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圣驍打開門,第一眼看到霍心云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凌亂的頭發(fā)遮上了臉,正在地上輕微抽搐發(fā)抖。他按了按額角,大概猜出離開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把椅子扶起來,輕輕撥開她的鬢發(fā),拇指擦去額頭磕破流到臉上的血跡?;粜脑泼黠@醒了又摔暈了,卻仍舊伸著腦袋往侯圣驍身上蹭。
侯圣驍蹲在她跟前,雙手放在她的肩上閉眼運功,霍心云的動作終于慢慢變小了,剩下很虛弱得喘氣哼哼著。
侯圣驍往她體內(nèi)傳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功力,自己滿頭流汗快脫力了,霍心云迷失的神智才慢慢歸位,慢慢睜開眼搞清楚狀況,很小聲地說:“圣……驍?!?p> 侯圣驍絞成一團的眉毛舒展開,睜開一只眼說:“你醒了?!?p> 霍心云扭了扭身試了試身上的五花大綁,然后發(fā)覺侯圣驍輸入到自身的圣控力不但不發(fā)生排斥,竟還能有種很自然的親和感。
“我嘗試用圣控力幫你解毒,但是不是治愈術(shù)的方式效果并不怎么好,只能用師父的方法讓你意識清醒一些?!焙钍ヲ敳亮税押?,“快給我累死了?!?p> “我腦袋里是不鬧騰了,你先歇歇吧。”霍心云往他身后努努下巴。“搬個椅子,坐對面?!?p> 侯圣驍搬過椅子來,用袖子將額頭鼻角耳根子的汗全抹干凈,問:“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燥熱,看著你心里頭癢癢,想脫了衣服撲上去?!被粜脑朴峙づど眢w,“還好,綁得結(jié)實?!?p> 侯圣驍沉默了。
“對不起?!痹S久他說。
“沒有什么好對不起的,總比你中招強?!被粜脑普f,“要是你中了招,對不起的可不止我一個了?!?p> “你……知道有什么辦法解決嗎?”侯圣驍?shù)吐晢枴?p> “很簡單,一刀把繩子削斷,或者一刀結(jié)果我,二者任選其一?!被粜脑普f,“這就是你要的方法?!?p> 侯圣驍搖搖頭:“都做不到?!?p> “所以只能我自己忍著嘍,你又幫不了我?!被粜脑品籽?,“就你那點功力想化解,估計要耗半年。”
侯圣驍又沉默了。
“傻愣著干嘛,陪我說說話。”霍心云歪過腦袋來,“哎我問你啊,甫田宗那什么什么田姓皇甫姓的他們是怎么回事?白醴潔那老娘們兒又是插的哪門子手?”
侯圣驍撓了撓頭,想了想說:“甫田宗就是從一個姓皇甫的和一個姓田的兩人一同建立起來的,他們收的弟子都跟著改姓皇甫或田姓了。一開始兩家實力不相上下,但聽說皇甫那邊的祖師爺武功更高些,所以后來幾十年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皇甫家掌權(quán)。最近田家蠢蠢欲動,應(yīng)該是拿到了一些可觀的地位,他們宗門里的人都在忙著內(nèi)斗,簕殄正好趁虛而入,那白醴潔不就宴請到了相關(guān)的人威脅啊利誘啊,趁機撈一手好處?!?p> “亂七八糟的,還整了鷸蚌相爭一出。”霍心云撇撇嘴。
侯圣驍摸著下巴想了半天,有點莫名其妙就問:“我記得你學(xué)過醫(yī)來著,那你能不能……”
霍心云仰著頭粗喘了喘氣,說:“不能?!?p> 侯圣驍摸下巴的手停在空中。
“我控制不住自己,煎不了藥,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藥配什么來解。”霍心云張大口喘氣,“行了,我感覺愈發(fā)不清醒了,你先出去吧?!?p> 侯圣驍撓撓后腦勺,長長呼出一口氣,把椅子踢回桌前出門。他在門口背靠墻蹲著蹲了半天,腦袋杵膝蓋手交叉杵腦門,煩了半晌才起身去叫莫孤星。
霍心云閉上眼想先睡去,卻是一陣燥火燃在心頭,久久難平靜下來,要睡覺先睡心,她半天難靜下來,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備受煎熬不知過了多久,侯圣驍又回來到她跟前,她睜開眼,看見侯圣驍手里端了碗粥。
“餓了吧?!焙钍ヲ敹自谒耙ㄒ簧状禌鑫惯M她嘴里。
霍心云吃完也不老實,腦袋晃悠半天,拖著長音說:“餓呀……”
侯圣驍聽著語調(diào)就不對勁,勺子在碗里攪了半天,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給霍心云喂粥喝,喂了幾勺后勺丟碗里碗丟一邊,把霍心云連人帶椅子抬起來,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走。
“喂,你干嘛去?”霍心云掙扎起來。
侯圣驍不理她,抬著一氣來到酒館前廳二樓,挑了個好位置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放下,隨手在桌上小菜撿了幾粒炒花生放在嘴里,蹲下問她:“話說,中了迷魂藥是什么感覺?”
