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白天的顏色也是黑的。大家都沒看到黃昏時刻的白天與晝夜是怎樣交接過來的。只是知曉這晚雨嚇跑了云，黑夜變得純凈。郭清兒沒有帶傘，細(xì)心的郝芊總是有這些必備的護(hù)具。她從書包里掏出傘，打開。郭清兒接過來，說讓她來撐傘。
校道上的歡聲笑語把黑夜的氣勢慢慢壓空。郝芊挽著郭清兒，郭清兒問她喜不喜歡藝術(shù)品之類的東西。郝芊還沒來得及回答，身旁出現(xiàn)了一個馬虎女孩，她像是在飛奔，把地面的水高高濺起，直向郝芊。
“喂！你給老子回來！”
那扎著高高馬尾的愛狂奔的女孩聽見了清兒的吶喊，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熟悉的面龐映在郝芊眼簾。
“啊噢！芊芊……”
郭清兒摟著郝芊的肩膀走向前去，對她更不客氣地說：“芊什么芊，你濺她一身看到?jīng)]？”
“芊芊，對不起啊?！?p> “你投胎呢吧！真是……”
郝芊扯了扯清兒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郭清兒抿抿嘴，沖著吳曦翻白眼。
“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這人講不講理??？大家都是朋友啊！至于這樣嗎？”
“哼！誰跟你朋友？你別那么煩人，天天出現(xiàn)在我們班門口。”
郝芊在一旁使勁扯她，一直對她說：“清兒，別說了！”
“哎！我哪得罪你了啊，我還真不清楚！郝芊都沒事，就你事多！”
“你不值得芊芊為你計較！”
“別說了！清兒！”郝芊在一旁喊了起來，
“芊芊……”
“沒事沒事！行了，我跟你倆吃飯去吧，然后給你們買瓶檸檬茶，好嗎？芊芊？”
“沒事，不用了?！?p> 郝芊的手從郭清兒衣服邊上拿開，往宿舍方向跑走了，雨還下著。
“哎！”吳曦準(zhǔn)備跑去追著，衣角被郭清兒拉起。
“沒事，你！跟我去吃飯！”
“不管了？”
“我……可能真錯了！”
“哎呀，也沒事?！?p> “你現(xiàn)在倒沒事？剛剛有什么好急的？”
“喂？是你沒搞清楚狀況好吧，明明是你急的！”
“行了，我也不吃了。”
“不是？我朋友都走啦！”
“我管你呢，塑料姐妹?！?p> 郭清兒沒有去吃飯，也不回宿舍洗澡，一個人到了體育館，穿著校服跳下了泳池……
郝芊在宿舍按部就班地排著隊，過后洗洗衣服、吹吹頭發(fā)。夏雨馨來找她一同去吃了飯。
“你們算是吵架了？”
“我……想冷靜一下，我不怪清兒，就是有點難受，就不是很想理別人?！?p> “都怪吳曦啦！”
“其實我……不想跟吳曦有交集，自從那天早上?！?p> “哪個早上？”
“就是，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天她來干嘛，就好像不管有事沒事都可以來找方億陽那樣……”
“哦，我知道，他們關(guān)系是挺好的啦！這也沒辦法。”
他們是同桌，是最近的彼此，可好像只擁有了這一段小距離。還有更長的一段路，他和別人一起走過，他們擁有彼此的成長時光。郝芊輸了，輸了好多年。
回到教室，她還是和方億陽一起寫作業(yè)，一起討論問題。她往后看，梁凱俊旁邊的座位空空的，什么都沒有。沒有驚動很多人，因為清兒之前也逃課，跟著方億陽和夏雨馨一起，到現(xiàn)在郝芊還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黄鹛诱n，只是心里更加不安：怎么可以每個人都可以和方億陽自然地來往與玩笑？
“郭清兒怎么沒來？”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又逃課?。 ?p> “你對逃課也很上心啊，你們逃課都會干些什么？”
“干正經(jīng)事咯！就是比學(xué)習(xí)更正經(jīng)那種?！?p> “無聊！”
“干嘛？心情不好?。俊?p> “沒……”
方億陽右手手肘撐在夏雨馨的桌上，咳了兩聲，問她：“哎，你知不知道？”
“什么？”
“郭十三哪去了？”
“不知道?！?p> “那……她呢？要哭要死的表情。”
“不知道。”
“不是，你們一起來的啊！”
“方億陽！”易儀從后面?zhèn)鱽砭妫伴]嘴！頭轉(zhuǎn)過去！”
郝芊看方億陽也極其不高興，又想跟她唱反調(diào)，在他開口之前她也轉(zhuǎn)向夏雨馨這頭，用右手扯住了他左半邊的衣角，對他輕聲說：“轉(zhuǎn)過來啦！”
