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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長假過后，宜田市區(qū)彌漫著金桂香氣，陣陣芬芳簇擁著江南最后的熱情，聲勢浩大地為夏日送行。北面吹來的風，把時光從驕陽似火吹進了天高云淡。
這日課間，沈若喬回過頭來把iPod還給蕭梓舟。
蕭梓舟正在看一道題，只見他一抬頭，眉心緊鎖。
“呦？什么題讓你難成這樣？”沈若喬被蕭梓舟的表情嚇了一跳。
“哦，沒什么。你不聽了？”蕭梓舟的表情很快恢復(fù)正常，面帶笑意。
“沒電了，我也沒有合適的充電器給它充?！?p> 蕭梓舟從桌肚里拿出一根白色充電線，說：“忘了給你了?！?p> “不了不了，我已經(jīng)借了很久了，早該還你的。只是太好聽了，整張專輯百聽不厭?！?p> “那就繼續(xù)聽，我不用?！?p> “你這個數(shù)據(jù)線借我一用，我中午回家把這些歌拷貝下來，下午還你?！比魡陶f著又將iPod和數(shù)據(jù)線一起收回了自己書包里。
蕭梓舟笑了笑，說：“隨你吧，我不著急?！闭f完見沈若喬已轉(zhuǎn)過身，便繼續(xù)低頭看題。
下午，沈若喬將iPod和充電線還給蕭梓舟。
蕭梓舟說：“這么快？”
沈若喬晃了晃手中的MP3，說：“是啊，我已經(jīng)全部拷貝下來了。只是，這些文件音質(zhì)太高，為了放下這張專輯，我把MP3都清空了。”
“過兩天我再給你灌一張。最近我發(fā)現(xiàn)美國有個鄉(xiāng)村女歌手……的歌很不錯?！?p> “你該不會說的是Taylor Swift吧？”
“對，你知道？”蕭梓舟說著，又在桌肚書包里掏東西——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手機，和iPod一樣，背后也有一個吃了一口的“蘋果”標志。手機上連著一對耳機，蕭梓舟順手遞給若喬一只。
若喬一聽，正是她最近剛喜歡上的《Love Story》。手機的音質(zhì)似乎比iPod更勝一籌。她不禁說：“難怪你不著急，原來又有了新設(shè)備。真是大戶！咦，這個‘蘋果’，是個什么公司？怎么還做手機呢？”
“‘蘋果’公司最初是做個人電腦的。近幾年才開始做手機和電子娛樂設(shè)備。這是公司的第二代手機，你看它沒有按鍵，全靠屏幕觸感操作?！?p> 說著蕭梓舟把手機遞給沈若喬。
“真高級??！像個新物種。”
“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叫Steve Jobs，是個‘神人’。他最近有一篇演講，翻譯過來叫《求知若渴，大智若愚》，你可以去看看……按你的英語水平，看原文應(yīng)該沒問題?！?p> 耳機里清亮的女聲還在唱著鄉(xiāng)村民謠，沈若喬把玩著蕭梓舟的新手機，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桌上仍是上午的題——一道用英文表述的數(shù)學題，沈若喬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蕭梓舟說：“國際奧賽題。你幫我看看？”
“你們競賽班已經(jīng)走向國際了？”沈若喬接過一張A4紙上，上面只有一道題，表述十分簡單，要求證明一個結(jié)論。
沈若喬忽然感到慚愧，且不說題目表述里有個單詞她不認識，蕭梓舟把題給她本身就帶有抬舉之意。一瞬間，她感到自己的臉逐漸燃燒起來，她知道，自己臉紅了。
她立馬將紙還給蕭梓舟，說：“謝謝您，但我不配看這題。”
蕭梓舟坐著，抬頭看隔著課桌站著的沈若喬。
沈若喬見蕭梓舟笑，更加不好意思，直接將題放在蕭梓舟桌上，轉(zhuǎn)身坐下來。
此時章曉菀回頭將英文筆記還給沈若喬，驚訝地問：“咦？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沈若喬此時真想雙手抱頭隔絕所有人，但她知道這樣更顯做賊心虛，于是努力平復(fù)心情，但仍低著臉，說：“有道題把蕭公子難住了，你給看看？”
章曉菀一聽到題，便忘記了其他，隔著若喬向蕭梓舟伸手：“難以置信，蕭公子，我要看。”
