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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賈

第三章 樂家兄妹

漢賈 孜然牛肉 5591 2019-06-10 20:55:43

  一路換手拎著石灰到了家里,管佐將石灰放在了自己的房間。

  管氏的宅院按照秦漢慣例,代表廚房的灶臺草棚搭在東南角,加上柴堆、井,以及西南角一個小小的儲物盥洗兩用的房間,前院便顯得擁擠了一些,所以當(dāng)初院子原主人就在后院西側(cè)拉了根晾衣繩,又在東北角筑起一個小高臺,在高臺上造了廁所。

  挨著廁所、靠北墻還有個能養(yǎng)三頭豬的豬圈草棚,糞池連通廁所與豬圈。原本豬圈里養(yǎng)過雞鴨,只是自從管母死了,就不再養(yǎng)了,這豬圈便荒廢下來。

  管佐走到后院,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把放在豬圈里的兩米左右長、半米多寬、三十多厘米深的石槽清洗了一遍,然后洗漱一番,跑到前院船型兩火眼灶臺邊,拿出左灶悶著的兩個饅頭,左手端著碗,右手掰著饅頭屑,又走進(jìn)東廂管扶的房間。

  東廂西北角,此時有個原木架子,架子上放了鑿子、錐子、鉆頭、刀鋸之類的手工工具,還有幾只草鞋與木屐擺放。

  手工用具本來大多放在儲物間,平時兩兄弟各自的屋里也只放一把剪刀或是一把斧子用來防賊,估計也是這十天管扶怕他亂來才收起來的,以至于做好的草鞋麻布鞋沒地方放,才扔成了一堆。

  架子邊上還有兩個籮筐與一根扁擔(dān),一只籮筐里放滿了草鞋、木屐、麻布鞋、麻布襪子之類的鞋襪類物品,還堆著零零散散的巴掌大小的小木雕與一張像是后世高腳小板凳的小案幾。

  另一只籮筐放了一層麻布,看上去空空的,事實上也沒放東西。這是給樂家兄妹留著的,專門放樂燕蒸的饅頭糕點,也就是這年月的蒸餅糕餅。

  前些年管氏全靠母親二叔賣餅賣鞋子過活,后來管扶混跡市井學(xué)會了一些手藝,會做草鞋木屐,打家具,也能幫忙織布織網(wǎng)熬糖,雕刻一些小玩意兒。

  及至母親死后,兩兄弟置辦了葬禮,又按照漢時婚喪辦重的規(guī)格請了街坊鄰居吃了兩天,家中積蓄倒是用的差不多了。

  在管扶讓管佐全力讀書的情況下,兩兄弟這三年基本都靠管扶賺錢過活,管扶的各種手藝也慢慢精湛。

  米貴,熬糖也不劃算,所以這買賣已經(jīng)擱置了,管扶多半時候在外面接活干點體力活,什么木匠、工匠活都會干一點,平時沒活的時候,則編草鞋打案幾弄點小玩意兒,然后挑著擔(dān)到處賣,或者幫著人種地收稻麥。

  當(dāng)然,不管有沒有活,只要住在家里,晚上去南市中心的鬧市擺攤是風(fēng)雨無阻的,多半能賺一些零花錢。

  至于樂家兄妹,是東亭街丙三戶的住戶,從管家后門走,過兩條街就能看到樂家前門。最初樂家是因為李傕郭汜禍亂長安周遭地區(qū),從右扶風(fēng)平陵縣一路逃到襄陽南市成為商賈的。

  樂家老伯與樂家長子樂授和管父同批入的伍,然后樂家老伯死在戰(zhàn)場上,樂授則斷了一條左小腿僥幸保住命。

  管母搬到南市來時,因為兩家遭遇相似,知道彼此后,便走近了一些。

  及至樂母瘋了,賣了樂燕的雙胞胎弟弟樂鵠后從此消失,管母也死了,兩家的孩子更是來往密切,頗有相依為命的意思。

  只是管佐性子木訥,平日要讀書,與年長十歲的樂授有代溝,比管佐小一歲半的樂燕又要忙于生計,所以在管佐的記憶中,樂家兄妹跟管扶親,跟管佐其實有無形的隔閡在。

  樂家有自己的早點攤子,現(xiàn)在這個時辰已經(jīng)出攤了。管扶平日里沒活的話,會先去樂家的攤子邊擺攤等候,等樂燕忙完了早市,管扶挑擔(dān),樂燕會推著名叫“鹿車”的單輪車,兩人一起在南市內(nèi)或者城內(nèi)賣東西,今天當(dāng)然換成管佐了。

