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他躺在浴缸里和你說再見

第6章 人在做天在看

他躺在浴缸里和你說再見 莫非er 4266 2019-06-21 17:11:48

  院子里還安置了一個輕盈的秋千,天氣好的時候,總有人早早來,只為搶到這個位置拍照。書吧24小時開放,筱悠也沒雇人全天候守著,她自己有時間就在書吧里坐一坐,沒時間就敞開著門出去了。

  書吧三層的功能各不相同:一樓是筱悠私人藏書,以及來自全國各地書友的贈書;二樓是讀書區(qū),偶爾給書友們做分享活動,還有定期的讀書會和朗誦活動,實木做的大會議桌也放在那里。三樓留了四間客房,接待全國各地的書友和朋友。旁邊還有沙發(fā)和茶具,遇到書友活動的時候,三樓總是人滿為患,喝茶聊天,各種觀點碰撞,熱鬧非凡。

  江墨心里其實嘀咕過:這樣一個完全不收費的書吧,靠什么支撐下來?不過對筱悠的想法,他從不反對,他原本愛的就是筱悠的豁達和干脆利落。

  再說如果為了更好的收入,他也不會留在北市。

  穆柳不喜歡北市,可她還是來了。穆柳也不信風(fēng)水,甚至不信環(huán)境,她信人,剛記事的時候她信外婆,之后是筱悠,然后是荷荷、秦子陽……,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相信自己。

  她像一只沒有太多想法的無頭蒼蠅,無論在哪里,都只會橫沖直撞。她羨慕寺廟里那些虔誠跪拜燒香求佛的人,她知道那強大到能讓你跪下來的力量,其實是內(nèi)心對未來的期望。不像她,心里空空什么都沒有,當她依附的人倒下時,她真的是一無所有,曾經(jīng)一無所有,未來也一無所有。只是后來穆柳才明白,她并不是一只無傷大雅的蒼蠅,而是遮住光的烏云,滿臉無辜地吸走別人生命里的全部光亮。

  但不管是穆柳還是江墨,都喜歡筱悠的這間書吧。

  穆柳還記得剛來時的慌亂。年底筱悠太忙,雖然盡量抽出時間來陪穆柳,可還是不夠。穆柳覺得無聊,每天只是呆呆地坐在書吧,看著脆弱的陽光一點點吞噬書房,再默默消失,看著落在屋頂像圣誕帽一樣的積雪,一點點融化,落在地上,氤氳出一條脆弱的生命線。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著,等待那個噩耗傳來。

  后來還是書撫慰了她,她學(xué)會找事做。先把從南市帶來的書從三樓一本本抱下來,并找到屬于它們的書架。鼻尖慢慢滲出汗水,身心疲憊地放松。后來她覺得無聊,就在眼前的圖書世界里點兵點將,點到是一本短篇小說集《逃離》。倒是很符合她現(xiàn)在的處境。只是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逃離,沒能力的人——像她自己,只能逃避。

  那本書像有魔力,慢慢把她從這種失敗情緒中解脫出來,心里覺得踏實,那厚實的木頭柜子、那堆積如山的古早書籍,還有那些總是悄悄來又悄悄走的安靜讀書的人們,仿佛是一劑來自大地的服帖膏藥,熨貼著她的每一處肌膚,每一處毛孔。她又一次想起在威尼斯花園的時光,但回憶給她的感覺卻并不真實,她感覺兩腳都踏進虛空,毫無朝氣地生活在一種慣性里,日服一日陷在那瑣碎的日常,在沒察覺間,不知誰推了她一下,慣性消失了。

  她開始認真地反觀自己,已經(jīng)24歲了,卻仍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帶著大人面具的小孩,她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份心理偏差,她是皮得潘的同伴,可這世界忘了給她造一座無憂島。她不知道該跟誰索取,又該跟誰訴說。

  她先想起來的是周佳佳。那個幼稚到有點殘忍的女孩。她恨她,在她生活陷入困局的時候,是周佳佳給了她致命一擊。但她也喜歡她,在那所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的大學(xué),是她第一個朝她笑,朝她伸出橄欖枝,讓她相信陌生人之間也有善意,雖然那善意有期限。

  她想起搬離寢室那天,所有人都對她露出微笑,她們甚至和和氣氣吃了一餐飯,好像回到了第一天來寢室的那天,所有人小心翼翼,還有些許害羞。她甚至允許周佳佳擁抱自己,假裝不知道所有謠言都是周佳佳傳出去的,周佳佳那張耐看的大臉上,還掛了淚珠。

  她想起媽媽,蒙上灰的記憶里突然翻出媽媽對她笑的片段。那次她過12歲生日,媽媽突然回來跟她一起慶祝,晚上躺在媽媽的身邊,她動都不敢動,屏住呼吸好久都睡不著,可那失眠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幸福模樣。

