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定勝天,可是面對這場連綿不斷的陰雨,又有誰能再說出這句話?
三里坡斧狩駐地這場突然展開的戰(zhàn)事,來得急,去的也快,和天空中的雨水正好相反,并沒有驚動多少人物,孟浪喘過氣之后,就從箭樓殘骸中鉆出來,站在空地上嚷嚷著要集合人手,反攻黑白旨雷龍?zhí)民v地。
可是在看到馬車上孟飛白之后,就像是被水突然澆滅的炮仗一樣啞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斧子別在腰帶上,走到馬車跟前,甕聲甕氣的對著馬車里的熊天鈞和車轅上坐著的孟飛白說道:“見過公子,總掌事!”
公子是稱呼熊天鈞,總掌事卻是對著孟飛白說的,孟浪與駐地中的兄弟打的一片火熱,但是碰上自己沒怎么見過面的上司以及熊天鈞這樣的大人物,就束手束腳的施展不開,三不講師浩古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講過,讓孟浪遇見此時的情形放自然一些。
孟飛白見孟浪如此扭捏難受,就示意他去安撫幫眾,孟浪轉身就奔跑著走進土樓中,一點都不像是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受了內(nèi)傷的人。
“三里坡駐地掌事師浩古今日不在現(xiàn)場,屬下準備撤去他掌事一職,三里坡駐地掌事由四大牙將之一的蘇南斗接任,請公子準許?!泵巷w白在孟浪走了之后,就從車轅上跳下來,對著車廂里的熊天鈞拱手說道。
溫良在旁邊用眼神和老寶貝較勁,而老寶貝卻并沒有配合,搖頭晃腦,東張西望,就是不正視溫良的目光,這在溫良的認知中就是赤果果的蔑視!氣急的溫良伸出雙手用力的掰著老寶貝的大腦袋,想讓老寶貝正視自己,可是老寶貝卻極不配合的閉上眼簾!
最近連續(xù)下雨,天有點涼,熊天鈞身子骨相當?shù)娜?,比一般人認知的身子骨弱還要弱上七八分,此刻穿著雪白色裘袍隔著車窗看著溫良,眼角隱隱可以看出一絲笑意,聽完孟飛白的話,卻開口對溫良說道:“溫大公子,嘶叫是動物的本性,你又何必和畜生較真呢?”
說完之后,就又對孟飛白說道:“讓三不講擔任三里坡駐地掌事確實難為他,打打殺殺讓他來做,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感覺,這樣吧,我父王從前幾日開始開壇祭天,祈求楚國風調雨順,我引薦他先去做個侍詔,做些星歷、龜卜、氣象之類的事情,想必他很樂意?!?p> 應該是又有咳嗽的感覺泛涌,熊天鈞閉口吞咽幾次,等咳嗽前的反應消失之后,又說道:“三里坡駐地掌事,我要問問溫大公子,你可愿意助我?”
掰著老寶貝大腦袋的溫良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會提到他,放開已經(jīng)很委屈的老寶貝之后,盯著熊天鈞不斷的眨眼睛,心中不斷的思索:要是自己成為掌事,駐地就相當于自己的第二個家,那么,自己家用點自己的藥膏是不是不會給錢啊,這差事不做!
“不愿意!遇見你就沒有什么好事,我要離你遠一點?!?p> 熊天鈞剛要開口勸說,但是喉嚨間一陣奇癢,胸肺處像是有一萬只螞蟻在啃咬,一時壓制不住,忙將手帕捂在嘴上,緊接著就不斷的嗆咳,溫良聽著聲音感覺熊天鈞內(nèi)腑都快要咳出口,就要油盡燈枯。
趕忙說道:“我的‘大明白’,算我敗給你了,幫你,我這是上輩子究竟欠了你多少啊……”
聽到溫良已經(jīng)答應,咳嗽并沒有停下來,但是熊天鈞在不斷的咳嗽中,掙扎著將眼睛睜開一道細小的縫,看著溫良,眼神中雖然有咳嗽的痛苦,但是眼神的深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溫良趕緊從車廂中拿出用來盛裝鎮(zhèn)咳藥的食盒,準備給熊天鈞服藥,可是熊天鈞掙扎著用手按住食盒。
孟飛白站在旁邊面無表情,靜靜的等著熊天鈞咳嗽聲停止,心中對熊天鈞安排溫良做掌事有很大疑問,雖然知道熊天鈞和溫良的關系,但是溫良還沒有進入幫派,就內(nèi)定做駐地掌事,不說幫眾服不服,就三里坡駐地四大牙將恐怕心中都會有怨言,甚至可能出現(xiàn)更嚴重的后果。
但是,孟飛白并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今天熊天鈞說的話已經(jīng)夠多,導致咳嗽聲不停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自從跟隨熊天鈞以來,就選擇了絕對的服從!
