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樂土篇(六) 之 三個怪人
且說李桃這邊沒有盼來千璇,反倒是來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這讓他甚是疑惑,不過他認(rèn)為既然這個人能把自己交給千璇的書信送過來,應(yīng)當(dāng)是受千璇所托而來,可是為什么千璇不親自過來呢,他沒有多想,而是微笑著去攙扶那個坐在地上的醉漢,道:“先不管尊駕是誰,既然攜此信件,想必大家都是朋友,不妨請尊駕先移步至堂內(nèi)少歇,李某稍后為閣下備上酒宴接風(fēng)洗塵?!蹦亲頋h卻把手臂一揮,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一下險些把李桃也連帶著拉倒在地,要知道李桃好歹也是朝廷大員,若是其他人敢做出這等失禮的事,早就大禍臨頭了,可是李桃并沒有發(fā)怒,只是微笑著看著這個醉漢,畢竟還不知道這人是什么來頭,要是他真的是千璇所派,自己仗著官威打了他板子,豈不是拂了千璇的面子?
那醉漢大大咧咧地拍著大腿叫道:“李按察使太客氣了,咱啊,實際上就是個送信的,咱姓胡,你就管咱叫老胡就行了?!崩钐乙娝莻€胡人,卻又以“胡”為姓,不覺好笑,不過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客氣地問道:“那么老胡,敢問千先生何時能到?”老胡疑惑道:“千先生,什么千先生?”李桃不禁有些著急,道:“就是千璇千先生啊,你是送信人卻連寄信人都不知道嗎?”老胡滿不在乎道:“我干嘛要知道這些,我送信的只要知道把信送到哪里就完了,管他寄信人什么事?”李桃覺得是又好氣又好笑,道:“既然如此,多謝閣下送信了,李某公務(wù)繁忙,就不作陪了。”說完,轉(zhuǎn)身欲回,結(jié)果他還沒走兩步就被老胡一把扯住,那件官袍的袖子上瞬間染上了兩個黑指印,老胡道:“不行不行,寄信的人給我說的是信到付錢,現(xiàn)在信我也送到了,您恁大一官兒,應(yīng)該不會欠咱這倆小錢吧?!崩钐覠o奈道:“好,你說要多少?”老胡將眼珠轉(zhuǎn)了一輪,伸出三根指頭,李桃道:“三錢?”老胡搖了搖頭,繼續(xù)豎著三根指頭,李桃叫道:“三貫,你這是在搶錢,而且還是在搶官家的錢,你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老胡嬉皮笑臉道:“那又能怎樣,我估摸著您那信件里的內(nèi)容,恐怕不只這個價了,您要想加錢也行啊?!崩钐覛鈶嵉溃骸疤煜履挠心氵@種送信人,私自拆看別人信件,還敢來我這里放肆,你信不信本官現(xiàn)在就拿你下獄。”老胡一臉不屑道:“嘚了您嘞,咱可沒說咱拆開看了,只是猜想這信里可能有些了不得的內(nèi)容,誰知道您還不打自招了,那您開個價,反正給錢了我就走。”李桃此時徹底明白了這人是故意來刁難自己的,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這畢竟是自己寄給千璇的機(jī)密信件,眼前這個人應(yīng)該是千璇派過來的,但千璇為什么會找來這么一個怪人來送信,他努力回想之前的記憶,自己并未有得罪過千璇的事情,他實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快點打發(fā)了這個老胡,于是一口答應(yīng)道:“行,三貫就三貫?!彼泻魜硪粋€官差,叫他帶著這個老胡去取錢,可是才過了沒一會兒,一個小吏就稟報道:“按察,那個胡人又立在門外不走了,小的們趕都趕不走,他非說要見您一面。”
