今兒一早,沈教授把我叫到他家里,問我是不是真心喜歡姍姍。我說喜歡,只是害怕高攀不上,哪知沈教授竟說,只要你喜歡就好,我明天就給你們舉行訂婚儀式。我當時樂傻了,這不,連個準備都沒有。我在省城親戚朋友也不多,只好委屈你幫幫忙?!?p> 吳秋白自然義不容辭,痛快地答應下來。他陪著包振時去買些訂婚的籌備品,計劃儀式上的細節(jié),忙活了整整一個晚上。
包振時的訂婚儀式在“金?!本频昱e行,由于沈沁陽的知名度,來了不少的社會名流,場面十分盛大,吳秋白看到焦廠長也來了?;槎Y按時舉行,音樂聲響起,一個頭發(fā)微白精神矍鑠的老人分別挽著一男一女走上臺。包振時穿了一件黑色的禮服挽住老人的左臂,一個穿著白色婚紗的女人挽住老人的右臂。
老人是大名鼎鼎的沈沁陽教授,吳秋白在報紙上見過照片??僧斔哪抗饴舆^那個叫沈姍姍的女人時,吃了一驚,沈姍姍的面容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碰到過。
吳秋白低下頭仔細想了想,是了,那天在焦廠長的辦公室,他以為是焦廠長情婦的女人。這是怎么回事?沈教授的千金居然跟焦廠長那種人搞到一塊去了?他是否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包振時呢?吳秋白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暫時把這件事隱瞞,他空口無憑,即使說了包振時也不見得會相信,況且焦廠長現(xiàn)在是他的衣食父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包振時和沈姍姍舉著酒杯向出席的來賓致謝,他們走到焦廠長面前,焦廠長客套地與包振時祝賀幾句,看樣子沈姍姍并不認識焦廠長,包振時在一邊做著介紹。吳秋白心里一動,他得小心地暗示一下,畢竟包振時是他的朋友。吳秋白故意重重地咳嗽一聲,焦廠長愕然地回過頭,吳秋白富有深意地笑了笑。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已是深夜,吳秋白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稍微舒緩疲憊的身體。一陣夜風吹來,吳秋白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他想起臥室的窗戶沒有關好,起身踱到窗戶旁。
吳秋白探頭朝外張望了一眼,四周黑漆漆的,居民們都已進入了夢鄉(xiāng)。這時,吳秋白感覺到對面的樓道里有一個光點在閃動,透著紫紅色的光芒。光點正對著自己的臥室,有人用夜視望遠鏡在窺視。吳秋白嚇了一跳,自己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誰會深更半夜窺視他?樓道里的那人似乎覺察到被吳秋白發(fā)現(xiàn)了,急急忙忙收起了夜視望遠鏡。因為這片居民樓沒有安裝照明設施,吳秋白只聽到下樓的腳步聲,接著一個模糊的黑影從樓道口竄了出來,飛一般往外跑去。
這一夜,吳秋白滿腦子都是那個窺視的黑影。黑影是誰?他的目的是什么?吳秋白突然想到了焦廠長,除了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人了。
第二天吳秋白去化工廠上班,焦廠長異乎尋常的熱情,笑著問他昨晚睡得好嗎?吳秋白心中一凜,難道他的懷疑沒有錯?
焦廠長準備開一次會議,說是宣布廠里一個重要的人事安排,并讓吳秋白也一起參加。臨散會前,焦廠長鄭重地說:“廠里原先負責銷售業(yè)務的小徐病了,我決定請小吳暫時替代一下?!苯箯S長轉過身對吳秋白說:“小吳,你意下如何?”
吳秋白乍聽這個消息,呆怔住了。這太意外了,一向不重視他的焦廠長怎么會把這么重要的職務給他?莫非焦廠長猜到了他知道其與沈姍姍之間特殊的關系,為了穩(wěn)住他而故意表現(xiàn)的一番示好?抑或是其中另有所圖?
