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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關雪

第十五章

朔關雪 落櫻成漓 1653 2019-08-21 23:46:13

  “糧草能撐一日是一日,待無糧之時,再……”朱間垂眸,遲疑了一會兒,道,“再向庫奇鎮(zhèn)的百姓買糧!”

  “向百姓買糧?”杜韜驚呼,“這怎么可行?”

  相比之下,朱固要淡定許多,思索后才道:“用軍餉買的話,恐怕支撐不了多久,軍中遲早也會斷糧的。而且……隱患頗多啊?!?p>  的確,軍餉由戶部下發(fā)至軍中,像庫奇鎮(zhèn)這樣的邊塞小鎮(zhèn),會預存入半年所需軍餉。但是,軍餉并非每半年才發(fā)一次,普通士兵每三個月發(fā)一次,有軍銜者每個月發(fā)一次。

  而軍糧則是每三個月從京城運來一批。

  雖然下半年的軍餉已到,但實際上不過數(shù)百兩,若全部拿去買糧,粗略一算,恐怕也只能供全軍將士支撐一個多月,之后,便財空食盡,再無他法。

  哪怕姑且拋卻這個不說,單是能否用軍餉買到糧食這點,還未可知。

  庫奇這片綠洲還算豐盈,糧食、牲畜生長態(tài)勢尚佳。步入冬季,家家儲備冬糧,有幾個大商戶還屯了不少糧食,估摸是想在冬季大賺一筆。然而,這些終究是關乎百姓的身家性命,賣與不賣,還很難說。

  再者,用軍餉買糧與下發(fā)軍餉并不能兩全,若是將士們因拿不到錢而發(fā)生暴亂,終是個隱患。

  唉,這該死的兩難境地!

  朱間抬手制止了他人的言語,墨一般的瞳色掩蓋了他的情緒,只聽他嘆道:“走一步,看一步吧?!?p>  諸將沉默。

  杜韜強忍著心中的不安,一直等到下午議事結束,才飛快地奔回自己軍帳。

  “小軍師,出事兒了!”

  “怎么了?”蘇妜放下手中的活計,緩步挪到杜韜身邊。

  “我們這批糧草晚了五天還沒到!”

  蘇妜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驚呼:“怎么回事兒?誰押送的?”

  杜韜卸下頭盔,走到桌邊坐下,用手指掐了掐眉心,十分頭疼的模樣。蘇妜跟著坐在他旁邊。

  “負責管糧草的周彪今天才報上來的。說是雪路難行,晚兩三天很正常,但是直到今日他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趕忙上報了。呵,雪路難行?就夜里才下的那點小雪,到午時都化完了,難行個屁!自己失職還找借口。”杜韜放下手,內心的焦躁不安完整地顯現(xiàn)在他的面容上,“聽說這次押糧的仍然是之前的那個許昌,兵部,正六品,具體什么官職不清楚。不過……好像還來了個從四品的什么官員,御史臺那邊調過來的,充當監(jiān)軍,哦,對了,他好像是姓王來著?!?p>  “監(jiān)軍?”蘇妜更疑惑了,“立朝以來,從未有過監(jiān)軍啊。怎么這次……”

  杜韜邊嘆氣邊搖頭:“不知道他們搞什么幺蛾子,恐怕也不只是監(jiān)視許昌,很可有能是沖著庫奇這邊來的?!?p>  “監(jiān)視庫奇鎮(zhèn)?這兒有什么好監(jiān)視的?我爹在時,庫奇鎮(zhèn)一直都好好兒的啊,蠻人攻打了好幾次都沒打下來?!?p>  杜韜仍是搖頭:“不是監(jiān)視庫奇鎮(zhèn),是監(jiān)視駐扎在庫奇鎮(zhèn)的軍隊。庫奇鎮(zhèn)是好好兒的,但不是還有你爹這個前車之鑒嘛。”

  “前車之鑒?你什么意思?”蘇妜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重要信息。

  杜韜眸光一閃,轉口道:“沒什么意思。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今天早上蠻子竟然沒來攻城?!?p>  “我正想問你今天早上怎么這么安靜呢。”蘇妜絲毫沒發(fā)現(xiàn)被岔開了話題,順著杜韜繼續(xù)說道,“你不覺得很巧合嗎?你們昨晚大辦宴席,若今早來攻,效果必定事半功倍,但蠻子很知趣地沒來耶。你說會不會是因為蠻子那邊有我們這邊的人啊?”

  “不會吧,我不記得我們在那邊安插過細作啊。”

  “唔,那怎么解釋呢?”