李桃無奈,只得再次來到大門口,果然見到老胡還立在門口,他問道:“你怎么還不走?”老胡嬉皮笑臉道:“嘿嘿,實際上咱剛才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個寄信的公子說除了把信帶到,還要咱送一樣寶物給您,說是要您務(wù)必收下?!崩钐覇柕溃骸芭?,是什么寶物要給我。”但接下來老胡的話讓他大跌眼鏡,只見老胡笑嘻嘻地指著自己道:“嘿嘿,就是咱?!?p> 李桃這時腦袋里好似被人糊了漿糊一樣,他覺得上天正在和他開一個天大的玩笑,突然就降下這么一個活寶到自己面前,可是左思右想,這老胡雖然是個令人生厭的怪人,萬一他真的是千璇派來的人,那就要另當(dāng)別論了,最終他還是不得不收下了這件“寶物”。
老胡跟著李桃進(jìn)了書房,這間書房顯得格外的安靜,空氣中的檀香味使人不覺得安下心來,潔白的墻壁給人一種干凈整潔的感覺,兩扇梨花雕的屏風(fēng),后面半掩著一張書案,案上堆滿了卷宗,房中掛著一幅武昌府的地圖,可以看出李桃在這里下了很大的功夫,地圖上即使是再細(xì)小甚微的地方也被精確地標(biāo)記了出來。
李桃遣退了左右,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門窗,在確定四周沒有旁人之后,他嚴(yán)肅地走到老胡面前:“此間并無他人,我想我們還是敞開天窗說亮話比較好?!崩虾S口答應(yīng)道:“好,好啊,”眼睛卻在房里亂瞟,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李桃繼續(xù)道:“閣下真的只是送信人老胡,還是說,是千先生?”老胡笑道:“您這人真是奇怪,我就是個普通的送信人,僅此而已,至于您說的什么千先生啊萬先生的,咱是一概不知的?!崩钐乙残Φ溃骸袄钅吃缏犝f過千先生‘千身千面,形如鬼魅’的傳聞,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是何等的神乎其技,不過千先生也該玩夠了吧,不妨卸下這易容,我們也該談?wù)務(wù)铝??!崩虾氖执笮Φ溃骸斑@官老爺發(fā)癲了,非把我當(dāng)成什么千先生,你說好笑不好笑?”李桃卻認(rèn)定了他就是千璇所扮,正要繼續(xù)勸他除下偽裝,卻聽門外有人稟報道:“按察,外面又來了一個人,也說是送信給您?!崩钐倚闹刑砹艘环忠苫?,可是他還是決定先去會會外面這個人再回來繼續(xù)和老胡糾纏。
門外的人是個乞丐打扮,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身上的汗水和泥巴混合在一起,在這烈陽下散發(fā)出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那人見從衙內(nèi)走出一個官人,興奮地迎上去道:“老爺可是李按察使?”李桃點頭道:“我是,你是來......”他話未說完,那個乞丐就拿出了一封書信,那書信竟然和先前老胡送來的一模一樣,李桃急忙拆看查看,神奇的是里面的內(nèi)容和筆跡都與自己寫個千璇的那封完全一致,可是先前那個老胡不是已經(jīng)送來了嗎,乞丐見他收了信,也學(xué)著先前老胡那樣,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咧開了一張牙齒殘缺的嘴笑道:“送信的公子說了,信到付錢,老爺您看這錢?”李桃不耐煩道:“是三貫是嗎,你和他去拿錢就好了,”他邊說邊指著一個公差,示意那個乞丐和公差去拿錢。那乞丐突然又?jǐn)r住了他,笑道:“老爺,那位寄信的公子說了,信寄到后還要您收下一件寶物?!崩钐医又荒蜔┑卮鸬溃骸笆亲屇愦谖疫@里是吧?”乞丐瞪大了雙目,豎起大拇指贊嘆道:“老爺果然厲害,真不愧是做大官的人,正是如此。”李桃命人把這個乞丐也帶到自己的書房去,他等會兒要好好問問這兩個怪人究竟是何來頭。
結(jié)果他還沒跨進(jìn)門里,就聽身后又有人道:“這里是按察司吧,勞駕,我要見李按察使?!崩钐一剡^頭一看,見到一個小老頭立在門前,這個小老頭身材實在是太過矮小,恐怕半大的孩子的個頭都和他一般高了,這個小老頭穿著件一直拖到地上的長袍,弓著脊背,他渾身上下最具有特點的地方在于他那個又紅又大的鼻子,那鼻子或許長得有些太大了,放在他那張小臉上的確是顯得很不勻稱,讓人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臉上長著一個鼻子還是鼻子上長著一張臉。
