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心云無聊地用手指劃著桌子,歪嘴吹得臉邊頭發(fā)一晃一晃的,除此之外她沒想出更好打發(fā)時間的方法。
隔著一個桌子的對面,有一個雙手抱著后腦勺、翹著二郎腿,把斗笠蓋住臉倚在椅子上大睡的家伙,毫無疑問他就是侯圣驍。此二人在前一天剛剛和莫孤星一起滅掉了暮靈教的分部,正到今天白天看著侯某人恢復精力體力。
霍心云盯著很沒睡相的侯圣驍,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站起身湊過去,往他翹著的腿上拍了一巴掌叫道:“喂!”
侯圣驍一哆嗦,抓住抖掉差點落地的斗笠坐直身子,揉揉眼道:“怎么了?”
“有那么困嗎你?”霍心云仍保持著前湊的姿勢。
“昨晚沒睡,回來之后練刀法了,今天補個覺?!?p> “你就不怕有人偷襲你?”
“這不有你嗎?!焙钍ヲ敶蛄藗€哈欠,“給你要的桂花茶,不苦,慢慢喝,我再睡會……”
看他又扣上斗笠倚在椅子上,霍心云無奈地坐回去,盤起胳膊撇撇嘴,都快喝了一上午的桂花茶,是水都撐死,這家伙就把我扔一邊睡覺嗎?我謝謝你不打呼嚕嘞……
“哎哎哎哎哎……”侯圣驍連忙坐直,二郎腿也放了下來,因為此刻右耳朵正被一只手揪著旋轉(zhuǎn)。
“有這么疼嗎你?”霍心云揪著他的耳朵往上拽,“起來。”
侯圣驍連忙站起來,耳朵上拉力才消失。他低頭看霍心云,霍心云則噘著嘴抬頭盯著他,清亮的眸子閃著光暈。她盯著侯圣驍好長一會兒,然后踮起腳平視著他。
侯圣驍微微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把她按下去,說:“身高問題是無法改變的?!?p> “我長那么高有什么用?”霍心云盤起胳膊,“太無聊了,不做正事帶我玩去?!?p> “行,帶你去瞎逛游逛游?!焙钍ヲ斏炝松鞈醒?。
“走啦,別顯擺你長得高?!被粜脑评男渥?。
街上仍舊冷漠,不過少了暮靈教壓迫,上街的氣氛沒那么緊張了。人還是依舊匆匆忙忙,暮靈教老窩大爆炸的新聞傳的很快,有不少人小聲議論,死氣沉沉的環(huán)境有所改變。被簕殄明面暗面布下的手下壓的緊了,出門總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前一天晚上不只是滅了某些人的威風,倒也順了人心。
侯圣驍邊想邊走,沒注意霍心云先行幾步早跑到他的前面,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他面前,一手摘下了他的斗笠。
侯圣驍愣了一下,停住腳步抬頭。霍心云出門連斗笠索性都不戴,正一臉歡喜的歪頭看著他。侯圣驍看著她對自己嫣然一笑,就捏著斗笠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他摸摸本來應該是斗笠的地方,看著霍心云的背影笑了笑,加快腳步跟上去。
行人們不禁駐足,默默看著脫俗的二人,尤其在不食人間煙火的霍心云身上注意最多。
霍心云來到有座橋前,慢下速度跑幾步上橋,輕盈得轉(zhuǎn)過身,雙手背在背后微微彎腰向侯圣驍微笑。侯圣驍愣愣停下腳步,呆呆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慢步走過去。
“這是二十四橋嗎?”霍心云輕聲問道。
侯圣驍笑了笑,搖搖頭說:“這還不是,沿著河走,在它的上游,會找到二十四橋?!?p> 霍心云吐吐舌頭,扭頭甩起辮子,邊走向橋邊邊說:“我就無聊問問,你還真回應?!?p> 侯圣驍也走到橋邊,雙手按在護欄上,目光望向河中,說道:“荷花開了。”
“很美?!被粜脑埔餐械暮扇~蓮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直。這里本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想來岸邊的梅花開了,應該會很壯麗吧?!?p> “還好幾個月呢,早著呢?!焙钍ヲ斉呐乃募绨?,指指橋的另一側(cè):“吃蓮蓬嗎?”
“買點嘗嘗?!被粜脑谱咴谇懊嫦扰苓^橋去。
到了賣蓮蓬的地攤前,霍心云上下打量了下攤主,那是一個女孩,長相還算清秀,年紀卻和霍心云差不多?;粜脑坡杂谐泽@,不自覺發(fā)出聲:“喲!”
