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早上,我們?nèi)缙诘綖跬邪顚W院報名。
車又開到了昨天我們停留的大門口,不過這次是徑直開了進去。一進學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高聳的石碑,上書“自由、興趣、人品。”
古伯大概從后視鏡中察覺到了我們的視線,于是解釋道:“這是學院的校訓?!?p> 對于學院內(nèi)的建筑我想唯有用富麗堂皇一詞才能形容——實際上是我想不出別的什么詞。古伯將車停在了大門附近的停車場,然后便帶著我們向估計是辦公樓的一幢建筑走去。
烏托邦學院,照古伯的話來講是“一所融合了高中和大學的高等學府”,然而“又比前者好上許多。”這一點似乎從建筑上就可以略窺一二,在我和吳楚原來生活的地方,學校里最漂亮最好看的地方一定是辦公樓,或者更好聽的,叫行政樓。然而在這里,每棟樓的設計都不同,每棟樓都有其獨特的地方。
跟著古伯在并不復雜的辦公樓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最后走進了校長室。辦公桌后坐著一個禿頭男人。
“老顧,兩份入學申請?!惫挪蛩蛄藗€招呼。
老顧略抬了抬頭,見是古伯,便直接遞出兩份資料。我和吳楚接過資料,同時略帶好奇地打量著這烏托邦學院的校長。
“老顧只是這里的代理校長,真正的校長是鎮(zhèn)長?!惫挪剖窃谧鹘榻B,又似只是在糾正我們的認知。
我翻了翻這入學申請,一共兩頁,由一頁申請表和一頁協(xié)議書組成。申請表并不復雜,只需填寫幾頂基本信息便可。我倒是對協(xié)議書比較好奇,因為這是我頭一次遭遇到讀書還要簽協(xié)議這種事。
“請務必仔細閱讀協(xié)議書,并慎重決定是否簽名?!崩项欉@時說了一句,給我徒添了一種簽賣身契的感覺。
于是我就讀了起來,見得的第一條便是:“在本院內(nèi)受到身心傷害及導致死亡的,本院概不負責。由他人造成傷害的,由造成傷害者承擔后果?!?p> 好霸道的條約。再看第二條:“在本院內(nèi)須自覺遵守本院規(guī)定(下附)?!痹阂?guī)就列在下面,還不到一頁紙。我掃了一眼,都是些底線性且又合理的規(guī)定,便略過去了。
第三條:“在本院就讀者,應按時繳納學費。詳見《學費繳納及外來學生繳費處理辦法》?!眳s沒有列出后者來。協(xié)議正文到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再往下便是簽名的地方了。
古伯說:“有什么疑問可以提出來,沒有疑問的話就簽字吧?!?p> “那個……學費……”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多少錢呢?”
“依照往年的標準,應該是兩千多烏托普?!惫挪坪踝约憾加洸惶辶?,“不過你們是島外學生,所以暫時不用為學費擔心?!?p> 兩千多烏托普,嘖嘖。我記得古伯給我們講過島上的貨幣,名稱和單位都是烏托普,據(jù)說是為了紀念傳說中烏托邦島的國王。一烏托普的購買力跟一人民幣差不多。
“根據(jù)外來學生繳費辦法,你們第一年的學費是全部減免的,但是你們要定期做公益勞動作為補償;第二年學費減半,同時勞動量減半。第三年開始全額收費?!崩项櫞蟾耪页隽四欠荨掇k法》,此刻正在念給我們聽:“學費中已包含住宿費等學雜費,但生活費需學生自付?!?p> 吳楚問道:“那生活費怎么辦呢?”相比起來這確乎是個更為實際的問題。
“那就你們自己想辦法賺啰。你們可以為學院內(nèi)需要用人的機構(gòu)打工——當然學院外的也可以,整個島的貨幣都是通用的,這有利于培養(yǎng)你們的社會能力?!?p> 疑慮大致都消除了。我翻到前一頁填寫好基本信息,又翻回來準備簽名時,聽到吳楚又問了一句:“對了,學院里可以使用手機嗎?”