沈若喬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溫度也漸漸降了下來。
章曉菀拿到題一看，說：“哦，這是袁老師發(fā)給競賽班的題，到目前為止只有張致一個人做出來了。難怪蕭公子眉頭緊鎖，原來是不愿服輸?。 ?p> 章曉菀順手將題遞給了沈若喬，沈若喬只能低著頭轉(zhuǎn)身還給蕭梓舟，發(fā)現(xiàn)原來蕭梓舟桌上還有一張紙，一行行“因為”、“所以”的符號與公式工工整整，最后一行寫了“證明完畢”。她抬眼看，只見蕭梓舟眉心低了一低，很快又稍稍抬了抬嘴角，說：“他比我快，甘拜下風?！?p> 此時江盛從門外跑進教室坐下，右手摩挲著大腦門，顯得很煩躁，說：“老劉真是太過分了！我就多問了一個問題，竟然不耐煩地趕我回來，說他很忙?？墒恰铱此髅髟诔垂砂?！我……我現(xiàn)在很生氣，但是還得麻煩你，把這道題給我講講?！闭f著他把練習冊遞給了蕭梓舟。
上課鈴響了，這節(jié)是數(shù)學課。
蕭梓舟說：“估計老劉又會遲到，我們先講?！庇谑菑澫律碜?，隔著過道和江盛討論。
薛志翔急匆匆地走進教室，把數(shù)學習題冊往桌上一摔，踢開板凳坐下，憤憤地說“老劉又在炒股！你們沒看他剛才是怎么趕江盛走的，氣死我了！上課鈴都響了，他還在辦公室看股票呢！”
“這個股票是什么，怎么這么令人著迷？我那天去領(lǐng)化學試卷，發(fā)現(xiàn)付老師也在看股票，電腦上紅紅綠綠的，不過他看到學生來問題目，就把電腦合上了?！痹S楠湊到沈若喬面前小聲說，避免讓付青青聽到。
“我查過，最近美國那邊鬧金融危機，好像對我們國家的股市產(chǎn)生了影響，但具體我也不懂。”若喬說。
“你什么題不會，給我看看”，蕭梓舟給江盛講完，喝了口水，接過薛志翔的習題冊。薛志翔立馬蹲在過道中間，三人繼續(xù)討論。
（2）
在剛剛薛志翔憤然離開的辦公室里，包括老劉在內(nèi)的多數(shù)老師都在經(jīng)歷恐懼、慌張和懊惱。薛志翔看到了老師不務(wù)正業(yè)，許楠看到了電腦屏幕上的紅紅綠綠，他們只知道股市牽動了老師們的心，卻不知道股市中發(fā)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在促成一切發(fā)生。
七中落實擴招政策后，經(jīng)費充裕，為每個教師配備了筆記本電腦，為每個教室安裝了臺式機、大屏幕等多媒體設(shè)備。如此一來，教學形式和學習趣味豐富了很多，老師們在因特網(wǎng)上的喜好也充分暴露在學生面前，這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師生距離。一年前，同學們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老師的電腦上都裝有一兩個炒股軟件，那時“炒股熱”正值頂峰，就連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柏常青也在狂熱之中流露出了一介書生對于金錢的誠懇向往。那會兒沈若喬看著教研室一群專注緊張的中年人，不禁覺得好笑——平日里在講臺上高高站立的身影如今微縮在一堆作業(yè)本與試卷中，眉頭緊縮，盯著電腦屏幕，點擊鼠標的聲音噼里啪啦地合奏在安靜的辦公室里。那個時間段，中國股市一路上行，所有參與者都認為自己天賦異稟、命里有財，不斷增持加倉。這進一步加劇了股市的狂熱。畢竟，看起來不費力氣、真金白銀、肉眼可見的獎勵是很容易讓人自信翻倍的。
劉振彪曾輕飄飄然、美滋滋地說：“像什么經(jīng)濟、金融，應(yīng)該是所有學科里最好學的，自學都能成才?！?p> 短短一年后，狂人回歸理智，劉振彪自學成才的美夢落空了。
沈若喬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劉振彪當年的神態(tài)和語氣，那么開心自得、淺薄輕慢，連在自己立命之本——高中數(shù)學面前，劉振彪都未曾表現(xiàn)得如此自信。很多年以后，每每想到這個畫面，沈若喬都忍不住用鼻子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