女孩抬起頭,同樣說:“喲。”
“這些是你摘的?”霍心云問。
女孩點點頭,霍心云大概明白侯圣驍為什么提議吃蓮蓬了,可能一部分原因是對這個女孩的憐憫心。見侯圣驍也跟上來,霍心云對他點點頭,向女孩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侯圣驍想捂臉,心說這孩子出門見的還是少,哪有那么隨便問別人姓名的?這里又不是云區(qū),在外面女子的閨名不是那么方便透露的好么?
女孩卻回答了:“我叫霍云?!?p> “霍什么?”侯圣驍愣了愣,下意識問道。
“霍云。”
侯圣驍有點無語的看向霍心云,霍心云也無奈地回頭看他,好半天才說一句:“我不認識她。”
霍云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們兩個在干什么。
“行了行了,叫什么名的沒有,沒必要在意這些?!焙钍ヲ斦f,他撿起一個蓮蓬,“姑娘自己摘得?真有能耐呀?!?p> 霍云點點頭,道:“手熟罷了,哥哥姐姐不也是練武手熟嗎?相比之下這就遜色了?!?p> 侯圣驍有些吃驚,這街上帶刀劍的人多了,她是怎么看出練過還是擺設(shè)?不等她發(fā)問,霍心云搶先說:“你怎么知道我們練武?”
霍云甜甜一笑,說:“生意人嘛,打交道的人比較多,我見過各種各樣的手。書生秀才在右手拇指、食指上布有小繭,相比比較干凈。工匠的手更像年輪,斑斕的表面寫滿滄桑。力士勞工的手表面粗糙干燥,手比一般人寬大。練武人不用兵器的只是看起來骨節(jié)分明,用刀劍也是右手虎口及指根上有繭,長槍木棍的雙手都要用到的武器都需要雙手寬大有力,才能保證握的住桿。還有一些像我這樣的生意人,還有一些不經(jīng)常接觸重物利物的人,手都保養(yǎng)的不錯,看上去沒有什么明顯傷損。冒昧一猜,哥哥練的武功力大勢沉,姐姐則趨向柔和,以柔克剛,對么?”
侯圣驍看著手掌,輕輕握了握拳,回答道:“沒錯?!?p> 聽霍云這么一描述,他倒是受益匪淺?;粜脑评男渥?,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侯圣驍點點頭,對霍云說:“麻煩拿五個蓮蓬?!?p> “哎?!被粼拼饝宦暎盐鍌€蓮蓬包在一荷葉中扎好。侯圣驍一手接過荷葉包,一手在她手中放了一顆銀元寶,等霍云看清手中的東西,激動地捂住嘴。
“這是你應得的?!被粜脑茖λ⑿χf。
“走吧?!焙钍ヲ旤c點頭。
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霍云把銀兩捧到心口,由衷得深深鞠了一躬?;粜脑苿t伸伸懶腰,歪頭問侯圣驍:“今天中午吃什么?”
侯圣驍苦笑了聲,閉上只眼抬頭望天說:“這巳時還沒過呢吧?”
“不管,餓了,給我做吃的?!被粜脑齐p手抱頭搖晃著走在前面。
“好吧,那你吃什么?”侯圣驍停下。
霍心云也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晶藍的眸子溜溜轉(zhuǎn)了幾圈,說:“那些你這段時間經(jīng)常吃的,再加上燉個排骨、炸個魚什么的?!?p> “沒想到你小姑娘家家的居然是是肉食動物……”侯圣驍忍不住笑了。
“我也沒說我是素食動物呀。”
“好吧,我在這的伙食可沒你想的那么舒服,你要是想吃一樣的,我這去下河到葦子里逮點龍蝦,打點魚來做點吃的,待會再帶你吃你想吃的肉?!?p> “這還差不多?!被粜脑埔槐囊惶貋淼剿砼?,等著一起往河邊走。
橋頭站著一個戴著斗笠的人,侯圣驍皺皺眉,他當然看得出這人故意擋他的道,而且等他有一會兒了。不確定是到底是簕殄或暮靈教,還是莫孤星的幌星堂。侯圣驍也不冒然有什么動作,咳了一聲說:“借過。”
對方摘下斗笠,露出寸草不生的光頭和一張笑臉,他拱了拱手行禮,說:“你好,我叫燕天寧?!?p> “請問有什么事?”侯圣驍伸出胳膊攔在霍心云身前,他在身上感覺到了圣控力波動,這是個圣控者,不知是敵是友。
燕天寧嘿嘿一笑,說:“我們見過的?!?p> “哦?”侯圣驍挑挑眉毛。