她瞪大眼睛望著方億陽，方億陽也看著她，也輕輕地道了聲：“哦?！狈絻|陽準(zhǔn)備轉(zhuǎn)過去，但是衣服被郝芊扯著，郝芊沒注意，順著他轉(zhuǎn)動的方向，一頭栽進(jìn)他懷里……
她趕緊回過神爬起來，翻了他白眼。自顧又寫著作業(yè)，不敢再看他，但是他又跟自己說話了。
“沒事吧？”
“沒……”
“哎，對了，你知不知道……”
“嗯？”
“哦，你知不知道吳曦下午去哪了？”
郝芊愣住了，他為什么要問她，她就那么重要嗎？而且吳曦什么時候干了什么自己怎么會知道，他憑什么問。
“我不知道，有我什么事！”
“那……”
“閉嘴，你煩死了！”
“行行行，我不說了啊。乖，寫作業(yè)?！?p> 郝芊沉下頭云里霧里地寫著畫著，腦子一片空。她在想，清兒到底會去哪……
這晚過得很慢，雨一點一點地變少，被沖刷過的天空變得好清澈，是一片純凈的黑色，又點綴著幾粒沒下墜的雨珠，閃耀著。
青春像是一場緩慢的雨季。有人選擇大步奔跑，把水花四處撿起，如果傷害了，就對著青春道個歉；有人選擇帶個傘，把風(fēng)雨擋開，但是啊，把上頭的洶涌擋住了，下頭也難免不接受磨洗。那都是青春，只要有一個人選擇了跌跌撞撞，誰人都無法做到真正的波瀾不驚。
這一天結(jié)束的鈴聲驚起了，郭清兒出現(xiàn)在郝芊面前，濕漉漉一身，她看向陽臺外，明明雨小了好多。
“你……這一身？”
“我……好冷?！?p> “回宿舍吧？還是先去醫(yī)務(wù)室？”
“回宿舍換衣服就好?！?p> “洗個熱水澡?！?p> “好?！?p> “清兒……對不起。”
“沒，是我激動了，我就是不爽她。”
“我知道，那也是因為我?？墒牵懔??！?p> “嗯？”
“我覺得，他們兩個本來就一起長大。而且方億陽半句不離吳曦，我們沒必要再折騰了?！?p> “什么意思啊？他說的？”
“沒說?！?p> “怎么這樣。這個我倒不知道，我回頭問問?！?p> “啊？別問了吧。”
“我見招拆招，不怕?！?p> 兩人回到宿舍，舍友們看見郭清兒那個樣子，也驚訝死了，鄒閆欣叫她趕緊進(jìn)去換洗，不能給夏琪看見，她跟大家說自己去游泳池，沒帶泳衣而已，趁著沒人，跳下去了，又趁著沒人，再上岸。
若是時光里充滿瘋狂，那就讓它瘋著吧，生命里最璀璨的時刻，莫過于奮不顧身的模樣。
兩人心境都不太好，沒有帶著笑容，但依然給彼此安慰、勸說。郝芊明白了朋友的珍貴，此前她也有朋友，也有值得珍惜的友誼，但當(dāng)前這個最好的出現(xiàn)時，別的都變成了一筆帶過。只是安放在淺淺的歲月中，想念時，可以打個電話，說一聲：哈嘍，就是突然想你了！
傾聽著葉子上儲存的雨墜落，嘀嗒向地。打走了灰霾、也打走了停留的蝶。
“睡了嗎？”
方億陽給她發(fā)來了信息，回他，就是沒睡；不回，就是睡了。這個問題有盤旋的余地，也有巧妙的暗語，總不能回一句：睡了。睡了還能回信息？夢游呢？停止兩個打架的思想，郝芊選擇了回答他。
“沒”
“哦，我有一個問題?！?p> “你說?！?p> “那個，按字?jǐn)?shù)收流量的嗎？”
“不知道?！?p> “恩?！?p> “？”
“怎么了？”
“你問?！?p> “哦，我問完了。就是問問流量使用方法?！?p> “好，睡了。”
“恩，晚安?！?p> 郝芊沒有再回答，這無聲的答案就是證明自己睡了，不再回。
她討厭今天的方億陽，說話吞吞吐吐，有上句沒下句?；蛟S他就是想問問吳曦，就是想問問流量。他的問題真多啊，還跟自己不著邊，那問自己干什么呢？浪費時間嗎？還是就是故意找事兒？
“芊芊？睡了嗎？”
吳曦的信息，今天和她有了沖突，心里肯定不開心，但是她主動來找了，是要認(rèn)錯？但是也不是她的錯，這好多問題，都只是自己的錯過。決定不理會，睡了，不回。心里空蕩蕩的，郝芊覺得自己今天怎么變得那么惹人煩。她好想去掙扎一下，變得多一些溫情。
“清兒，我想跟你睡一個床?！?p> “好，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我去你那?！焙萝废肴ジ惺軇e人的溫度，她不想讓別人來感受她，因為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的溫度。她害怕別人也不喜歡。
她把手機關(guān)機藏好后，輕悄悄地轉(zhuǎn)移陣地，鞋也不穿，赤著角游離到斜對面的床。郝芊摟著清兒的手，安靜地睡下了，兩人都累了，沒有閑余的力氣再聊天說地。
夜高高掛起，葉歆陽在學(xué)校對面的房頂，遠(yuǎn)遠(yuǎn)望向校園，她不知道哪一片是郝芊的宿舍，但還是呆呆地望著，帶著從天空墜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