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一言在項目上和董事們僵持不下的時候,何一鴻回來了。他沒有去公司,而是先回了何家。以前,他是十分不愿意回來這里的,尤其是哥哥走后??墒乾F(xiàn)在,因為父親的一場病,他也懂事了不少?;丶铱吹礁赣H精神尚佳,也放下心來。
人有時是很奇怪的,不在家的時候,會對家人十分掛念,可是回到家沒多久,那些親人間固有的交流方式,又令剛回來的溫情蕩然無存。
看著眼前一桌子愛吃的菜,一鴻感念著母親的辛苦,隨口問道:“我哥怎么沒回來?”何母看著褪去了叛逆鋒芒的兒子,眼里也是溫柔無比:“這不還是中午嗎?他哪有時間?等他有空了我們一起吃飯……”“那不如就今晚吧?我下飛機(jī)時打了電話給他,他也沒接……”一鴻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最近公司的事情多……”何母解釋道,“現(xiàn)在你也畢業(yè)了,該幫幫一言了,明天就去公司報道?!焙我圾欝@得差點被飯噎?。骸斑@么快?我……我時差還沒倒過來呢……!”“這是你爸的意思……”何母看了一眼何父的方向,繼續(xù)說道:“公司出了些狀況,因為一言的身份,那些董事們對他并不信服,你出面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何一鴻此刻想到的卻不是自己能否解決問題,而是哥哥現(xiàn)在的處境,母親一句輕描淡寫,他卻深深地知道現(xiàn)在的一言有多艱難,哥哥那么驕傲卻又那么敏感,能力出眾卻又不被認(rèn)可,連他都替他委屈。一鴻一邊為哥哥感到不平,一邊為父母的態(tài)度不滿,他停下筷子,反問道:“董事們不信任我哥,難道不是你們的責(zé)任?如果你們說一句話,誰還會有異議?!”
何母嘆了口氣:“公司的事情,哪是我們一句話就能解決的?如果你覺得不滿,大可以去為一言打抱不平。但是誰也無法否認(rèn),你才是我唯一的孩子,是公司唯一的繼承人。別忘了你終將肩負(fù)起來的責(zé)任!”何一鴻聽到這話,心頓時涼了一半,滿桌的美味佳肴一時間味同嚼蠟。何母看他的表情,以為是他依舊改不掉貪玩的天性,又勸道:“我也不是要求你一下子就學(xué)會如何管理公司,但你總得一步步去學(xué),一步步積攢經(jīng)驗。現(xiàn)在一言手上的項目,如果你也參與的話,不僅能跟一言學(xué)習(xí),還能在公司積累起人脈……”
“這樣一來,我在公司的聲望就建立起來了是嗎?”何一鴻打斷了母親的喋喋不休,“即使我哥再怎么努力,他永遠(yuǎn)也比不上我這個所謂繼承人……”雖然他的直白令何母多少有些尷尬,她也不想將兩個兒子的差別拉得如此之大,但人畢竟是有私心的,她以為何一鴻會懂,又說道:“一言很優(yōu)秀,對你也很好,如果你以后接手公司,不要忘了他為你做過的事情,希望你們兄弟能好好相處。”
可是何一鴻不懂。他始終都無法明白為什么僅僅因為出生不同,他最愛的哥哥,和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哥哥,和他的境遇天差地別,他為一言不值。
但他終究沒再說出什么忤逆母親的話,因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他默默吃完碗里的飯,和母親說出去走走,便出門去了。
下午,許茉正在剛剛裝修好的門店里整理即將上架的衣服,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回過頭,只見何一鴻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冷冷地對許茉道:“許茉你挺厲害啊,離開了洛雅集團(tuán),又開了自己的店,這店面的入駐權(quán)是我哥給你的吧?”
許茉愣了愣,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敵意因何而來,但還是笑著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見過你哥了嗎?”何一鴻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唤?jīng)心地回道:“你管我見還是沒見呢......”此時的何一鴻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故作清高卻又忍不住想找人發(fā)泄著自己的一腔怨氣,許茉笑著沒出聲,繼續(xù)手里的工作。過了一會,何一鴻見她沒回應(yīng)了,果然又忍不住道:“我這么遠(yuǎn)回國,又過來找你,難道連咖啡都不請一杯嗎?怎么這么小氣!”
“我一個小小設(shè)計師,衣服都還沒賣出去一件,恐怕沒有這個能力,請不起你何家小少爺......”許茉故意說道。也許是“何家小少爺”這個詞觸動了何一鴻,他頓時十分惱怒:“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跟我哥是不一樣的?”許茉卻不知他為何突然發(fā)作,只好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們本來就不一樣......”“哪里不一樣?他也是我們何家的人,”何一鴻說道,“難道連你也覺得,他不能做我們何家企業(yè)的繼承人嗎?”