燕天寧點點頭,拿出一個面具戴在臉上,川劇招牌的臉譜面具。這里沒有川劇,但是侯圣驍明白了他想表示的是戲班子,這里有他和霍心云一起大鬧過的那個戲班子。
“有空來我那里坐坐?!毖嗵鞂幷旅婢叽魃隙敷?,在侯圣驍另一側(cè)快速離開。
“唱戲的?”霍心云問。
“是?!焙钍ヲ斂戳搜鬯x開的方向,“不管他,今天爺鐵了心了要當‘世外高人’,不管政客俠客一概不見,走,帶你摸蝦去?!?p> 很容易看出侯圣驍經(jīng)常到河里打野食,他先從岸上挖了個小坑稍微蓄了點水,脫下鞋挽起褲腿,專門到葦子根處找趴在水下的龍蝦,快速掐住它們的脖子,接著龍蝦就“飛”到了水洼里。霍心云盤腿坐在岸邊的草地上,一邊剝蓮蓬吃一邊看侯圣驍丟過龍蝦來,看著精確落在水洼里濺起的水花。
“嘿?!被粜脑平辛艘宦?,以暗器的手法給侯圣驍丟過一個東西。
侯圣驍輕松得抬手接住,手心中接住的是一個白白胖胖像花生仁的蓮蓬籽,他放在嘴里一咬,臉上表情瞬間豐富了。
霍心云笑出聲來:“你吃蓮蓬不剝芯。”
想到會苦了沒想到這么苦,侯圣驍艱難的把沒去芯的蓮子咽下去,伸手說:“再來一個?!?p> “還剝芯嗎?”霍心云笑著丟出個蓮子,“去?!?p> 侯圣驍接住,特意剃出黃綠相間的蓮子芯,把剝成兩半的蓮蓬丟到嘴里,這一顆少了苦味,留下本有的清甜。
“抓點魚上來。”霍心云說。
“等會兒?!焙钍ヲ斕实桨哆?,抬手在梅樹上掰下了枝樹枝,手指在末端一擦削出個尖端,就做成了個簡易的魚叉?;粜脑瓢焉徸臃诺揭贿叄p手托腮趴在草地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投出樹枝刺進水中,接著飛來一條條翻白眼的魚。
一刻鐘后。
侯圣驍和霍心云面對面坐著,兩人中間支著一個架子并穿好了魚,下面柴火沒有火升起。
“你看我干嘛?”霍心云說道。
侯圣驍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找出火折子使勁吹了一下,隨手丟進柴堆里,看著火焰徐徐升起。
“你怪我沒幫你生火嘍?”霍心云歪頭看他。
“不,不敢怪你,”侯圣驍說,“你又不會火屬性,這誰也沒辦法。”
“幫你撿柴火就不錯了?!被粜脑茊问滞腥?,“這烤魚,又想起亡靈雨林的日子來了。唉,還想著李革那個笨蛋,拿春秋大刀往水里劈……”
侯圣驍不作聲,曾經(jīng)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李革以及沉著冷靜的陳佳豪永遠留在了亡靈雨林中,他們死時霍心云沒湊近接觸,侯圣驍卻看過他們的傷口,一個被捅了六刀,全部刺在軀干上,一個胸口被洞穿,前后身體足夠通風。
算了,還是不要再讓她想起這些不好的事情了。侯圣驍專心烤魚,隨口問一句:“好吃嗎?”
“還行,就是這蝦不咋樣,看著不小,吃起來去掉頭沒啥了。”霍心云說
“蝦補鈣,多吃長個兒?!?p> “你……”霍心云差點蹦起來。
“錯了錯了,云姐姐我錯了?!焙钍ヲ斉e起雙手。
霍心云嘟起嘴,抬頭看向天空。侯圣驍聽說這是她在云區(qū)養(yǎng)成的喜好,抬頭看天,尤其看天上的云。他也抬起頭,看到天上如海波浪花一般的云層,或厚或薄,或淺或濃。
“好看?!被粜脑普f道。
“很漂亮的云。”侯圣驍也說。
“哪個云?”霍心云低下頭看著侯圣驍。
“嗯……”侯圣驍余光發(fā)現(xiàn)了霍心云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天空,模棱兩可的說:“云。”
你就裝。霍心云心想,她又問:“我和那個霍云,誰更漂亮?”
侯圣驍沉默了片刻,說:“我拒絕回答?!?p> 霍心云隨手抄了條魚砸了過去。扭頭盤手賭著氣,突然又扭頭問:“咱們還得住客棧?”
“明天幌星堂酒館開張,我們能從那里住下。你沒找到我之前我可沒那么多閑錢天天住客棧,橋洞底下鬧市邊上是我過夜的頭等選擇?!焙钍ヲ斦f,“這么長時間你也不問問什么是幌星堂。”
“不去操心這些,我只管跟著你了?!被粜脑平乐鴤€蝦說得很含糊。
侯圣驍沒說話,只是用一根樹枝挑了挑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