吳秋白上任之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陪同焦廠長去跟一個外國客商談判,地點是在一家賓館的小會議室。一切都已經(jīng)由焦廠長安排妥當,吳秋白需要做的只是在擬好的合同書上代表化工廠簽字。那個外國客商名叫彼德,滿臉絡腮胡子,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合同書吳秋白仔細地看過,沒有什么問題,剛準備簽字,手里鋼筆的墨水恰好用完了。彼德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鋼筆,笑著說:“吳先生,請用我這支?!?p> 吳秋白簽好字,送走彼德后,焦廠長詭異地朝吳秋白冷笑不止,把手里的合同書遞給他。吳秋白打開一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擬好的合同書上并沒有簽上他的名字。他剛才簽了字的合同書哪里去了?難道是彼德遞給他鋼筆時被調了包?簽了他名字的合同書上究竟是什么內容?焦廠長在一旁意味深長地說:“現(xiàn)在我們坐上同一條船了?!?p> 吳秋白這才猛然醒悟,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落入了焦廠長布置的圈套,這圈套里包含著怎樣的秘密,他卻不知道。
婚變
吳秋白一切蒙在鼓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跟焦廠長打交道,發(fā)生那件簽合同事件后,焦廠長總是把他推到臺前,處理化工廠的對外業(yè)務。吳秋白發(fā)現(xiàn)自己就像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牢牢地被焦廠長抓在手里。奇怪的是,訂完婚的包振時這幾天也不見人影,吳秋白連個商量的對象都找不到。
吳秋白下完班幾乎沒有什么業(yè)余活動,吃過晚飯,他隨意在附近的幾條街道上閑逛。路過一家大排擋時,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獨自喝酒,面前擺著不少的空酒瓶。
吳秋白走過去,驚奇地問:“包振時,你怎么在這里?”
包振時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顯然有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他抬頭瞅了一眼吳秋白,滿臉酒氣地招呼:“來,秋白,陪我喝幾杯,這日子真他媽沒法過了?!?p> 吳秋白一呆,包振時是個彬彬有禮的人,很少如此的失態(tài),又發(fā)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嗎?吳秋白奪下包振時握住的酒杯:“干什么呢?這可一點不像你?”
“不像我才好,我現(xiàn)在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卑駮r的情緒激動起來,“沈姍姍這個騙子!她跟我訂婚,只是利用我。”
吳秋白暗暗嘆口氣,他其實老早覺得沈姍姍這個女人不簡單,否則也不會與老奸巨滑的焦廠長走在一起。“秋白,有個問題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是化學專業(yè)的行家,你覺得空氣完全消失這可能嗎?反正我不相信,這在理論上根本說不過去?!卑駮r打起精神,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吳秋白一直對沈沁陽這個大膽的研究持懷疑態(tài)度,沈沁陽把研究課題公諸報端,故意吸引別人的注目,里面似乎含有做秀的成分,這與素來沈沁陽處事低調的嚴謹作風有些不太相符。吳秋白若有所思地說:“科學研究是沒有絕對的,也許沈教授找到了其中的奧秘?!?p> “你說得對,所以沈教授才說我根本不是搞科學的料,我憑的是我父親的關系進的科研所。我是科技界的蛀蟲,我……”包振時泣不成聲,顯出他內心的痛苦。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吳秋白扶起情緒失控的包振時。
包振時在科研所有間單身宿舍,但吳秋白看到包振時這副樣子,擔心他會出什么意外。吳秋白想了想,還是決定送他到沈沁陽家里去,沈姍姍畢竟是他的未婚妻。
吳秋白敲了敲沈沁陽家的門,開門的是沈姍姍,她見著包振時爛醉如泥,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神情。沈姍姍一句話也沒問,扶著包振時進了屋,然后“砰”地一聲關上門,把吳秋白晾在了外面。
難怪包振時吐露那么多的怨言,從這些舉止上就看出沈姍姍對包振時毫無感情可言,他們的訂婚好像只是一種隱秘的交易。吳秋白搖搖頭,走回到大街上。