“手機這東西當然是可以用的啦。”回答吳楚的卻不是古伯,
也不是老顧,而是剛走進來的兩位學生中為首的一位。
“袁十三,你來有什么事???”對于這個學生,老顧竟擺出十分熱誠的模樣,當下主動問候道。
“我來辭掉學生會主席這個職務?!痹岩粋€胸章“啪”地一聲拍在老顧的桌子上,“然后舉薦這位龍正濤同學繼任。”
“這是沒有問題的,只要這位龍同學通過了審核。”老顧話鋒一轉(zhuǎn),“但是袁十三你不能離開學生會,你就留下來繼續(xù)作為其中的一員吧?!?p> “反正只要不做學生會主席就行?!痹柫寺柤纭K砗蟮凝堈凉戳宋覀円谎郏骸皢?,又來新人了?!?p> 對于這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的話語,吳楚從容應對:“是啊。兩位好,我叫吳楚,他是莫中?!?p> 大概龍正濤原本也沒打算跟我們對話,這一下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澳銈兒?,我是學生會未來主席龍正濤。對于學院,有什么不明白的盡可以問我?!比绱俗孕牛又系降奶幨陆?jīng)驗,果然是要成為學生會主席的人。
“不知兩位要報什么學科專業(yè)呢?”袁十三略去了自我介紹。
我和吳楚是懵的:“學科專業(yè)?”
“哦對,原本打算晚些再對你們說的,”古伯解釋道,“在烏托邦學院就讀需要選擇主修的學科專業(yè)。學科包括但不限于你們那里高中所有的科目,還包括藝術(shù)、體育、管理等社會上存在的學科。專業(yè)則是科目下劃分的許許多多與該科目有關(guān)的技能培訓。這些根據(jù)你的興趣愛好選擇就行了,選擇多少沒有限制。”
哦,這方面跟大學很類似,難怪古伯說這是一所融合了高中與大學的學院。
“有電競嗎?”我雖然覺得這樣問不太適宜,但好奇心還是驅(qū)使我這樣干了。
“有?!饼堈凉o予了我堅定而不可置疑的答復。
“好,我就報這個了!”我很好奇我哪里的沖勁。
老顧遞過來一張大紙:“這里有全部學科和專業(yè),你們慢慢看。不過在此之前——”他頓了頓,“你們先把協(xié)議簽了吧?!?p> 我和吳楚這才意識到我們忘了正事,當下只好尷尬地笑笑,趕緊簽上自己的名字。
經(jīng)過一番斟酌,我最終選擇了電競科目作為主科。吳楚則出乎我意料地選擇了物理科,他說他這樣選完全是出于一點點興趣。
報名完成,老顧告訴我們?nèi)旌笪液蛥浅涂梢詠砩蠈W了。古伯代替我們向他道了謝,完后就帶我們回家。
如果說自離開鎮(zhèn)長辦公室后,我的心情一直是憤怒和無助交織而成的沉重,那么現(xiàn)在它終于摻進了些好奇,甚至還有幾絲希望。
車駛出了烏托邦學院?!斑@學院的院規(guī)好啊,可以帶手機?!眳浅滩蛔「袊@道。
“帶手機不應該是一項應有的權(quán)利么??當然這座學院的規(guī)定確實好,這一點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你們以后慢慢就會感受到了?!惫挪f。
“可是,”吳楚又問,“這樣的院規(guī),不會影響學習嗎?”
古伯沉默了一會,卻反問道:“那你想來這所學院上學嗎?”
“想。”這是實話,無論于我還是于吳楚。
“那你們以前的學校呢?”