許茉終于知道他這一腔怨憤從何而來了,也許何一鴻不愛聽,但是她還是說道:“能不能做,和去不去做是兩回事,你可能,并沒有真正了解你哥的想法......”
“我不了解他,難道你就了解嗎?”何一鴻不滿地道,“我跟我哥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你們才認(rèn)識多久?”他的神情,就像最親的哥哥被許茉搶走了一樣,醋意十足。
對于他今天的不可理喻,許茉決定讓步,她笑著承認(rèn):“你和我當(dāng)然不一樣,你們是兄弟,你是他最親的人……”何一鴻卻嗤之以鼻:“可是我哥卻為了你,連我這個兄弟都不想要了!”
“這是,什么意思?”許茉一時間有些納悶,聽到何一鴻又說道:“本來我爸都決意將公司交給我哥了,可是他為了拒絕杜家的聯(lián)姻,毅然放棄了這個機(jī)會,只與我爸許了三年之約。這些本來是他應(yīng)得的,現(xiàn)在弄成這樣,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我哥在任何時候都是處事果決,精明能干,怎么在你這里就變得這么傻了?他為了懲罰害死你爸的真兇,為了報你那次車禍之仇,不惜離開他親手建立起來的洛雅集團(tuán),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去尋找證據(jù),可是他做這一切的時候,你又做了什么?除了那次在醫(yī)院的一晚,你再也沒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我哥搖身一變,掌管著我們何家的企業(yè),你是不是覺得他又值得你喜歡了?可惜他這個身份也只是暫時的,你不失望嗎?……”
許茉沉默著,面對何一鴻的指責(zé),沒有想過為自己辯解一句。她即使隱約知道何一言曾經(jīng)為她做過什么,可聽何一鴻當(dāng)面字字道來,還是覺得心疼得無以復(fù)加……
何一鴻本來只是想逞一時口舌之快,見許茉沉默,又冷笑道:“原來是真的失望了??!……”許茉冷笑了一聲道:“我認(rèn)識他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你們何家,失望從何談起?不過現(xiàn)在我倒是有點明白了,你可真不愧是何家的人啊,也只有你們自己才將何家的企業(yè)看得高高在上,無可替代,以為人人都稀罕……”
何一鴻被許茉嗆了回去,頓時氣結(jié),說不出道理來。許茉緩了緩情緒,又說道:“我認(rèn)識一言的時候,他是洛雅的總裁,可是我看到的卻跟我想象的不一樣。他每天總是最后一個離開公司,他的辦公桌里放滿了胃藥,他待人溫和謙遜卻有種說不出的疏離冷漠,他也曾經(jīng)拼命努力想要得到父母的認(rèn)可,雖然最后可能也只是個笑話,他喜歡做精致的飯菜,把屋子布置得整潔舒適,他說他喜歡家的溫暖……”
許茉聲音哽咽,停住沒再繼續(xù)往下說,抬起頭看見何一鴻將頭微微別到一邊,眼圈隱隱發(fā)紅,他吸了吸鼻子,半晌才嘆道:“可惜,我家從未有過溫暖……”
“不,你就是他的溫暖……”許茉說道,“他以前不去集團(tuán)是為了你,現(xiàn)在去了,所做的事情也還是因為你。創(chuàng)意園的項目因為杜家的退出遭到了董事們的反對,但那是你設(shè)計的第一個大項目,他覺得新穎有創(chuàng)意,想支持你,和你一起做好這番事業(yè)……在他眼里,你取不取代他的位置根本無關(guān)緊要,因為你遠(yuǎn)比那個位置重要……”
“我知道……就像他當(dāng)初為了你一樣……”何一鴻?quán)氐?。許茉剛想回答,何一鴻卻發(fā)足向外跑去,等到許茉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消失在了走廊的轉(zhuǎn)角處……
幾天以后,許茉從何一言那里又知道了關(guān)于何一鴻的消息?;蛟S是她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原本十分排斥去公司的他,竟然逐個去拜訪了那些董事,畢竟是何老的親子,說話有一定的份量,不少董事也開始回心轉(zhuǎn)意??墒撬臎Q定卻讓人大跌眼鏡,因為有不少董事言語中對何一言輕慢,他直接將之從股東中除了名,甚至不惜賠上公司的損失……
為哥哥出了氣是沒錯,只是這樣一來,項目的事情就更加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