省城的夜市繁華熱鬧,吳秋白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他低著頭悶悶地走。這時,吳秋白感覺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愕然地回頭,是個陰沉著臉的中年男子。吳秋白不明所以,那人指了指旁邊一個偏僻的角落,意思是去那里再談。
吳秋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隨著中年男子走到角落。中年男子從口袋里掏出一本證件,說:“我是公安局的,有件事想找你調查?!?p> 借著路燈的光線,吳秋白看見證件上的名字叫羅兵,他不由地心驚肉跳,公安局找他有什么事?羅警官收起證件,問:“你跟包振時是什么關系?”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他幫我在一家化工廠找了個工作?!眳乔锇灼缴谝淮胃齑蚪坏?,心里不禁忐忑不安。
“你知不知道包振時是個走私分子?”羅警官厲聲問。
“什么?”吳秋白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擊。羅警官接著說:“我們暗地調查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他利用在科研所工作的便利條件,把一些違禁的化學品,通過他父親開的外貿公司,轉交給化工廠?!?p> 吳秋白立即想到了焦廠長的那家化工廠,包振時與焦廠長不一般的關系,難道他們干的是走私的勾當?那么他跟彼德簽的不知道內容的合同也與此有關嗎?自己豈不是成了走私分子?吳秋白越想越害怕,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羅警官笑了:“我們知道你是清白的,只是需要你協(xié)助我們破獲這個案子。如果包振時有什么風吹草動,希望你能夠馬上通知我。”說著,羅警官遞給吳秋白一個手機號碼,“以后你可以撥打這個號碼直接與我聯(lián)系?!绷_警官說完就走了,剩下吳秋白仍獨自站著。吳秋白做夢都沒想到來省城會發(fā)生這么多的事,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早晨起來,吳秋白覺得頭昏眼花,大概是昨晚在夜風地里站得太久。他向焦廠長打電話,以身體為由請了一天假,焦廠長在電話那邊陰惻惻地說:“小吳,要多注意身體,工廠現(xiàn)在可離不開你?!狈畔码娫?,吳秋白胡亂吃了幾顆感冒藥,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
直到傍晚,吳秋白感到餓了,掙扎著起床,泡了一碗方便面,又隨手打開了他花三百塊錢從舊貨市場淘來的電視機。到了本地新聞的節(jié)目,女主播報道了一條新聞,著名化學家沈沁陽教授猝死于實驗室,實驗室一片狼藉,被人盜走了一件重要的化學品,警方已介入展開調查……
聽到這里,吳秋白猛地打了個激靈,怎么所有的事都與包振時密不可分?
設局
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吳秋白的思緒,他站起來拉開門,只見包振時滿頭大汗地提著一只皮箱,一個箭步?jīng)_進來,驚慌失措地把房門掩上。
“你……”吳秋白剛想問,包振時把皮箱遞到吳秋白的手中,急匆匆地說:“你什么也不要問,我有件重要的東西先寄存在你這兒,過一陣我再來取?!卑駮r轉身打開門,迅速地消失在樓道口。
吳秋白望著手中的皮箱,不知如何是好,看包振時慌慌張張的樣子,這皮箱里的東西肯定十分重要,究竟是什么呢?新聞里報道沈沁陽死在實驗室,還盜走了一件化學品,吳秋白又想起羅警官說的那番話,包振時是走私犯,莫非……
吳秋白的冷汗涔涔落下,他急欲解開這個謎團。皮箱外掛著一把彈簧鎖,吳秋白找來撬鎖的工具,費盡周折終于打開了皮箱。皮箱里只有一個木架,上面放著一支密封著的實驗用的試管,標簽上寫著一行字母。吳秋白湊近一看,印入眼簾的是“空氣揮發(fā)劑”五個字的拼音字母,吳秋白愣住了,他的擔心成為了事實。
現(xiàn)在的問題已經(jīng)相當嚴重,包振時盜走了沈沁陽的科研成果,弄不好只怕還有殺人的嫌疑。吳秋白六神無主,包振時盡管是他的朋友,可這回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一個處理不好自己就犯了包庇罪。吳秋白著急之際,瞥見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他頓時眼睛一亮,羅警官不是說有任何有關包振時的事可以直接找他嗎?把目前的情況匯報給他,才能把自己洗脫干凈。
吳秋白撥通了羅警官的手機,把剛才的情況對他說了一遍。羅警官卻告訴吳秋白,他所處的地方很嘈雜,手機里聽不清楚,讓吳秋白立刻到“熱帶雨林”咖啡館來,見面再詳談。吳秋白來不及思索,抓來件衣服披在身上,叫了輛的士直奔羅警官說的見面地點。
到了“熱帶雨林”咖啡館,吳秋白看見羅警官正站在門口四處張望,羅警官也看見了他,向他招手示意。吳秋白奔過去,羅警官不等吳秋白說話,急匆匆地問:“究竟有什么事?”