“不想?!?p> “如果連學都不想上,那還談什么學習呢?”古伯說完,一聲輕笑,意味不明。
“這是你們的身份卡,它同時也兼有金融卡的功能——你們的錢就以數(shù)學信息的形式存儲在里面,所以保管好它?!?p> 接過古伯遞來的卡片,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上面居然印看我的肖像,也就是說他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采集了我的相片,不過沒有關(guān)系,因為那照片里的我看上去挺帥的。
“卡內(nèi)已經(jīng)預存兩百烏托普,就當是這個島贈予你們的見面禮吧?!惫挪终f。
不得不說,這一點就必須使我叫好了。我估摸了下,如果烏托邦島的物價水平跟國內(nèi)差不多的話,也就足夠我花兩周的樣子。
“至于生活用品之類的東西,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我和學院會為你們準備好?!惫挪娢覀儧]什么疑問,就退出了房間。霎時間我突然有了誤入夢境的感覺。沒錯,現(xiàn)在我對這所烏托邦學院充滿了憧憬。
第七天——好吧,既然入了學,那就重新計日吧——也是我和吳楚正式入學的第一天,古伯最后一次驅(qū)車送我們至烏托邦學院。
車停在了一幢精美的公寓前?!白甙桑?guī)闳ツ銈兊奶组g?!惫挪畯阶蕴と肓斯⒌拇箝T。
公寓內(nèi)配備有電梯。我和吳楚的住宿在七層,一間叫做“南開軒”的套間。給我們開門的是一位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英俊青年,后來我得知他的名字叫成禮仁。
“南開軒的各位,這是你們的新室友?!惫挪闹终泻籼组g里的人。
南開軒原本住著四個人,現(xiàn)在他們剛好都在。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其中居然有我們先前見到過的袁十三。除去他和成禮仁,還有一個體型略胖和一個皮膚黝黑的人,分別叫做黃宇、雷信永。然后便是互相介紹不題。
烏托邦學院有五個住宅區(qū),每個住宅區(qū)都有若干棟公寓,每棟公寓的設計同樣都不盡相同。而每間套間雖然只設計為六人居住,卻是相當大的——包含了一個小客廳,三間房間和一間衛(wèi)生間,難怪一層樓才那么幾個套間。
南開軒原本空了一間房間,恰好便留給我和吳楚了。對于此他們當然是很高興的,因為多了兩個人分攤水電費——古伯告訴我們,雖然住宿費已經(jīng)包含在學費中了,但水電費屬于生活費的范疇,是需要自付的。這對我和吳楚來說自然又是個沉重的包袱,不過也無可非議。
整頓完住宿,古伯接著又帶我們熟悉食堂、體育館,以及各自的教室所在的建筑。電競等與信息技術(shù)有關(guān)的科目位于光電樓,一幢外墻幾乎全是玻璃幕墻的建筑,整幢建筑的設計就是為了凸顯出科技感。
中文科位于文萱樓,是一棟古色古看中國式建筑。至于這名稱的由來,還有一段故事。首先這涉及到學院的一項神奇規(guī)定:對學院有杰出貢獻的人,可以對學院內(nèi)的一棟建筑更名。當時有一位這樣的人物,這位人物又在追求一位叫做文萱的女孩。?為了顯出自己的誠心,他便將女孩就讀的那棟樓更名成女孩的名字,從而成就一段傳話。
其余科目所在的建筑各有特色,便不再作詳細介紹了。需要重點介紹的是圖書館。學院內(nèi)有三處圖書館,里面的藏書主要取決于附近的學科。然而實際上,圖書館更像是學生們課余學習的地方,有的奇人甚至能夠不上課,僅靠在圖書館自學,照樣也學得纖毫不差。
這一切都完成后,古伯便向我們告辭。在離開之前,他忽然問了我們一句:“你們都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手機上的烏托邦社區(qū)APP吧?”
“嗯。”我和吳楚點點頭。這個玩意兒我就打開過一次,之后再也沒有碰過,也沒有刪除。
“這個APP與你們的烏托邦島生活緊密聯(lián)系,社交、娛樂、學業(yè)等各方各面都離不開它。我已經(jīng)幫你們創(chuàng)建了賬號,不過需要你們設置密碼后才能正常使用。祝過得開心!”古伯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向停車場走去。此時也正值上學的時間,我便也和吳楚告別,各自走向各自的教學樓。
在烏托邦學院的首先三個學年相當于外界的高中階段,因此這個階段中仍保持著較原本的班級概念及課程制度。在高中階段學生只修一門主科。需要說明的一點是,除去主科,在高中階段還要修一門基礎(chǔ)知識課,這門課涵蓋了語言文學、數(shù)學、物理,化學、地理、歷史等科目,課程量事實上比主科還要多。但既然說是基礎(chǔ)知識,那定然便是常識性、生活中用得到的知識,譬如數(shù)學中絕對不會出現(xiàn)高等數(shù)學。等到高中階段結(jié)束,基礎(chǔ)知識課也末了,這時便可以進入多科兼修的大學階段了。