這一陣咳嗽持續(xù)的時間很長,溫良聽在耳中就已經(jīng)覺得是一種煎熬,就像是在小月氏地界沒有吃飯的冬夜一樣漫長。
等到咳嗽聲終于停了,熊天鈞喘著氣說道:“這鎮(zhèn)咳藥副作用比較重,要少服,我也差不多要回去藥浴,就不喝了。”
“好了,你就不要再說話了,聽我說完,同意就點頭,如果原來三里坡掌事三不講師浩古不愿意去做那什么侍詔,就不要撤去他掌事一職,我也沒有做過掌事的事,況且我覺得跟隨道哥修行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說到最后,溫良怕熊天鈞又開始咳嗽,聲音就越來越小。
一旁的孟飛白開口說道:“溫公子請放心,如果你出任三里坡駐地掌事,我會讓四大牙將全力輔佐與你,你只需要督促他們做好事情就可以,不用每日留守?!?p> 熊天鈞微笑著沖著溫良點了點頭,算是贊成溫良和孟飛白的意思。
談妥之后,孟飛白就駕著馬車護送熊天鈞回王宮,熊天鈞對于溫良所謂的生意有所了解,但是卻并沒有給予任何饋贈,因為他知道溫良的性子,如果直接給金錢,那么兩人的感情基本已經(jīng)走到盡頭。
安豐在一邊和他表哥董虛舟談這次買賣的事情,說自己出錢又出力,現(xiàn)在黃桃都變成黃泥,收購黃桃的錢還沒有給農(nóng)戶,租借的毛驢也跑丟,就算是賣了自己的全部家當,估計也不夠賠的。
這般訴苦一番,董虛舟也覺得確實是斧狩這邊應該賠償,但是自己的權力并沒有這么大,就問旁邊正清理被燃燒樓梯的蘇南斗。
蘇南斗本來就是掌管三里坡駐賬目,聽到董虛舟所說的情況,首先訓斥董虛舟私自濫用職權,然后又說這筆錢因為沒有得到批示,所以自己不能擅自支付,但是可以先將安豐欠農(nóng)戶的錢付了,至于其他的,就需要等三不講掌事回來請示之后,才可以決定。
安豐聽到這樣的答復,心中也是放下了半塊大石頭,因為至少斧狩沒有不認賬,那么這筆錢就有希望,就是不知道他們的掌事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而溫良對于自己今日的心軟惱恨不已,雖然他不會接受別人的饋贈,但是也不能斷送自己生意的門路啊,從殘骸中撿起已經(jīng)被徹底摧毀的紙傘和裝著藥膏的褡褳,抖了幾下紙傘的骨架,發(fā)現(xiàn)沒有修復的價值,就又丟在一邊,將褡褳搭在肩膀上,看到與自己有過交談的孟浪正坐在土樓的門洞中,就走過去。
“孟老哥,你給我說說你們斧狩幫眾一個月能有多少月錢啊?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安豐想要加入斧狩,說的我心怪癢癢的,想先了解一下。”
孟浪盤腿坐在地上,上衣的下擺兜在腿上,下擺上放著十多個沒有被踩踏的黃桃,咬了一口手里的黃桃后說道:“小兄弟,就憑你今天把黑白旨頭目二毛子殺了的本事,要是進了斧狩,那絕對能混一個大頭目當當,一個大頭目能統(tǒng)管二十幾號人呢。”
“那大頭目一個月月錢能有多少???我最近手頭緊……”
將吃完的黃桃核放在地上,拿起放在腳邊的短斧,并沒有用力,往桃核上一砸,然后將短斧又放回腳邊,從桃核中拿出桃仁放進嘴里,又拿出腿上兜著的黃桃遞給溫良,溫良擺手示意不要,就放了回去,說道:“大頭目一個月大概有十兩銀子吧?!?p> 溫良聽到大頭目就有十兩銀子,心中大喜,立刻焦急的問道:“一個大頭目想要和孟老哥同樣的身份,估計得很多很多年吧?”
“那是,我孟浪半年來出生入死,在這三里坡駐地可謂是功勞滔天的大,一般人估計沒個十來年,都不可能有我這樣的地位?!?p> 一句馬屁正好拍在了孟浪的心窩里,溫良繼續(xù)問道:“孟老哥這樣的身份一個月月錢想必能比大頭目高出百八十倍吧?”
“欸!沒有那么高,一個月也就比大頭目高一點點而已。”孟浪雖然說被溫良的馬屁拍得高興,但是骨子里卻是個實誠人,并沒有吹噓。
溫良趁熱打鐵,順著孟浪得話接著問道:“這么說來,你們掌事的月錢估計也不會太高?!?p> 聽到這話,孟浪咬著黃桃怔了一下,然后說道:“我們掌事的月錢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千萬不能做掌事!你看看,就現(xiàn)在這圓寨和木墻,還有傷員撫恤金,可都得掌事掏腰包!”
溫良聽到此處,頓時心涼了半截,一屁股坐在了水灘上,嘴里喃喃的說著:“這得多少錢???我剁了手指怕都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