吳秋白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好用簡單扼要的話:“不久前,包振時跑到我租住的地方,交給我一件東西讓我保管,我怕是違禁品,就偷偷地打開瞧了,居然是一支‘空氣揮發(fā)劑’。”
羅警官點點頭:“你聽說了沈沁陽的事了吧,你做的很好,幫我們公安機關找到了最重要的物證。事不宜遲,你快帶我去看看。”
吳秋白領著羅警官回到出租屋,一進房間,他見到放在桌子上的皮箱竟然不翼而飛。他怕記錯了地方,滿屋子找了一遍,仍沒有發(fā)現(xiàn)皮箱。“東西呢?”羅警官在一邊問。
吳秋白弄糊涂了:“我明明記得東西放在這里,怎么會突然不見了呢?”
羅警官聽到東西丟了,反倒顯得很平靜,他打量了一遍屋里的環(huán)境,踱到窗戶邊,指著窗臺上一處殘留的腳印說:“有人已經(jīng)捷足先登了,這件事你先不要聲張,我們會進一步調查的?!绷_警官叮囑了兩句離開了。
整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會是誰趁著他見羅警官的時間偷走了皮箱?吳秋白暗自琢磨著,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他和包振時,就只剩下他在電話里向羅警官吐露過,可羅警官不是說他根本沒聽清楚嗎?總不會是包振時去而復返,又把皮箱偷走了吧?更令人奇怪的是羅警官聽到皮箱丟失后,并沒有顯示出焦急,好像早已預見皮箱會不見似的,而且馬上指出了窗臺上的腳印?吳秋白又想起那晚有人在對面樓道窺視他的事,難道是他……
連續(xù)幾天,吳秋白在化工廠都沒見著焦廠長,問焦廠長的秘書,秘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吳秋白還了解到包振時也不見了,甚至沒參加沈沁陽的葬禮,警方已把包振時列為頭號疑犯??磥磉@兩個人同時失蹤,是存在某種關聯(lián)的。
秘書送來了一大堆文件,說是焦廠長不在,只能請他代為處理一下。吳秋白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著這些文件,那份與彼德簽的合同書赫然也在里面,他癡癡地看著,渾然不覺秘書已端了一杯茶上來。等吳秋白發(fā)覺時,那杯茶已被他失手打翻在桌上,茶水剎那間浸濕了合同書。吳秋白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揩干,他再拿起來看時,奇異的事發(fā)生了,原本沒有他簽名的地方清晰地顯示了他的簽名。
吳秋白細細地一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彼德給自己的那支鋼筆,用的是一種隱形墨水,要借助水產(chǎn)生化學作用,才能顯示出字跡。這么說來,焦廠長和彼德合伙設計了一個局,讓自己不知不覺鉆進來。焦廠長故作神秘的舉動,為的是使自己相信有個把柄握在他手中,這樣達到輕而易舉地控制自己的目的,從而不敢把他與沈姍姍的關系透露給包振時。
好陰險的手段!吳秋白感到被人愚弄了一回,他不禁氣憤填膺,直覺告訴他焦廠長或多或少參與了這起“空氣揮發(fā)劑”的盜竊案,他不能坐以待斃,要采取行動揭露焦廠長的所作所為。
吳秋白想到了彼德,要知道焦廠長的下落,或許從彼德身上可以找到線索。吳秋白向秘書打聽起彼德這個人,秘書說彼德是化工廠最大的客戶,秘書又在通訊錄里查到了彼德的住址華龍賓館。
吳秋白坐在華龍賓館對面的一家茶樓上,密切地注視著賓館的大門。他從賓館的服務臺已經(jīng)打聽到彼德住在1703房,一直沒有出來。吳秋白守株待兔等在附近,他決定監(jiān)視彼德??斓街形鐣r分,吳秋白看到彼德從賓館大門走了出來,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是失蹤了的焦廠長。吳秋白的精神一振,焦廠長的手里提著一只皮箱,正是包振時交給他的那一只。
真相
焦廠長和彼德坐上了一輛的士,吳秋白從茶樓里沖了出來,也攔下一輛的士,吩咐司機跟上前面那輛。的士使向了一處比較偏僻的郊區(qū),這個地方吳秋白并不陌生,他知道這里有化工廠租用的一個倉庫,平時很少有人來,那焦廠長和彼德來這里做什么?