乘電梯上到光電樓六層我心跳急驟,走向STU班——其實它的班級代碼是E06122,但這學院里可以給自己的班級取名字,上報給院方后,院方還會按照給予的名字制作新的班牌并予以更換。我略略一想,這確實比單由數(shù)字構(gòu)成的班名好得多。
踏進班的前一秒我還在忐忑該如何作開場白,然而進班后我便釋然了:班里只有一個人,而這人恰好是袁十三。
“嘿,十三?!蔽覜_他打了個招呼。
袁十三抬頭看了看我,少頃后,又將視線投回了身前的屏幕:
“事實上袁森才是我真正的名字?!?p> 原來這么久我一直搞錯了他的名字。這就很是尷尬了。
“袁十三,你又在打屁股罷!”這時進來一個穿著藍襯衫的男生。在這時我才察覺這學院是沒有校服的。
如我所想,袁森并沒有回應,繼續(xù)專心致志地盯著屏幕。
“袁森,”我忍不住問,“為什么他們都叫你袁十三?。俊辈粌H同學,就連校領(lǐng)導也這樣叫他,所以難怪我會搞錯。
袁森頓了一會兒說:“這個問題你以后會慢慢明白的。”
這時那位藍衫學生察覺到了我,由于有袁森在,我做介紹時便也沒那么緊張了。人漸漸地來齊,我卻不用再多費口舌了。
教室的座位延續(xù)同桌的風格,那位藍衫同學叫陳學寬,正是這STU班的班長,他熱誠地將我安排到他的同桌,以便為我解答各種疑問。
烏托邦學院的一天與我熟悉的模式大為不同,一般來說,早上到齊之后,班主任就會出來點名,并監(jiān)督早讀的進行。但這里不僅沒有早讀,甚至連班主任也沒有,班內(nèi)事務由班長主持。
講到這里,陳學寬順帶給我講了講學院的行政機構(gòu),學院的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是學生會,換句話說,就是學生會管理學校,學生會會長是學校實際最高領(lǐng)導人。由成年人擔任的校領(lǐng)導也有,但校領(lǐng)導的作用僅限于處理諸如學生入學、退學的事情,以及在辦公樓里值班——你總不能要求學生會成員拋下課程整天坐在辦公室里吧。
“領(lǐng)導們會愿意這樣做嗎?”我問。這里的學生縱使有再大的權(quán)力,定然也是校領(lǐng)導給予或轉(zhuǎn)讓的,除非這所學院本身就由一群學生建立而來。
“嗯。因為校領(lǐng)導是校長這樣的人。”陳學寬笑著對我說,“校長是個偉大的人,他的理想就是打造一所這樣的學院。再說除去校長,島上的所有居民也有著相同的理念?!?p> 隨后他繼續(xù)講起制度。學生會有制訂、修改院規(guī)的權(quán)力,但在此之前一般都會召集所有班長開一場會,有時還會召開全院會議。除此以外,各種活動的組織和開展也由學生會負責,重大事宜則會召開全院集會,由全體學生決定。
我想不到真的有學生管理學校這回事,這樣的制度,才是學生自主管理制度。
“但是,學生定規(guī)矩的話,學院不會亂套嗎??”我又問。
“學習是自己的事情,”陳學寬耐心地為我解答,“本著這個原則,想學習的人會自主自覺去學,并且能夠妥善處理學習與娛樂、戀愛等其它事情的關(guān)系。因此沒有必要規(guī)定他們的作息、學習時間——對于他們來說,制度甚至可以不存在?!?p> “再者,由學生制定院規(guī),并非只是為了彰顯民主,其也有其合理性。首先,學生知道學生的需求,知道什么樣的規(guī)矩可行,從而制訂出受學生歡迎、擁護的規(guī)則。只有這樣,學生才會有想,上學的欲望,而想上學又是上好學的前提與保證。”
“其次,學生也不會像想象中那樣一派胡來,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學生,基本已具備了多方面思考的能力。當他們肩負起管理學校的任務時,責任意識會迅速凸顯出來,同時也有利于培養(yǎng)他們的自主管理能力。相反,如果由成年人,特別是輩分還隔了不止一代的成年人來管理,他們制定的規(guī)矩往往過時、守舊,不再適用,往往無法徹底落實。但是又有個奇怪的現(xiàn)象,這些人明明心里清楚、甚至自己都承認制訂的規(guī)則沒能徹底落實,卻又不反思原因,轉(zhuǎn)頭又繼續(xù)強調(diào)要嚴格執(zhí)行規(guī)定。我想管理界最大的悲劇莫過于此?!?p> 陳學寬與我正談到激昂處,上課的老師卻來了。我們不得不中止了談話,但我內(nèi)心仍然翻騰久久不能平息。陳學寬所講的,我完全沒有想過,可我完會認同,以前在學校時只是單純地對校規(guī)感到不爽,不想背后卻有這么一大番道理。
“記住,學習永遠都是自己的事情?!鄙险n之前,陳學寬最后跟我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