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撤軍

　　固陵東郊，楚軍大營。

　　往日兵多將廣的營壘，如今卻人影稀少。屢屢看見有袍澤出營，再加上王上消失不見，將軍們緘口不言，局勢的混亂令每一個楚軍兵士心神不寧，只是正在巡視大營的鐘離昧和季布不在此列。

　　二人一路走來，就看到營中大帳林立，里面卻空無一人，行過幾十步，才發(fā)現(xiàn)幾個在巡邏的人，看上去無精打采，一個個面帶憂色。

　　“看來先前王上病危的假消息傳得實在狠了些，把弟兄們都嚇得夠嗆?！辩婋x昧擔(dān)心道。

　　“不狠不行?。　奔静及参康溃骸瓣惼降募氉鳠o孔不入，已經(jīng)甄別出的就有好幾百，天曉得還有多少藏匿在你我身邊？”

　　“好在最險的幾天已經(jīng)過去了，”鐘離昧松了口氣道：“今夜執(zhí)勤的軍士交班后就隨你東去，明日拂曉我再開拔，剩下的細作忙著立功領(lǐng)賞，也不會再冒死潛伏下去了?！?p>　　季布聞言點了點頭，可又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季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鐘離將軍獨自斷后，是否過于輕視漢軍？要不季某就留下與將軍一同御敵？”

　　“季兄的好意昧心領(lǐng)了，”鐘離昧搖搖頭道：“然王上授予留守重任，自當(dāng)一力承當(dāng)，按我等這幾日的計算，即便此刻立即動身，全軍上下盡是步卒，被漢軍追及是遲早的事，屆時斷后之軍只能全力迎敵，為王上贏得更多部署時間，若真不小心陷入賊手，季兄留下豈不冤枉？”

　　“可是……”

　　“不必說了，鐘離昧王命在身，還望季將軍令行禁止。”鐘離昧肅然道：“日前我已安排下去，季將軍此次東行，父子皆從軍者，子去；兄弟皆從軍者，弟去；以及家中獨子從軍者，都隨季將軍出走?！?p>　　“鐘離將軍的撤軍之法似有別于信陵君當(dāng)年的軍略*？”季布疑惑道。

　　“正是，信陵君一代名將，用兵如神，又手握主力大軍，擊敗秦國自然不在話下?？纱舜蔚詈笠粦?zhàn)，昧兵力有限，未可知的變數(shù)又太多，因此選用的士卒務(wù)必放下一切負累，要有為親人安危舍命死戰(zhàn)之心！”

　　“明白了?！?p>　　“天色不早，還請早作準備……哦，對了?！辩婋x昧突然叫住正欲離去的季布，默然道：“季兄見了王上，就對他說昧能為其效命，不枉此生。”

　　“這個，還是你親自去說吧?！奔静季芙^道。

　　“呃，呵呵，好嘞！那就王上駕前再會?！?p>　　“鐘離兄保重！”

　　“季兄保重！”

　　鐘離昧行事果決，一旦想好便絲毫不遲疑，速速召集部屬，把自己的決定告之，并下令季布率分出的生力軍趁夜色將至，悄悄離營。

　　……

　　次日，卯時初刻，固陵東門。

　　入冬后白天來得格外的晚，冷風(fēng)不住地呼嘯著，吹打在每個漢兵的身上，似在宣示寒季的綿長，伴隨著大戰(zhàn)的氣氛，讓人感覺到徹骨的涼意。在這惡劣的境況下，漢軍將士們唯一能祝禱的，就是請求神明保佑城外楚營能一如這幾日來的那樣，按兵不動，少鬧騰些才好。

　　傅寬和往常一樣，端著大碗，混在士卒里一同進食，只等吃完早飯，就率部去城頭交接班。

　　轟！

　　一顆巨石砸在了東門的城墻上。

　　飛速爬上城頭，感受著腳下傳來的震感，傅寬等人舉目向城下望去，盡管天色黯淡，仍能見到遠處楚軍陣容整齊，幾十架投石機不停地發(fā)射，乍看那架勢，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可傅寬卻不敢向其他城門求援，天曉得楚人會不會玩什么聲東擊西的伎倆。所以，當(dāng)柴武、灌嬰、周勃等將領(lǐng)聞訊而來時，東門城頭上依舊紋絲未動，經(jīng)過常年的歷練，每一名漢軍將領(lǐng)都沉穩(wěn)了許多。

　　“打得怎么樣了？”柴武張口便問道。

　　“不怎么樣?！备祵捯恢赋峭獾教幧⒙涞乃槭?。

　　今天楚軍的攻勢一開始足夠唬人，可雷聲大雨點小，很快就發(fā)現(xiàn)除了投石，什么后續(xù)攻勢也沒有，再往后，連投石也愈發(fā)稀松了，不久天光大亮，干脆鳴金收兵了！

　　東門守軍忍著餓，守了一個多時辰，只見到遠處的楚營里炊煙裊裊，氣得漢軍從上到下罵聲不止，傅寬索性也不管了，命令下屬趕緊熱飯。其他將領(lǐng)凝目視察了半晌后直覺得古怪，但也不敢掉以輕心，為防楚軍有詐，命人把東門的情況上報給了劉邦之后，就各歸各位去了。

　　“楚軍進攻？項羽的病好了？！”

　　大清早，正在暖窩里酣睡的漢王殿下被人喚起，好不容易睡了幾天安穩(wěn)覺的劉邦本是一肚子不開心，可迷迷糊糊地聞聽楚軍來襲后猛然驚醒，急得趕緊叫人備馬著甲，直到來人盡述所言后才稍微鎮(zhèn)定一些。

　　“確實有點不太正常，去，請子房來一趟，哦，還有叫陳平那廝趕緊滾過來，這么多天了，細作一點消息都沒有……”

　　少頃，獲悉東門戰(zhàn)況的張良、陳平兩大智囊先后趕到。

　　“臣剛從東門過來，發(fā)現(xiàn)此次楚軍的攻擊很凌亂?！标惼铰氏鹊?。

　　“是嗎？”

　　“是，確切地說是敷衍，楚人并沒有給我軍造成任何壓力，而照理說，休整幾日之后，楚軍的攻勢應(yīng)當(dāng)更勝往昔才是。可是從之前的表現(xiàn)來看，除了投石機的密度略有增加，根本看不到過去那種不死不休的沖鋒……”

　　“子房你怎么看？”

　　劉邦聽了半天沒營養(yǎng)的廢話后，毫不留情地打斷，然后向張良問計道，而張良沉思片刻，卻先問起了陳平。

　　“楚營的細作聯(lián)系上了沒有？”

　　“沒有，這幾天楚營緊閉，根本……張先生覺得楚軍異動會給細作提供機會？”

　　“有可能，”張良不置可否，隨即對著劉邦道：“王上，臣以為此事還需請彭越過來商議?！?p>　　“他？這水匪自從來了，整天除了吹牛說什么蕩平楚營，一點實事不干，能有什么用處？”劉邦翻了翻白眼道。

　　“王上，臣覺得楚軍的作為很有可能是虛張聲勢?！?p>　　“虛張聲勢？”劉邦皺了皺眉，一時沒聽明白張良的意思。

　　“是了，楚軍要逃跑！”陳平腦子轉(zhuǎn)得快，馬上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激動地道：“晨間所作所為，無非就是想淆亂視聽，拖延我軍追擊的時間！”

　　“報！”

　　就在室內(nèi)君臣為楚軍去留而猜測之時，一名傳令兵士從城東趕來。

　　“稟王上，東門外有人自稱我營細作，說楚軍正在東撤，懇請入城口述詳情?！?p>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