的士停在了一排倉庫前面,焦廠長和彼德神色匆匆地下了車,徑直朝其中的一間倉庫走去,焦廠長掏出鑰匙打開門,和彼德對視了一眼進去了。吳秋白悄悄地跟著,他怕被發(fā)現(xiàn)不敢走大門,而是繞到倉庫的后面。這一帶新砌了一堵二米多高的圍墻,還殘留著一些磚塊沒有清理,吳秋白靈機一動,瞅瞅四處無人,借著墻外的磚堆,挺身翻過圍墻。里面有幾扇破損的窗戶,防護欄上的鋼筋已經(jīng)脫落,吳秋白很輕易地潛入了倉庫。
倉庫里堆放著不少廢舊的木箱可以藏身,吳秋白躲在一處木箱的后面,眼睛盯著站在倉庫門口的焦廠長和彼德。兩人像在等待著什么人,不停地走來走去,樣子顯得很焦急。過了片刻,吳秋白聽到倉庫外傳來汽車的聲音,接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吳秋白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進來的人居然是沈姍姍,她的父親剛死不久,她跑到這個倉庫干什么?與焦廠長幽會?可焦廠長又領著彼德,還帶著那個裝有“空氣揮發(fā)劑”的皮箱,一點也不像啊!吳秋白正胡思亂想之際,焦廠長畢恭畢敬走到沈姍姍面前,把皮箱交給了她。
沈姍姍發(fā)出一陣得意的笑聲:“老焦,做得好!”
焦廠長諂媚地一笑:“包振時那個笨蛋,自作聰明地把‘空氣揮發(fā)劑’盜了出來,全然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掌握之中。現(xiàn)在我們可以把所有罪名推給他,他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p> 沈姍姍“哼”了一聲:“包振時一直是我們手里的棋子,可恨他竟過河拆橋,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鄙驃檴櫽洲D過頭對彼德說:“彼德,這是我們之間最后的一筆交易,你應該知道這項科研成果的價值,而且我們還冒了那么大的風險,我想你開出的價碼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彼德爽快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支票,說:“當然,我們的合作一直是很愉快的。你放心,這筆錢已經(jīng)足夠你在國外享受高質量的生活?!?p> 聽到這里,吳秋白徹底明白了他們的罪惡交易。沈姍姍和焦廠長把從省科研所竊取到的科研產(chǎn)品暗地里轉賣給彼德,從中牟取暴利,這是一起嚴重侵害國家利益的行為。吳秋白再也忍耐不住,可他孤身一人又怎么去制止呢?他又想到了羅警官,這個人盡管疑竇叢生,畢竟是一名警察。
吳秋白拿出手機,給羅警官的手機發(fā)了一條緊急信息,把大概情況說了一遍。吳秋白正焦急地等待羅警官趕來之時,他發(fā)現(xiàn)破損的窗戶外有個人影一閃,還有人在窺視,那個人是誰呢?
