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寒聲碎。
凡星忽覺一陣涼風灌入頸中,半夢半醒間仿佛是窗扇搖擺的聲響“吱......吱......”迷迷糊糊間她睜開雙眼,卻看到交窗大開,屋外目斷之處皆是秋風凋碧樹,干枝的剪影影影綽綽映在屋內(nèi)。
凡星慢慢坐起身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脖頸,難道是綠酒初嘗人易醉?怎么就睡著了呢?
她環(huán)視一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昏睡之屋竟不是自己被囚禁之地,她借著屋外微弱的亮光仔細的瞧著,這里像是西陵閣的正屋......
西陵閣正屋?那不就是紀沐云住的地方!
凡星詫異不已,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好還好!衣服都在......可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凡星掀開錦被伸出雙足想要找到鞋子,突然腳下綿綿一團嚇的她瞬間把腳縮了回去......凡星探出頭往臥榻下看去,卻瞧見紀沐云側(cè)躺在地上,似是有些畏冷,抱著雙臂睡得很沉。
凡星急忙跨過他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她本想孤男寡女怎能在夜里同居一處,剛想離開,卻聽見紀沐云翻了身,嘴里不清不楚道:“冷......”
凡星站住了腳,慢慢的退了回去,抱起榻上方才自己蓋的被子輕輕鋪在了紀沐云身上,忽然她想起紀沐云方才醉酒時說的話:“我心儀你很久了......”霎時間內(nèi)心小鹿亂撞。
凡星咬著下唇輕輕笑了笑,又把紀沐云身上的被子掖了數(shù)下便起身離開了。
浮生如夢
醉里忘憂
只盼那份愁思莫添幽怨
淘淘減減皆剩柔腸
......
顧凡星被囚禁只二日便解了禁,只有那下令之人和被罰之人才曉得這內(nèi)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凡星安安穩(wěn)穩(wěn)的回到溪幕閣,鄒瑤急忙打探了起來:“我就說那紀大人喝酒定是喝不過你,怎得?他被你喝服了?”
“好像是我先醉的.......”
“你?你先醉?怎么可能?這永安城我還沒見過比你能喝的!”鄒瑤甚是不信,以為凡星故意護著紀沐云的面子。
“真是如此!什么時候睡著了我都不知道!”
“你?你和誰睡了?你在哪睡的?”鄒瑤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不斷打問。
“我......我當然自己睡的!小姐,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凡星心虛打斷。
“紀大人如果不是被你喝服的,那為什么放了你?莫不是你和他真如爹之前所說?”鄒瑤八卦的打量著她。
凡星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小姐,老爺罰你抄的書可抄完了?”
“顧凡星,果真被我猜中了!你當我不了解你?如果你和紀沐云真的清清白白你定會坦白與我,但是你這反應......顧凡星,你我從小長到大,如果這種事情都對我隱瞞,我定要好好審視你我之間的情誼了!”
凡星見鄒瑤板著臉翻起了白眼,本也不想欺瞞與她便笑道:“紀大人昨日對我說心儀與我!”
“心儀與你?真的?他跟你表白了?”
“小姐,你不如到永安城門去喊吧,讓全城人聽見多好!”凡星立刻倒吊嘴角狠狠瞅著鄒瑤。
“哦......對對對,我小聲些,紀將軍果真也喜歡你!這不就是兩情相悅嘛!”鄒瑤懟著兩根手指傻笑。
“你怎么就肯定我也喜歡他呢?”凡星本想再給自己臉上貼些金,卻不想被鄒瑤瞬間揭穿:“連父親都看出來了,你以為我真傻?在萬獸林你二人在那樹下......”
“咳咳咳咳......小姐,不如”
“不如什么啊,喜歡就是喜歡,何必要矯情,這不是你顧凡星的性格!往日潑皮無賴豪爽利颯,怎得到感情之事上你就這般不爽快!但是......”
