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送行

　　又過了一個時辰，天已經(jīng)大亮。

　　最先離開的百姓與太原城已經(jīng)有一百多里的距離。

　　岳飛與張孝純告別，帶著兩千軍士，重新向太原方向進發(fā)。

　　他們只為接應(yīng)王稟，并未攜帶過多的裝備和糧食，輕裝從簡，因此速度上比來時要快上一倍不止。

　　這些軍人都曾是王稟的手下，他們一起駐守太原，對王稟無比欽佩，因此根本不用岳飛動員，一聽是去接應(yīng)王將軍，全都爭搶著報名，根本不在乎此行一去，他們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最后還是由岳飛挑選一些有些功夫底子的，組成了這一支臨時接應(yīng)隊，岳飛任隊長。

　　對于岳飛，其實大多數(shù)軍人并不熟悉，空降一個隊長讓他們有些不服氣。

　　副隊長名叫張慶，是王稟的裨將，看面相，也將近四十了，他是見過岳飛功夫的，將那些不服氣的人臭訓(xùn)斥了一頓。

　　“沒有岳飛帶來的那些糧食，你們早他媽餓死了，還突圍？突的J|B圍！不想干的趁早滾回去，等老子接到王將軍，一定狠狠告你們一狀！”

　　經(jīng)他這么一說，大家才知道，原來那一天晚上，就是岳飛冒死送了糧食入城，間接救了所有人的命。

　　這些士兵都是直腸子，知道了這些之后，再望向岳飛，就有些不好意思。

　　岳飛也并未和他們計較，搖頭道：“我能送糧食入城，皆是因為張灝張將軍為我爭取了時間，我自己并未做什么不得了的事，要真說了不起的人，諸位駐守太原九個月，保衛(wèi)太原百姓不受女真人傷害，這才是真英雄！”

　　岳飛說話做事的氣度皆無可挑剔，經(jīng)過這個小插曲，大家都對他心悅誠服，再無輕慢之心。

　　在岳飛的帶領(lǐng)下，兩千軍士百里疾行，從太原城西繞到太原城南，又到太原城東。

　　一路上，偶爾有遇到幾個女真斥候，都被他一一斬殺。

　　經(jīng)過兩個時辰的急行軍，他們終于又回到了太原城的范圍之內(nèi)。

　　此刻，太陽已經(jīng)西斜，看日頭，應(yīng)該快要到申時了。

　　岳飛回頭看了看他手下的士兵。

　　從昨夜子時，一直到第二天申時，除了喝了些水，吃了些干糧，他們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刻鐘。

　　每個人都嘴唇干裂，手腳發(fā)抖，卻始終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

　　他們不像自己，從小受到名家指導(dǎo)，打下了深厚的功底，在女真人打來之前，他們可能都是最普通的百姓。

　　有的種田，有的打更，有的賣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兒。

　　但此時此刻，他們都是軍人。

　　也只有這樣的軍人，才能守住太原這么久。

　　岳飛有些揪心，下令全軍修整，休息一刻鐘。

　　“隊長，我們不累！”

　　“對啊，隊長，我們還可以繼續(xù)走！”

　　一聽岳飛下令休息，原本十分疲憊的軍人們頓時來了干勁，一個個叫著還要繼續(xù)前進。

　　但岳飛知道，他們是在寬自己的心。

　　“大家聽我說。”岳飛平靜道，“我知道你們還有勁，我也知道你們著急救王將軍，但此時此刻，我們已經(jīng)身處太原城的中心范圍，隨時都有可能遇見女真大軍，一會兒我們就要去東門的戰(zhàn)場，那里有更慘烈的戰(zhàn)斗等著你們！你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養(yǎng)精蓄銳，等救出王將軍，我們一起去與太原百姓會和，到那時，我不想看到有任何一個人掉隊，聽見了沒有！”

　　岳飛說的話并不多么慷慨激昂，但對于這些敢死隊士兵來說，仿佛每一個字都落在了他們心里。

　　因為此時距離敵軍已經(jīng)很近，周圍說不定已經(jīng)有斥候在徘徊。

　　包括副將張慶，所有人沉默著，一起將手中的刀高高舉起，表達他們的決心。

　　一個也不能少！

　　士兵們坐在草地上休息，岳飛則和張慶一起拿出地圖來，研究接下來的行進方向。

　　張慶說道：“如果王將軍他們打算突圍，一定會繼續(xù)向東走，給太原百姓拉扯出足夠的空間，但也不會走出太遠，按照他的脾氣，一定會將戰(zhàn)線越拉越長，因為這樣時間才拖得久?！?p>　　岳飛點點頭，對張慶的說法表示認可，張孝純讓他將張慶帶來絕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張慶熟悉王稟的性格和作戰(zhàn)方式，有他在，營救行動將事半功倍。

　　這時，一個斥候焦急地趕來。

　　“報告岳將軍，張將軍，前方五十里發(fā)現(xiàn)有軍隊在戰(zhàn)斗！”

　　“什么？！”

　　岳飛和張慶驚得站起身來，問道：“哪個方向？什么人？是王將軍他們嗎？”

　　那斥候搖搖頭：“有一方肯定是女真人，看旗幟，應(yīng)該是完顏婁室大軍，另一方?jīng)]有亮出帥旗，但肯定不是王將軍，應(yīng)該是昨夜的援軍?！?p>　　張慶問道：“為什么？”

　　斥候回憶道：“我遠遠望去，那些士兵穿的都是銀色的盔甲，和我們太原守軍的衣服不大一樣。”

　　“銀色盔甲……”岳飛沉吟片刻，說道，“不行，我們得去看看！”

　　軍隊開拔，向著那斥候指引的方向全速前進。

　　戰(zhàn)場在太原的東北部，看來張慶的猜測是正確的，無論王稟還是援軍，都努力地把戰(zhàn)場向太原百姓逃難相反的方向帶領(lǐng)。

　　兩千人的小隊經(jīng)過太原城東門外。

　　在那里，他們看到了太原守軍的尸體。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些尸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斷了腿，有的人死了，卻還抱著敵人的尸首不放。

　　昨夜的廝殺，慘烈至極。

　　“王將軍?。?！”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讓所有人的心里都為之一顫。

　　岳飛緩慢地、機械性地轉(zhuǎn)過頭去。

　　他看到一個士兵，手里捧著一顆頭顱，淚流滿面。

　　正是王稟。

　　那個士兵，一步，一步，將王稟的頭顱送到岳飛和張慶身前。

　　他的眼睛，還是睜著的。

　　“將軍！?。?！”

　　張慶大叫著，跪在了地上。

　　所有士兵淚流不止。

　　王將軍死了，他們來晚了。

　　這些士兵，全都視王稟如父，驟然見到他的首級，傷心難過，不能自已。

　　岳飛緩緩閉上眼睛。

　　一滴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他伸出手來，將王稟的眼睛蓋住，再顧不得什么隱藏蹤跡，他舉起刀，大聲喝道：“為王將軍送行！??！”

　　所有士兵同時將手中鋼刀高高舉起：“為王將軍，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