  “我不知道?!倍彭w撫額,喟然長嘆,“我現(xiàn)在腦子里亂得很,感覺什么事都怪怪的,以前打仗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蘇妜沉默不語。

  杜韜忽然與蘇妜對視,眼中帶著焦灼和不安,還有些許無辜,顫抖著聲音:“小軍師,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別胡思亂想了,這不是你的問題。”

  然后,蘇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帳內就此陷入長寂。

  時隔三日,蠻子開始了瘋狂進攻。

  當大片黑色的營帳和旌旗赫然出現(xiàn)在天際線時,把庫奇鎮(zhèn)城樓上的士兵嚇得不得了,連爬帶滾地到軍營主帳報否信兒。

  然而,蠻子根本不給王軍喘息的機會,利索地駐扎在距庫奇鎮(zhèn)不到一里之地,一邊留有人扎營,另一邊則派遣大半兵力攻城。

  近七千的敵軍,三千多的攻城兵,那氣勢,頗有一種“黑云壓城”的強迫感,帶動安寧了三日的庫奇鎮(zhèn)再次喧囂起來。

  而此時,那批早該到了的糧草還未抵達庫奇軍營。

  形勢嚴峻,朱間臨時任命杜韜為先鋒郎將,率三千士兵出城迎戰(zhàn),令其務必守住庫奇鎮(zhèn)城門。

  身處軍營的蘇妜自然不會親眼目睹戰(zhàn)場上的殺伐血腥,但她能感受到整個庫奇軍營的氣氛在悄然變化。褪去之前的散漫與堅不可摧的信仰,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還夾雜著些許驚懼。

  真正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這是蘇妜這日最深的領悟。

  是夜。

  “軍醫(yī),快跟上?!眳侨⒌穆曇魪膸ね鈧鱽怼?p>  緊接著,吳三虎扶著杜韜走進帳內,其后還有一個提著藥箱的瘦小老頭。

  蘇妜被先進帳的兩個滿身血污的人嚇了一跳,仔細看看,發(fā)現(xiàn)是杜韜和吳三虎才鎮(zhèn)定下來,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蘇妜連忙走近,攙扶著杜韜的左手,卻沒想到杜韜“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又趕緊放開,這時,她才注意到他們身后那個軍醫(yī)模樣的人。

  蘇妜關切道:“你受傷了?”

  “沒事兒,小傷。”杜韜故作輕松地笑道,如果忽略掉他蒼白的嘴唇的話,可能會更加讓人信服。

  吳三虎本想扶著杜韜坐在椅子上,杜韜卻制止了他,說:“等會兒,先把甲卸了,方便醫(yī)治?!?p>  吳三虎點點頭,慢慢地放開杜韜,想著手幫他卸甲,見杜韜身形不穩(wěn)地晃了晃,又急忙扶著他。

  “蘇妜,你來?!倍彭w吩咐道。

  蘇妜也不推脫,利索地幫杜韜卸甲。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杜韜左臂上破了一個大口子,血雖然沒有汩汩地流出來,像是已經做過了緊急處理,但破損的衣衫上倒被血濡濕了大片。另外,杜韜的膝蓋上也有魚鱗一樣的傷,傷口里嵌著黃沙,估計是跪在沙地上時,被拖拽導致的。

  蘇妜越看越心驚,卸完甲后,悄悄地瞄了吳三虎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渾身是傷,臉上、胳膊上、腰上、腿上,傷處不比杜韜少,所幸,皆是些皮外小傷。

  杜韜剛一坐下,吳三虎便立即出帳打水去了,老軍醫(yī)也趕忙上前為杜韜療傷。

  老軍醫(yī)瞅了瞅杜韜的左臂,喃喃追:“入肉五分。血是止住了,若想痊愈,恐怕還要縫合才行?!?p>  蘇妜呆在一旁,驚恐得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杜韜任憑老軍醫(yī)擺弄他的傷口,轉視一旁,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他瞧見蘇妜比他還緊張的模樣,不禁發(fā)笑。

  “蘇妜,你繡工那么好,不然你來給我的傷口上繡個好看點圖樣吧?!?p>  蘇妜瞥見杜韜痞笑的臉就來氣,沒好氣地說:“你怎么還有心情開玩笑?那樣深的口子,不疼死你!”

  杜韜笑意更深,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老軍醫(yī)正拿針縫合著那道長長的傷口,只氣息不穩(wěn)地吐出兩個字:“不疼。”

  軍中沒有麻沸散,不疼才怪!

  蘇妜不想再與杜韜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只是蹙眉靜望著杜韜的臉。越看越發(fā)現(xiàn)杜韜的笑愈發(fā)僵硬,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和著血污滑落,留下一道道明顯的痕跡。

  正巧,吳三虎打好熱水回來,蘇妜便拿著帕子,沾著水,細細地替杜韜擦去滿臉的血污與汗?jié)n。

  感受到杜韜緊崩的肌肉,蘇妜咬咬牙,問道:“究竟是誰讓你傷得這么重?”

  不料,杜韜和吳三虎竟異回同聲地咬牙回道:“狼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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