“你這是句……廢話?!被粜脑茪庀⒒靵y。
侯圣驍若有所思得拾?;ㄉ壮?,點點頭說:“嗯,想來不會很舒服。”
霍心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對不住了?!焙钍ヲ斖蝗簧锨?,對準她的嘴唇粗暴地親了上去,手摟住她的腦袋不讓她掙脫。
霍心云瞪大了眼,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愣了幾秒神的功夫,發(fā)現(xiàn)身上的藥力迅速減少,思緒逐漸清晰起來。揮發(fā)哪能這么快,這是被侯圣驍轉(zhuǎn)移進了自己身上。
“喂,你……”霍心云還在慢慢反應(yīng),侯圣驍踉踉蹌蹌后退兩步,手扶在欄桿上,身上也像煮熟的蝦一樣出現(xiàn)霍心云出現(xiàn)過的紅赤。
“謝謝你替我承受了那么多,不過,還是讓我自己面對我本該承受的東西吧?!?p> “圣驍!”霍心云焦急的喊出聲,她還被綁著,只能眼睜睜看著侯圣驍搓搓膝蓋,縱身一躍從二樓跳下去重重摔到底下大廳里。
這天酒館沒開張接客人,在酒館的都是幌星堂的弟子。下面?zhèn)鞒鰜泶蚨氛垓v的聲音,霍心云蠻力掙不開繩子,只能抽出袖口的蝶戀花從手腕繩結(jié)開始一條條割斷。等她好不容易掙脫束縛來到欄桿前,下面的混亂早已結(jié)束,侯圣驍不見蹤跡,只有姓虞的那個老頭坐在一邊抽著旱煙。
“圣驍呢?”霍心云扒著欄桿問。
虞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磕磕煙袋說:“叫莫堂主帶人控制住拉走了?!?p> “去哪了?干什么去的?他……”
“哎!”虞老頭抬起煙袋打斷她,“你下來我慢慢給你解釋。”
霍心云直接從樓上跳到他跟前,把蝶戀花拍在桌子上:“說!”
“年輕人別太暴躁了?!庇堇项^慢悠悠吸了口煙,“這是他自己的主意?!?p> 侯圣驍說,他猜測藥效和催眠相似,而當(dāng)感官傳來強烈痛苦的時候,迷失的意識反倒會逐漸清醒。他吩咐了莫孤星和幌星堂弟子,等他將迷魂藥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后,就將他控制起來抄家伙毒打,讓他遭受疼痛的刺激保持清醒。
霍心云的醫(yī)到底還是沒有白學(xué),兩天的功夫讓她煎出了解藥給侯圣驍喂了下去,那個時候侯圣驍已經(jīng)接近重傷,整整打折了兩根木棒?;粜脑瓶匆姾钍ヲ斠呀?jīng)除了一張臉還那么干凈、一雙眼還那么明亮以外,渾身上下像是在血池里滾過一圈。
“我該說你什么好呢?”霍心云正幫他擦藥,嘆了口氣,手輕輕放在他肩上。
侯圣驍腦袋朝她的方向轉(zhuǎn)了轉(zhuǎn),換個姿勢不壓著氣管,說:“江湖水深,初進局不懂事,這不多挨點打就能長長記性?!?p> “你這打可挨的冤了?!?p> “哪有不冤的打呀?!焙钍ヲ旈]著眼,“還是你有能耐,聞聞就能知道酒里下了什么藥,也能熬了藥解?!?p> “這都是基本的生存能力好吧?!被粜脑茖P牟了帯?p> “哦?那我想起來熏香一直沒說,姓白的到底下了什么藥?”
“有毒蠅傘,還有一些樹藤什么的,一些致幻的藥,燃燒揮發(fā)出來讓人眩暈,這樣你的反應(yīng)遲鈍總會慢上那賤人一步。我當(dāng)時什么藥都沒帶,有點薄荷你也不至于中招,他們只要配出解藥含在口里,一點影響都受不到?!?p> “哦?那酒里的毒也是含著的解藥?”
“那種是慢性毒,發(fā)作慢,有足夠時間留給你用藥,敢喝的要么沒什么能耐看不出來,要么有能耐有辦法解。這樣的毒量不大倒也不一定要命,功力稍微深厚點的也就損氣受點隱疾,不怎么樣的人殘了癱了也許能撿回命來?!?p> “莫兄知道下了藥后一口都沒敢喝,一個勁把菜全造了。”侯圣驍吁出一口氣,“哎呦,疼??!”
“活該受著,你那些弟子們下手也是黑,給你抬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就只有一雙眼睛看得見,要是不知道拉出來讓我認,我都認不出來這個人叫侯圣驍?!被粜脑坪吡艘宦暋?p> 侯圣驍沉默了,霍心云半天得不到回應(yīng)看看傷口看看他,來回瞅了半天等了半晌,一直聽不見他聲音問:“你想啥呢?”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個人?!焙钍ヲ斢终{(diào)整了下腦袋的姿勢,“全身上下就是看不見眼?!?p> 霍心云一聽明白了:“蔡氏?那我也想起來了,你還說在這里能找到他來著。”
“他是在這里,那也要看去哪找啊?!焙钍ヲ斦f。
“依你看,去哪能碰見他呢?”霍心云隨手把擦過藥的紗布丟掉。
“鴻門宴前,我看到河里的蓮花成叢成片開著正盛,要我想,蔡氏會找一個景色最好還沒有人的地方,安靜下來做一幅自己滿意的畫。”
“你看著開的旺盛,其實到了晚夏了,當(dāng)花開到最盛時也是開始凋零的時候,過幾天花瓣掉沒就只剩蓮蓬了。”霍心云又丟掉一塊紗布,“起來吧,上完藥了。你這么一說,我還想起個人來,那個和我名字很像的人。”
侯圣驍慢慢坐起來,揉揉胳膊,說:“你都取字了還糾結(jié)什么?要不你給我講講霍小玉是誰?!?p> 霍心云照他腿上踢了一腳,鼓起嘴來:“別來問我,自己查去!”
侯圣驍臉色像是吃了顆苦膽,抱著腿話都說不利索:“骨、骨、骨頭……疼……”
天空中的一朵流云在風(fēng)的吹動下慢慢飄走,太陽的光芒失去遮擋透出燦爛的霞光,安靜得透過窗戶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