李桃長吁了一口氣來緩解他此時復(fù)雜的心情,他實在是被這三個怪人攪得暈頭轉(zhuǎn)向了,最早他以為老胡是千璇假扮的,可是第二個來的乞丐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他又再想或許這兩人是千璇派來的信使,可是為什么他們手上都有自己寄給千璇的那封信,而現(xiàn)在來的這個小老頭,雖然他還沒說來找自己是為了什么,不過他猜想這八九不離十也是為了送信而來,于是他對這個小老頭道:“我知道了,我就是李按察使,你把信交給我就好了?!毙±项^疑惑地遞過一封信,道:“李大人怎么知道小老兒會有一封信交予大人?”李桃并不答話,一把接過信拆開,果不其然又是自己寫給千璇的那封信,一份信件如今卻有三份同樣的,這種事情實在是讓李桃沒有半點頭緒,千璇究竟在和自己玩什么啞謎,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對著小老頭道:“你是不是要送信費,整三貫錢,然后那個寄信的公子還說叫你給我一件寶物,讓你勸我務(wù)必收下是吧?!毙±项^撓頭道:“李大人在說些什么啊,小老兒受人之托前來送信,不過是舉手之勞,又怎么敢要大人的錢呢,至于那什么寶物,恕小老兒無知,那位寄信的公子并沒有和小老兒說要大人收下什么寶物啊?”李桃急道:“就是你,他沒有讓我收下你這個活寶嗎?”小老頭更加不解了,道:“小老兒一把年紀(jì)了,怎敢自稱寶呢,小老兒只是受人之托前來送信,送到以后就該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怎么敢再勞煩大人收下小老兒呢?”說完,小老頭對著李桃一拱手,自顧自轉(zhuǎn)身離去了,留下李桃一個人獨自站在原地發(fā)呆。
李桃再回到書房時,只見到了那個乞丐一人,老胡卻不見了,他忙詢問左右道:“那個胡人呢,怎么不見了?”左右都道:“回按察的話,我們都按照您的吩咐守在這里,根本沒見到什么胡人???”李桃氣得罵道:“似爾等這般酒囊飯袋,留在此處還有何用,統(tǒng)統(tǒng)給我退下?!笔窒氯宋ㄎㄖZ諾,急忙散去了。李桃此時也顧不得什么斯文,一把揪住了那個乞丐的衣領(lǐng),沖他大聲道:“說,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來這里有什么目的,為什么會有我寫給千先生的書信,難不成你們把千先生怎么樣了嗎?”那乞丐卻一臉不屑,慢悠悠地對著書房里的屏風(fēng)后道:“做什么啊你這人,好歹也是個大官,一點斯文也不講的,至于跟我這個小乞丐動手嗎,真是的,千爺,您怎么愿意幫這么一個暴躁的人啊,下次您再有這活兄弟可不干了啊?!崩钐乙宦犓@話,急忙放了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試探性地小聲問了一句:“千先生?”
只聽一個聲音從屏風(fēng)后道:“好說,這次勞煩褚兄及各位兄弟了,千某下次定在金陵的十六樓上挨個擺宴,好好犒勞諸位,到時還望褚兄和幾位兄臺莫要嫌棄?!闭f話間,從屏風(fēng)后緩緩走出了一個人,這個人身著一件翠色鑲白邊長袍,一只手撫著一把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腰桿挺得筆直,腰間配著一塊似玉非玉的怪玉,面帶微笑,此人正是千璇本人。
千璇向李桃行禮道:“千某實際上早就到了,只是礙于一些繁瑣的小事,不得不出此下策才與李按察使見面,”說完這話,他和那個姓褚的乞丐相視點頭,那乞丐就直接推窗而出,瞬間就無影無蹤了,這乞丐沒想到也是一把好手,李桃看得有些呆住,猛然想起千璇還在屋里,慌忙還禮道:“無妨無妨,千先生肯來助我一臂之力,在下甚是感激,只是這今日之事,不知千先生可方便透露一二?”千璇撫扇笑道:“這又有何不可?”