凡星見鄒瑤欲言又止疑惑問道:“但是什么?”
“那個人會不會不開心?”
凡星心下一滯,想了想便道:“如今紀大人已經(jīng)敞開心扉,對我說了那心里的話,我便也不能再逃避,瓊英公主那里,我會想辦法......”
“我說的不是她!誰在意那瓊英公主!她便是不同意,紀大人喜歡的也是你,我倒瞧著他二人不像是有情愫的!”鄒瑤撇著一半嘴不服道。
凡星見鄒瑤此番表情心中甚暖,只覺得這世間過眼年華,知她者伴她者皆有眼前之人,這便是她現(xiàn)下感恩的幸事......
想到此處凡星便問:“不是公主,還有何人?”
“當然是墨流塵了!”
聽到這個名字,顧凡星瞬間內(nèi)心沉了沉......為何聽到這個名字心里會如此不舒坦,整個人像是在泥潭里......窒息、掙扎。
凡星本來興致勃勃的和鄒瑤聊著紀沐云,此時她卻不想再說任何話,她不知為何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就像是長了千百只足的蜈蚣順著鼻息爬進了心里,讓自己有些氣滯。
“小姐,我有些悶,我可否先到屋外去?”
這句話并不是凡星在逃避什么,她是真的覺得溪幕閣忽然有些密閉,即使門窗皆是敞開,也讓她避不過那種壓抑感,這究竟是怎么了......
鄒瑤沒有作聲,她以為她問完這個問題,凡星會大喇喇的告訴她,她和紀沐云的事情與墨流塵何干!可是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鄒瑤心情有些復雜,她竟然摸不透凡星到底在想些什么了。鄒瑤慢慢的隨著凡星出了屋,兩人無言片刻,鄒瑤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凡星,以后如果真的和紀大人在一起了,記得要紀沐云給爹加官進爵!”說著咧開小嘴笑得甚是甜美。
凡星聞言瞬間松緩下表情笑道:“你這算盤打得是不是有點早?我這身份如何能進將軍府!”
這話說的有些悲哀,鄒瑤聽的極為不順耳,她道:“如果你和紀大人真的能在一起,這身份又算什么!那日爹說了要除了你的奴籍,還跟我說可以收你做干女兒,你擔心這些無用的做什么!”
幾句話雖然清清爽爽,但以凡星的性子其實也從未在意,除了老爺和爺爺為了自己好才說出這些話之外,她也并未覺得這有什么大的關系,只是......
方才還有些羞怯和激動的心此時卻實在提不起興致來。鄒瑤嘴上貧著,然則心里也像是放了些事情,從方才她的問話來看,凡星心里一定有事,只不過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何事罷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嘴里的話與心里的麻皆是兩張皮。
此時秀兒在花圃附近修剪著干枝聽到最多的便是:“呵呵呵呵......”
兩人的干笑聽的她甚是尷尬,小姐與凡星到底在說些什么......
這廂秀兒還在絞盡腦汁揣摩自家主子和姐妹再說什么私密話,那廂便從門口跑進來兩個守門的婢女,婢女對秀兒耳語一番,秀兒立刻扔下手里的剪刀,朝著凡星和鄒瑤奔了過來:“小姐,凡星快起來,瓊英公主來了!”
幾句話說的慌慌張張,秀兒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鄒瑤,便拽著凡星往門口迎。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顧凡星雖說知曉了紀沐云的心意但也并非想好了對付瓊英的萬全之策,此時瓊英殺了過來,但愿不是聽到了她與紀沐云的什么風聲......
