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以為小心翼翼,沒人發(fā)現(xiàn),但葉淮止敏銳力驚人,被她看了一路,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你看我做甚?”
傅晏清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出聲,話都沒過腦子:“林徹說你好看……”
車外的林徹聞言,手一緊,馬車頓了一下。
葉淮止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簾布,卻沒落在傅晏清身上,“哦,是嗎?”
傅晏清想起昨天被林徹懟的畫面,立刻告狀:“對,就是他,他還說是你讓他告訴我的?!?p> 葉淮止瞥了她一眼,道:“你還要他告訴?”
傅晏清一怔,似乎沒明白話題怎么就轉(zhuǎn)向她了。
怎么回事,這戰(zhàn)火是又蔓延到她身上了嗎?
突然想起,昨日在皇宮時,皇帝問她同樣的話,她答的也是“他好看”,還是在林徹之前……
傅晏清立刻解釋道:“我發(fā)誓,我跟那容什么絕對沒關(guān)系,我……應該不認識他?!?p> 葉淮止冷漠道:“容燁。”
傅晏清點點頭,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我猜他應該是誰派來試探我的,反正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把他趕出去了?!?p> 葉淮止頷首,道:“我知道?!?p> 傅晏清表情一滯,想問你又知道什么了?然而葉淮止卻不說話了。
林徹在車外抹了一把冷汗。
兩人一路都沒說話,馬車不知不覺中到了大理寺。
傅晏清沒等葉淮止開口,直接撩開車簾,跳下馬車。
葉淮止默默的垂下眼簾,彎腰下了馬車。
林徹見他出來,立刻打開一把油紙傘,遮在他頭頂上。
傅晏清看著他慢悠悠的下車,又有人給他撐傘,再看了看大大咧咧站在烈日下的自己,暗道:果然毛病多。
葉淮止卻沒一點不好意思,他拿過林徹手里的傘,走到傅晏清身邊,替她遮住頭頂?shù)牧胰眨p聲道:“走吧?!?p> 傅晏清一怔,立即跟上他。
走上一段長階梯,傅晏清看見屋檐下站著幾個穿著官服的人。
葉淮止把傘遞給林徹,自己走向站在檐下迎接的幾位官員,寒暄幾句,轉(zhuǎn)身對著二人道:“進去吧。”
傅晏清走到他身邊,一眾官員都對她行了一禮,道:“傅小姐?!?p> 傅晏清點頭應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牢房走去。
葉淮止一邊走,一邊和那幾個官員交談。
葉淮止道:“事發(fā)時是在丑時,當晚是誰值夜?”
大理寺少卿常昆道:“當晚是一個普通的獄卒值日,事發(fā)當晚就死了,臣等查過,并無可疑之處。”
這個常昆也是世家子弟,與葉淮止同輩,比葉淮止大一些,才識在同輩人中也算佼佼者,十七歲時就考中了狀元,入朝為官。在官場上的五六年里,屢次立功,兩年前升為大理寺少卿。
葉淮止聞言,皺起眉頭,道:“當晚隱衛(wèi)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常昆有問必答:“并無異常?!?p> 聽完這句話,葉淮止沉默了。
傅晏清突然道:“尸體呢?”
常昆一怔,他昨日接到圣旨時已經(jīng)知道傅晏清會來,但他以為傅晏清只是跟來玩玩,誰知她竟突然發(fā)話。
然而常昆畢竟混跡官場多年,立即恢復平常,道:“仵作已驗過,未查明死因,尸體上沒有傷口,只能排除外傷致死。現(xiàn)在停在冰室中,待進一步驗尸后,準備下葬?!?p> 傅晏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葉淮止也只是在她問完話后,看了她一眼,并無表示。
一行人安靜的往太子生前住的牢房中走去。
當看到牢房時,傅晏清還有些愣神。
眼前這間牢房與其他的牢房截然不同,里面桌椅俱全,床上的薄被還是上好的蠶絲被,她甚至還能看見被面上繡著的花紋。
傅晏清心道:太子就算落難還是太子,誰叫他有個皇后母親呢。
葉淮止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說什么,想來早就見慣了。
等人打開鎖,葉淮止率先走進牢房,傅晏清也跟著他走進去。
剛一進去,傅晏清就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香味,她皺起眉頭,正打算仔細聞聞,那香味卻突然消失了。
這時,葉淮止也道:“太子在這里用過熏香?”