  走商有個好處,賣的東西定價完全由自己做主,只要不是太離譜就好,而且還可以以物換物。

  這也意味著,造紙需要的破布、稻草,完全可以通過換草鞋布襪的方式從別人家中得到,與前世小時候遇到過的上門換糖的走商一個模式。

  管佐這次出門就打算這么做。

  這是他考慮清楚的事情,只是一直沒跟管扶說。

  現(xiàn)如今一雙麻襪的市場價普遍在十五錢左右,麻布鞋一雙則在二十五錢左右,做工相對粗糙的草鞋與木屐則分別要十錢與十二錢左右一雙。

  而一斛粗米賣二百二十錢,一個成年人吃一斛粗米大概要吃二十天到二十五天左右,假設(shè)為二十二天,十錢就是一個人一天的米量。

  等于說,一雙草鞋就能抵得上一天的飯。

  而且十錢一天是近幾年襄陽的糧價,往年戰(zhàn)爭頻繁的時候,一斛粗米賣上千錢也是常事,而草鞋卻不可能在戰(zhàn)爭時期大漲價,所以,節(jié)省慣了的管扶很有可能不會同意以物換物。

  事實上這次試驗需要用到的破布稻草的量不會太大,也不是非要以物換物引起兄弟之間的矛盾,只是管佐覺得有必要做一次以物換物的市場調(diào)查。

  而且,這年月有個很別扭的教條——“昆弟有親”,看似是兄弟相親的合理道德觀,但又有“長幼有序”這么一個附加條件。

  也就是說,做弟弟的一定要聽哥哥的,這在宗族式的家族之中,顯然是對長者、對嫡系權(quán)力的一種保護(hù),放到平頭百姓之間,卻也比較容易成為年長者干預(yù)年幼者的武器。

  管扶以往就執(zhí)拗于讓管佐讀書,現(xiàn)在管佐失去五業(yè)曹的名額了,還不知道管扶會不會又執(zhí)著于安排他往后的工作與生活。

  他現(xiàn)在擁有這年月大部分人都沒有的知識,也擁有很多計劃與想法,當(dāng)然希望行動自由,希望能夠在發(fā)揮自己這一身本事的情況下再把錢賺了。

  所以,他想通過這次先斬后奏來表明自己有主見了,以此打破管扶對以往管佐言聽計從的既定印象,以及那種家長式的監(jiān)管模式,爭取兩兄弟能夠平起平坐地溝通。

  反正這次管佐投河之后,兄弟兩人現(xiàn)如今相處起來都不自在,與其往后說開了再因為以物換物的事情吵架,倒不如就趁著這個機(jī)會一石多鳥,只要把以物換物的量控制在一定程度內(nèi),想必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不過這些想法說到底就是基于早就聽說了姜壽要找管扶幫忙,于是才隱瞞了全部,期望著能在管扶回來之前做出點成績,要不然,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坦白,有另外的可能了。

  就是不知道管扶什么時候回來,又會不會因為生氣,再一次做出那天的事來……

  那幾個耳光……

  嘖……

  想想都疼。

  感受著右臉的余痛,管佐吃完了一只饅頭,又喝了幾口水,確認(rèn)記得鞋襪布偶所有東西的價格后,他把木匣放在空籮筐里,鎖了門,挑著擔(dān)子往樂家兄妹的攤子走。

  南市諸多街道、包括東亭街在內(nèi),所有的屋宅都是從東往西按數(shù)字依次遞增排序,從南往北則依照“甲乙丙丁”等十天干排序,過了十天干就算另一條街。

  漢時集市內(nèi)兩邊大部分屋舍是店鋪的街道叫隧,有一些街道狹窄沒那么多講究,但與大大小小的市門相連的街道必定稱隧。

  當(dāng)下東亭街有兩條大隧道。

  一條隧道在東亭街甲三十號商鋪與甲三十一號商鋪之間,從市垣開辟的大門延伸往北,通向南市腹地,被稱為東亭南隧。

  庚一戶與辛一戶之間、從市垣開辟的大門延伸往西、通向南市腹地的隧道則直接叫東亭隧道。

  因為東亭南隧臨近南城門,往年從南城門進(jìn)的商賈車隊要是來不及從南市南邊主門進(jìn)入,也會分流過來,幾次改建后,相較于臨近居民住宅區(qū)的東亭隧道要寬闊很多,附近的商鋪也比東亭隧道更繁華。

  樂家兄妹的“樂氏糕餅”攤就擺在東亭南隧附近,租的是乙二十九戶住宅西側(cè)的小平房。那小平房就挨著東亭南隧,也挨著面向東亭南隧的乙三十戶商鋪,面朝甲乙戶之間的甲乙隧,處在兩隧交叉口,離那個市垣大門比較近。