正顧慮著,一群侍衛(wèi)便進了院子,隨即幾個錦衣華服的婢女也邁著碎步緩緩而入,待都走到院中便分成東西兩列面對面的站好。
不一會兒瓊英便在身邊婢女的攙扶下跨過門檻安安閑閑的姍姍而來,今日的瓊英涂了水仙妝容,榮曜秋菊華茂青竹,頭上的紫紗盤著發(fā)髻猶如輕云攏月,在秋天威風的吹拂下浮動飄忽似回風旋雪。
相比凡星倒是素了不少,她未出溪幕閣,既未施脂,也未敷粉,但自身唇紅齒白頸項秀長站在院中還是硬生生的比下了眾人。
瓊英公主言笑晏晏,遠遠便伸出玉手上前拉住了顧凡星,凡星本因為紀沐云對瓊英心里有些生冷,但此時見她竟眷眷之誠的攬過自己,便也順了瓊英的氣場。
凡星屈腿彎腰行了禮,瓊英立刻束眉嗔怒道:“不是說了,今后見我便不用再行禮?!?p> 正說著鄒瑤也落落大方的迎來笑言:“公主殿下怎得親自來這溪幕閣?瑤兒自是要主動去請的!”邊說著邊往里屋請著瓊英。
瓊英進了鄒瑤屋內(nèi)自顧自的打量起來,鄒瑤屋內(nèi)掛的皆是騰云駕霧、瑤臺銀闕的浮想畫作,倒是叫瓊英大開眼界。
“鄒家小姐怎得喜歡這些拜斗朝真之作?看小姐并不是那修道之人?。俊?p> 鄒瑤緩步走到跟前倒也絲毫未遮掩:“瑤兒自小性子不拘,總是深鎖這深閨大院,不免憋屈,每當看到此類丹青,就羨慕那金闕神山的神仙逍遙放逸智局曠達,隨即自己心情也舒暢了起來?!?p> “原來如此!竟不想,鄒小姐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會憋悶?”瓊英說著笑看過來。
凡星有些奇怪,這瓊英公主與自己初見就精確的認出自己是何人,現(xiàn)在連自己是何性子也像是早已摸的清清楚楚......
瓊英又回頭去賞那幾副丹青,凡星從側(cè)面看瓊英公主翹著唇角,方才語氣溫婉祥和,怎么都不像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鄒瑤知道凡星在想些什么,隨即上前有一句沒一句的打問起來:“這二日與公主相處,瑤兒也深覺公主仿佛是這丹青里的人容儀偉麗鸞姿鳳態(tài),紀大人與公主真真是一對雙碧鴛鴦?!?p> 最后一句話說完,鄒瑤立刻看向瓊英,想探探她面上的表情,不想瓊英依舊笑臉盈盈看著那丹青并無變化,過了片刻瓊英轉(zhuǎn)過身對門口婢女道:“都先下去吧?!闭f完隨行婢女和秀兒皆退出了溪幕閣。
她凝視著凡星道:“我知道將軍傾慕與你,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便多加思考,我說這句話并不是因為我的私心!”說著她走向桌幾旁輕輕坐下為自己斟了杯茶又道:“我與紀將軍不過是合作關系,并無任何情愫,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擔心!”
“合作?”凡星脫口而出。
“對,合作!但為何事合作,我不便相告于你,只是一切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就如坐在你面前的我!”
瓊英筍尖般的玉指舉起茶杯慢慢飲下抬眼看著凡星,又瞟了一眼一臉迷惑的鄒瑤笑道:“見過我之人都疑我得了病,或者認為我打扮怪異異乎尋常,甚至有人說我與紀將軍的聯(lián)姻是烏鵲通巢,當然,無論何人猜斷,我總歸也有著自己的秘密,你二人也無需知道,可是單憑我的樣貌,我的打扮,你們就能斷定我的內(nèi)心也如自身面目這般怪詭?同樣的,凡星,你也同樣傾慕于紀大人,在你眼里他自是颯爽倜儻,但與你一般傾慕他的女子這世間數(shù)不勝數(shù),為何他卻偏偏屢次救你,更是癡戀與你,你如何就不奇怪?你與紀大人難道就沒有像我這般秘密?”說著瓊英斜起嘴角。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顧凡星該如何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