隔了一會兒,吳秋白看到羅警官滿臉驚慌地跑進倉庫,他在沈姍姍耳邊說了幾句,然后掏出了手機。羅警官是他們的人,這一點吳秋白怎么也沒想到。
吳秋白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吳秋白的藏身之處,羅警官面露猙獰,從腰里拔出一把手槍,冰冷地朝吳秋白喊道:“出來吧,不然我可開槍了?!?p> 吳秋白知道再躲藏已經(jīng)沒有用了,羅警官撥打了他的手機,悅耳的鈴聲此刻倒像催命的魔音。吳秋白只好從木箱堆里站起來,望著羅警官,冷冷地說:“我現(xiàn)在才明白,那個皮箱怎么會被焦廠長拿到,是你通風報信,然后找借口引開我,讓焦廠長有時間潛入我的屋內。”
羅警官“嘿嘿”笑著:“你知道得太遲了,一開始我只是想讓你監(jiān)視包振時,可你居然跟蹤焦廠長,偷聽了我們的談話,所以你不能活著離開這里?!绷_警官一步步逼近,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吳秋白。
正在這時,門外一聲大喝,包振時臉色鐵青地奔了進來,憤怒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羅警官。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吳秋白這才想起剛才在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
沈姍姍眼珠一轉,巧笑倩然:“振時,你來得正好,我們去國外結婚吧!”
包振時冷笑道:“結婚?你這個蛇蝎女人,利用我還不夠嗎?你從焦廠長口里打聽到,我父親曾與焦廠長倒賣過化學品,于是便讓焦廠長要挾我,替你們走私化學品。你跟我訂婚,為的只是你父親研制的‘空氣揮發(fā)劑’。還記得我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嗎,你父親和我長談了一夜,他告訴我,省科研所以前研制的一些新型化學品,被人盜賣到國外,他認為一定有人監(jiān)守自盜。當然,他首先懷疑的是我。我坦白地承認,我確實參與過走私,但我并沒有盜取過科研所的科技產(chǎn)品。他相信了我,接著他說了一個秘密,這次他故意大張旗鼓地研制‘空氣揮發(fā)劑’,為的是查出盜取科技產(chǎn)品的幕后黑手。可惜他猝死在實驗室,而且他怎么也沒料到,他最親近的女兒就是整個事件的策劃者。我為了替他完成心愿,盜出了‘空氣揮發(fā)劑’的試管,我知道你們會監(jiān)視我,所以我故意把‘空氣揮發(fā)劑’交到吳秋白的手里。果然你們按捺不住動了手,而我一直躲在暗處,好監(jiān)視你們的舉動。”
沈姍姍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勉強笑著說:“振時,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現(xiàn)在我們有了很多錢,我們……”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沈姍姍的神色大變:“你報了警?”
包振時點點頭:“我們都準備接受法律的制裁吧!”警察迅速包圍了倉庫,沈姍姍、焦廠長、羅警官頓時面如死灰。彼德卻突然打開了皮箱,把裝有“空氣揮發(fā)劑”的試管舉在手里,對前來逮捕他的警察叫囂著:“你們最好放了我,不然大家同歸于盡,這里面裝的是劇毒化學品,它可以令空氣完全消失?!?p> 包振時在一旁哈哈笑道:“你以為世界上真有令空氣完全消失的化學品,其實它只是沈教授制造出來的一個騙局,目的就是吸引你們這些貪婪者?!?p> 彼德將信將疑,試管順著指間滑落,破碎的試管里散發(fā)出一股殺蟲劑的氣味,彼德的頭立刻耷拉了下來。
臨上警車前,包振時回頭對著吳秋白歉疚地一笑:“秋白,對不起,當我得知你要來省城時,我利用了你,把你安排在焦廠長身邊,好做我的耳目?!?p> 吳秋白呆呆地看著警車呼嘯而去,他苦笑著搖搖頭。這次省城之旅到處充斥著爾虞我詐,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適合這樣的生活,也許鄉(xiāng)村的那間教室才是他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