  地段好,便是受到房東照拂,租金想必依舊很貴。

  關(guān)于這一點,乃至樂家兄妹的本金問題上,管佐的記憶里一直存在疑惑。

  六年前樂父死了,樂家長子樂授斷了腿,樂母謝搖堅持了一年多又在建安六年年底——也就是二叔管讓入伍的一個月前瘋了,賣了幼子樂鵠就此消失……依照當(dāng)時管母與樂母無話不談的情況來看,在樂母賣子之前,管母幾次埋怨樂家昔日好友相繼疏離,還擔(dān)憂樂家的負(fù)債情況,足以肯定樂家當(dāng)時真的一貧如洗,處境相當(dāng)艱難。

  而后按照襄陽普遍買賣奴仆的價格,賣掉十一二歲的樂鵠得了五六千錢來推算,就算樂母把這筆錢全部留給了樂家兄妹兩人,當(dāng)時樂授還在養(yǎng)腿,不存在賺錢能力,而樂燕才十一二歲,能打零工在別人家吃上飯都算別人同情,也根本賺不了幾個錢,樂授養(yǎng)腿的藥費、兄妹兩的生活費……僅把兄妹兩的食量折合成一個成年人的量,一年都要花費至少三千六百錢,別提還有其他費用了。

  又哪里有錢讓樂授在沒什么收入的近十九個月后,為了給病入膏肓的管母沖喜,繳納個四五千錢聘金娶妻?

  樂授妻子李綢的娘家也僅是工人家庭,李家還有個兒子需要積累老婆本,雖說樂授、樂燕在此后的時間里學(xué)了不少技術(shù),但樂授夫婦可是有了一個女兒,在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維持一年多的基本開支,同時還在兩年前,順利無比地租上這個攤子,成為更加體面的坐賈,還相安無事地度過這兩年時光,如今連二胎都快生了……

  樂家的資金情況存在太多的不合理了。

  管佐曾懷疑二叔與母親當(dāng)時好心資助過樂家兄妹兩,但家里什么情況,管佐基本有數(shù),就算資助也不可能讓樂家兄妹維持這么久的生活,樂家又不存在貴人相助,唯一可能的結(jié)論就只有賣樂鵠賣了更多的錢了。

  這些事情當(dāng)初管母活著的時候,就是管扶與管佐瞎猜,后來管母死了,管扶也不常跟管佐討論樂家的事,就成了管佐獨自一人胡思亂想。

  有段時間,管佐還跟管扶重提過這事,管扶似乎已經(jīng)知情,但只說不是管母資助的緣故,而后語焉不詳,還義正言辭地叫管佐不要再提,明顯是想保護(hù)樂家的隱私。

  有管扶這么說,又有昔日樂母跟管母說過要把樂燕嫁進(jìn)管家,雖說樂母當(dāng)初可能是在開玩笑,但樂燕幾乎天天跟著管扶在外面賣東西,可以說除了家人,就跟管扶走的最近了,未必不會日久生情??礃肥诘膽B(tài)度,可能也已經(jīng)默許了樂燕與管扶的親近。

  也是因此,管佐后來就不再過問。

  兩家人遲早要成為一家人,這些事既然與管佐沒什么關(guān)系,又有可能影響兄弟間、管樂兩家間的感情,管佐就沒必要自討沒趣了。

  走了一路,當(dāng)管佐以有些別扭的姿勢挑著頭重腳輕的扁擔(dān)到早點攤時,正忙碌著將蒸餅遞給客人的樂燕一臉意外地跑了過來,“仲匡兄,你這么早就來了?”

  仲匡是早年管佐讀書時管母給定下的表字,說是弱冠時用,管扶則字“伯興”。

  這年月表字還是士人階層的孩子弱冠用的,商賈需要拋頭露面,也有用的,就是有東施效顰之嫌,用的人不多,至于底層商賈,基本沒有表字。不過管母一番戲言,管扶管佐還未弱冠,對表字不怎么重視,樂燕卻是一直這么喊的。

  小姑娘頭上包著黑色頭巾,一身黑色襦裙,估計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對一個投過河的人,有些矮小瘦弱的身子跑過來時有些局促,鼻梁處長了一些雀斑的小臉也不自然,后面有位被她拋下的顧客呼喊著,大概是熟人,她扭頭朝那人喊:“催什么催!不是有人在!”