原來千璇收到李桃的信件后很快就動身前往武昌府了,可是他剛踏入武昌府境內(nèi),就不斷地遭到刺客的暗殺,這些刺客顯然與當(dāng)時在斷魂門里見到的刺客是同一個組織,當(dāng)然這些刺客對于他而言并不能構(gòu)成什么威脅,可是每當(dāng)千璇制服他們后想要從他們口中得到一些情報時,那些刺客總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尸體,原來這些人都是服了毒藥后才開始行動,一旦他們沒有在規(guī)定時間完成任務(wù)拿到解藥,這些人就會毒發(fā)身亡,這樣他們就算失敗也永遠(yuǎn)泄露不了這個組織的秘密了,千璇雖然對毒藥略知一二,可是這個毒他真的無從下手,他也不愿讓這些人為此而死,盡管他們是來殺自己的人,于是他之后再遇到這種狀況后總是故意放走了這些人,可是那些刺客卻似不領(lǐng)人情一般,即使成了他的俘虜,一旦被釋放又瘋狂的向他發(fā)起了進(jìn)攻,這樣即使他們不被千璇抓住也會因為到了時間卻沒有服解藥而死,所以他想到了一個方法,易容混進(jìn)武昌府,但是刺客們好像是在武昌府長著眼睛一般,縱然他易容多么巧妙,還是會碰上許多刺客,他們的數(shù)量根本沒有限制,如同蝗群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來,他實在沒有辦法,想到和自己平日關(guān)系不錯的一些江湖豪俠正巧在武昌府,于是他悄悄偽造了三份同樣的書信,把它們交予到這些幫手身上,他知道刺客必定會埋伏在暗處觀察近日里會有誰送信,而且絕對不止一波,可是刺客們并不知道他目前易容成了什么樣子,于是他故意叫這些幫手分時間段依次行動,不斷地吸引刺客,那老胡,姓褚的乞丐,還是那小老頭,實際上都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都是千璇為了迷惑刺客而布下的疑兵之計。
李桃聽了這一番解說,撫掌道:“好,我果然沒有看錯千先生,既然能想到這一步,在下自愧不如,不過千先生您這出戲可把我唱的也夠苦的,別的不多說,今日在我這里您可得自罰三杯了,”說罷,他拉著千璇出了書房,喚來幾個下人道:“通知廚房多做幾樣好菜,今日我要和朋友一醉方休?!毕氯艘娝M(jìn)書房時還一肚子悶氣,現(xiàn)在卻滿臉笑容,還拉著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人——誰也沒發(fā)現(xiàn)千璇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但也不敢多問,急忙下去準(zhǔn)備。
不一會兒就有下人稟報宴席已經(jīng)備好了,李桃拉著千璇入了宴,舉起杯道:“千先生遠(yuǎn)道而來,這杯算是李某敬先生的?!敝笥忠愿鞣N理由連敬千璇數(shù)杯,千璇向來不怎么愛飲酒的,可是見他是主人,又是盛情難卻,只得連飲數(shù)杯,數(shù)杯酒下了肚,千璇就感到了一陣極其不舒服的感覺,他雖說不怎么飲酒,可是酒量卻不差的,世上就是有這么兩類人,一類人常飲酒,酒量卻小的可憐,另一類人雖不怎么喝酒,酒量反而好的很,千璇就是這后面一類的人,可是這一次他感覺實在是不舒服,烈酒燒心這道理他自然懂得,可是這酒并不燒心,只是有種讓人作嘔的反胃的感覺,千璇急忙推脫自己要方便,離開了宴席,過了好久才回來。
李桃見他臉色不大好,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了千先生,可是這酒菜不合胃口?”千璇擺手微笑道:“無妨,小事一樁,不過千某倒是突然對一件事情產(chǎn)生了好奇。”李桃問道:“千先生請說,是何事?”千璇伸出一只手指向書房的方向:“那張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