常昆道:“皇后派人送來的,說是太子常用的熏香,我們也檢查了,確認無誤才用的。”
葉淮止道:“把太子用的熏香拿過來?!?p> 常昆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對葉淮止道:“世子稍等,已經(jīng)讓人去取了?!?p> 葉淮止點點頭,繼續(xù)觀察牢房。
傅晏清從進牢房開始,一直在不停的打轉(zhuǎn),葉淮止沒有開口阻止她,其他人也不能說什么,便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她,好似怕她弄壞東西一樣。
她走到一個角落,又四處看了看,問道:“這里怎么長了苔蘚?”
剛剛給他們開門的那個獄卒從人群后走出來,道:“回傅小姐,眼下正值盛夏,牢里濕熱,太子玉體金貴,所以屬下們就在四個角落里放了幾塊冰,那苔蘚應該就是這幾日長出來的,小的們還來不及清理,就出了這檔子事……”
傅晏清知道這一塊兒的牢房關(guān)的都是皇親貴族,牢房平日里都有人打掃,絕不會出現(xiàn)長苔蘚的情況,于是才留意到這個角落。
葉淮止立即叫人檢查了另外三個角落,發(fā)現(xiàn)除了靠近過道的兩個角落外,另一個也長出了傅晏清發(fā)現(xiàn)的那種苔蘚。
葉淮止微微偏頭,道:“打掃牢房不利,該罰?!?p> 常昆立刻道:“來人,將負責打掃這間牢房的人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p> 立即有一人領(lǐng)了命,退下了。
幾人又在牢房里轉(zhuǎn)了幾圈,沒發(fā)現(xiàn)其他異常,才離開。
葉淮止最后看了這個宛若寢宮一眼的牢房,道:“去看看尸體。”
常昆退到一邊,讓他先走,道:“世子,這邊請?!?p> 走到冰室口,有幾個隨從已經(jīng)先進去了,傅晏清剛想跟著進去,就見葉淮止伸出手,攔住她,道:“你不準進?!?p> 傅晏清皺了皺眉,看了眼他橫在她面前的那只白凈的手,不解道:“為何不準?”
葉淮止從容道:“那是太子,你一女子,不妥?!?p> 傅晏清還以為他說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一聽他這話,便知他大概是又犯了老古板的毛病,于是也不甚在意,打開他的手,直接走了進去。
葉淮止見狀,難得快步走到她前面,擋在她眼前,讓她僅能看見腳下的路。
傅晏清原本想走到他前面去,卻又趕不上他的步子,她還想折騰,卻已經(jīng)到了冰室內(nèi)部。
一進冰室,氣溫明顯降了下來,葉淮止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披風,給傅晏清披上,道:“待會我不讓你看,你就不要看?!?p> 傅晏清心想:這真是一個老古董,看個尸體怎么了?又不是沒看過。
等后來,她趁葉淮止和仵作交談時,偷偷看了眼停放在冰床上的尸體,才知道他為什么死活不讓她看。
那具男尸身上就蓋了一塊白布,白布下未著寸縷,露在外面的面孔雖然已經(jīng)泛青,但仍可以看出,這人生前是個俏兒郎。
正當傅晏清還想湊近點看看時,身后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
葉淮止注視著她,道:“傅晏清……”
傅晏清一怔,腦子里有那么一瞬間的空白,拿著白布一角的手忘了松開,便急忙收回,“嘩”的一聲,直接一把將尸體上的白布扯了下來。
如此一來,一具全身發(fā)青的男尸便毫無遮擋的暴露在眾人眼前。
上次當街扒人衣服檢查尸體的時候,葉淮止正忙著跟人打架,沒空看她,她身邊就一個何刃,于是也不覺得害臊,但今天……
傅晏清感覺到有十幾束眼光落在她身上,頓時恨不得砍了自己那雙惹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