  扭過頭又看上去畏畏縮縮的,沾了一些面粉的雙手還擦了擦裙子,又扶了下頭巾,在管佐放下扁擔(dān)時,幫著扶了一把吊繩,吞吞吐吐道:“不,不是說在睡嗎?你此時過來,歇息好了?頭不暈了?”

  除了士人說官話,尋常百姓基本只會方言,此時樂燕的襄陽口音已經(jīng)很純正了,只有幾個咬字上與樂授一樣,還帶著右扶風(fēng)口音的痕跡。

  這十天在家休養(yǎng),樂燕與卜金偶爾也會過來,多半時候在門外與管扶聊天,管佐自覺投河丟人,不常走出屋子與樂燕卜金交流,但真出門了,肯定要說話,這時便回道:“沒事了,呆在家里悶。第一次自己出攤,想著熟悉熟悉?!?p>  他揉了揉肩膀,不管哪一世,挑擔(dān)的次數(shù)都少,這放鞋襪的籮筐拎著不重,真上了肩挑上一兩百米的路也磨肩膀。

  樂家嫂子李綢再一個月就要生產(chǎn),娘家人已經(jīng)接了她和一周歲多的女兒樂冬兒回去養(yǎng)胎,此時自然沒在攤子邊,沒了樂燕,便只有樂授與李家小舅子李清在忙碌了。

  此時樂授拄著拐杖行動稍顯不便,李清也有點遲鈍,兩個大男人接待著客人便顯得應(yīng)接不暇,管佐望望幾個客人等候的攤子,“你先過去招呼客人。不用管我?!?p>  樂燕右手穿過吊繩,彎肘架起那只起碼百來漢斤重的籮筐朝著攤子跑過去,“你先坐下休息,等忙好了我叫你。”

  籮筐在小姑娘身子右側(cè)晃啊晃,晃得樂燕踉蹌幾下,管佐攬過扁擔(dān)空籮筐追上去,一把揪住那籮筐吊繩,“我自己來……小心腳下?!?p>  小姑娘沒松手,回頭笑了笑:“沒事的,我可有力氣呢?!睕]一會兒到了攤子,放下籮筐又開始忙碌起來。

  漢時室內(nèi)家具并沒有桌子椅子之類的高家具,但室外家具中其實也有高腳桌子的身影,只是桌板可以移動,樂家就有一張,此時便放在小平房門口搭著的草棚下面,然后又在桌子右側(cè)放上兩個爐子用來燒面或是蒸東西。

  樂家平時出攤就是從作為倉庫間的小平房里搬出桌子架上,把從家里拉過來的早就蒸好的饅頭糕點粥之類放在桌上,兩口爐子放在桌子右側(cè)、靠著南隧,一口燒面,面在這時稱為面餅,另一口則繼續(xù)蒸新做的饅頭糕點。

  天氣冷的時候,也會再擺上一個名“鏇”的圓形小爐,用來給饅頭糕點保溫,這個時節(jié)當(dāng)然還用不到。

  攤子雖然燒面,主要還是不留客人吃飯的經(jīng)營模式,所以沒另外放置席子案幾,有幾位客人便端著瓷碗蹲在一旁吃面。那面一看就沒什么佐料,但放了花椒或蔥,在這個調(diào)料種類都不多的年代,客人吃得已滿口香了。

  管佐一到攤子邊上,樂授忙中偷閑,左手拄杖過來,右手塞過來一只煮鴨蛋。

  黑臉絡(luò)腮胡的樂授與管佐向來話不多,當(dāng)初當(dāng)過兵,手上有幾條人命,加上年紀(jì)差了十歲左右,有代溝,給管佐的感覺就是生人勿進(jìn)。這時見樂授把平時能賣三錢一個、基本不舍得送的熟鴨蛋都遞過來了,管佐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吃過了。”

  樂授塞了鴨蛋就走,扭頭時說了一句:“與自家哥哥客氣什么。”

  “自家人,不客氣?!崩钋逡残χf過來一個小包裹,然后繼續(xù)給樂家兄妹搭把手。

  李清二十出頭的年紀(jì),身材矮小,人看上去憨憨的。事實上包括李綢,姐弟兩給人的感覺都是傻乎乎的,倒不是管佐有歧視,只是姐弟二人的智力水平真的不高。

  兩人的父母智力都比較正常,但李綢兄妹卻都有些問題,也不知道是小時候得過病,還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的緣故。相比其貌不揚的李清至少還有些頭腦,李綢長得略微丑了些,雖然也有二十四歲的年紀(jì)了,平時除了聽話,很好哄騙。

  管佐的記憶中李綢就被人販子騙過一次,管家兄弟與樂燕李清在集市衙門性質(zhì)的市樓中報了案,管理集市的市長派出佐吏一同尋找,還因此機(jī)緣巧合打掉了一個人販子團(tuán)伙。

  當(dāng)初樂授會娶李綢為妻,也是當(dāng)兵下來之后少條腿的情況下就近找的人家,估計主要是為了給病重的管母沖喜之用。只是沖喜這種手段雖然跟心理治療挨邊,大體是出于迷信,當(dāng)然是沒留住管母了。

  李家二老那邊倒也知道樂授的出發(fā)點。

  說起來,這年月娶妻的聘金普遍在一萬錢左右,大辦酒宴的開銷也需要一兩萬錢。當(dāng)初樂授那四五千錢其實算是打了半折的,此后連按風(fēng)俗該大辦的婚宴都低調(diào)處理,只是管家、樂家、李家三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餐,也顯得對李綢不重視。按道理來講,李家那邊應(yīng)該不會把李綢嫁過來。

  然而事實上這一萬錢針對的是十五六歲剛成年的普通人家的智力正常的女子。像李綢這樣在時人眼中模樣稍差、智力水平不高、年紀(jì)還不小的,在這年月當(dāng)然也不愁嫁,但交得起錢的看不上李綢,看得上的要么李家覺得錢財少,要么李綢看不對眼不配合,能交出四五千錢,再讓李綢安安分分嫁過來,也就樂授了。

  以前樂授在平陵跟著樂父也是出了名的獵人,看上他的姑娘一大把,時運不濟(jì),家道中落,如今又?jǐn)嗔送?,能娶到李綢,樂授確是很滿意了,有些認(rèn)命的架勢,平時對李綢也是關(guān)心備至。

  女婿會體貼人,也會過日子,李家那邊自然也滿意了。及至心智健康、有點丑萌的樂冬兒出生后,如今二胎又快生了,兩家人自然更滿意這樣的生活了。

  這時管佐無奈收了鴨蛋,打開小包裹,是一袋青桔,隨后把鴨蛋、小包裹放在籮筐旁,想要幫忙,在被樂燕拒絕之后,坐到一邊朝東亭南隧看過去。

  臨近的市門方向,市垣高聳,卻是沒有臺階女墻之類的守衛(wèi)設(shè)施,而是一道高約五六米、兩側(cè)單闕的門闕,單闕上還有持著長矛的士卒站崗,居高臨下地警戒著市門內(nèi)外。

  這道門闕新翻修過,鋪了石磚,延伸向兩邊的市垣土墻也分別架了腳手架,已有部分也鋪了石磚,不似管家門前的那段土墻簡陋。

  此時陽光灑下來,門闕、墻垣、腳手架的陰影覆蓋在附近的商鋪酒樓上,街道上人來車往,人歡馬叫。

  守在市門兩邊的士卒戴著那天見過的紅色搭耳帽——也就是武弁,手中拄著長矛長戟,也不管市門內(nèi)外進(jìn)來什么人,只是站著,不過每當(dāng)馬車、車隊進(jìn)出時,總有一名戴黑介幘的市吏攔下來盤查一下。

  東亭南隧兩邊的商鋪基本都開張了,也有不少攤子支在寬闊的路邊,在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偶有隨著叫賣聲走入商鋪或是酒樓的,掌柜笑臉相迎,小廝也忙著招待。酒樓的后院煙囪早已炊煙裊裊,總有小廝從后堂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點出來。

  另有幾家秦樓楚館的閣樓此時沒有開門,卻有年輕儒生從對應(yīng)的巷閭之中走出來,隨后融入人群,或是走向市門西面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開張了的馬車行。

  更遠(yuǎn)一些,丁戊戶之間的丁戊隧與東亭南隧形成的十字路口旁、靠東亭南隧西側(cè)的位置,有一家筆墨店開了門。

  年輕小廝搬了草席案幾到支了布棚的大門右側(cè),安置好草席案幾后又搬來了爐子燃起了一壺水,及至老掌柜拿了筆墨硯出來,小廝又捧著竹冊、香爐跟上。

  不久后,兩人跪坐于草席上的跪墊,也不叫賣,小廝磨墨,老掌柜點了熏爐聞著煙像是在冥想。明明是亂糟糟的早市,那兩人卻頗有出塵的意味。沒過一會兒,老掌柜提筆蘸墨寫著什么,小廝則拿著書刀雕刻著一卷竹冊。

  管佐看了片刻,表情若有所思,隨后把籮筐搬進(jìn)了小平房,抱起木匣,朝著那家筆墨店指了指:“時候尚早,我去筆墨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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