  穆柳就這樣陷在自己的思緒里,任那些甜的酸的過去,像流水一樣流過心頭,澆灌這顆快要枯萎的心臟。她想了很多,唯獨不敢想起秦子陽。

  突然身邊傳來一陣噪音,好像有腳步聲走在她的心尖,穆柳緩慢地回頭,看到一個男孩一晃而過的身影,他背著一個重重的書包,拉鏈半開著,他匆匆地回頭看了眼穆柳,說了聲“拜拜”就慌亂走出大門。穆柳過了會才回過神來,朝著早已沒有人影的門說了聲“再見”。他是什么時候來的呢,是剛才看到的那個男孩嗎?他說來里面隨便逛逛,然后就進屋子看書。對了,那個書包,他來的時候好像是扁扁的。

  穆柳突然想,做壞事的感覺,是不是都一樣驚心動魄。

  “慌什么?這么著急?!?p>  一個男聲出現(xiàn)在門口,穆柳抬眼望過去,原來是個舊相識。

  “嘿,這不是穆柳嗎?緣分竟然讓你我在這里相見?!?p>  穆柳僵坐在原地,冷冷地看著來人。她沒想到兩人會在這里遇見,往昔糟糕的經(jīng)歷劈頭蓋臉砸來,心臟竟壓抑到難以呼吸。

  “這么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阿石楠見穆柳半天不說話,自顧自拉把椅子坐在穆柳旁邊,一副自己人的模樣。

  “我們之間有必要這樣虛情假意地寒暄嗎?”穆柳的眼睛像刀子一樣,上下打量著阿石楠,還是記憶中的身形和樣貌,棱角分明的五官,結(jié)實的肌肉,黝黑的膚色,透出一種膩乎乎的討厭,頭小骨架大,活脫脫一個健身版小頭爸爸。

  “看來,你真的還是老樣子?!卑⑹觳涣叩卣f,臉上帶著奇怪的近乎討好的笑。

  “你要是想敘舊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人了?!蹦铝€是一副冷臉,瞇著眼睛不屑地看著阿石楠,好像看一只繞著蛋糕轉(zhuǎn)圈的綠頭蒼蠅。好在穆柳原本就討厭吃蛋糕。

  “聽說畢業(yè)后,你一直和秦子陽在一起,你們倒是很長情?。 ?p>  “怎么,你想在中間插一腳嗎?”

  “哈哈哈哈,你又在開玩笑。”阿石楠突然發(fā)出一陣很夸張的笑聲。

  “秦子陽都坦白了,你又何必在這里裝模作樣。”穆柳冷眼看著阿石楠,索性合上書,打開天窗說亮話,“他那里真的是寶藏啊,如果他那時候肯說句話,你早就被關(guān)進牢房,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像只臭蟲一樣跑到我跟前?!?p>  “我今天來就是希望把過去的誤會解開。”阿石楠松松領(lǐng)口,把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勤于鍛煉的肌肉,“你知道我這人很念舊,今天來找你,一方面解除誤會?!?p>  阿石楠接著說道,“另一方面想給你介紹一個賺錢的門路,聽說你畢業(yè)后就去了報社,那種清水衙門,想來工資不會太高,我現(xiàn)在有一個只賺不賠的項目,原本沒打算告訴別人的,可我一想你過去和荷荷關(guān)系不錯,就打算加你一個。算是彌補我過去的過失。如若荷荷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p>  “你是練了多厚的臉皮,還敢提荷荷。發(fā)財?shù)臋C會想起我?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能信你這種鬼話。再說,就你這種人渣,能有什么賺錢的機會,去鬼門關(guān)的機會還差不多?”

  “這都是你的誤解,都是誤解。”阿石楠沒生氣,照舊樂呵呵地說著話。

  “誤解?在你眼中殺人只是因為誤解。大學(xué)四年,你花著秦子陽的錢,把荷荷緊緊拴在身邊,隨意打罵,你這個人渣,我不找你麻煩,已經(jīng)是大度了,你還敢來找我。”穆柳說得咬牙切齒,帶著種陰陽怪氣,“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警察為什么會定你無罪?現(xiàn)在還敢舔著臉來找我。我來猜猜,是不是靠山倒了,晚上害怕得睡不著。放心,我不會就這么輕易把你的事都告訴警察,總要讓你過些擔驚受怕的日子才好呀!”

  “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去過我的健身房,也知道你做了什么小動作。我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還愿意把賺錢門路介紹給你,你總能放過我吧?”

  “放過你?那誰放過荷荷?什么健身房,你跪著求我我都不會去,誰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骯臟,你在那里伺候了多少女人?”

  穆柳冷眼看著阿石楠突然爆發(fā)的怒火,像看一只愚蠢笨拙的黑熊,“媽的,我就知道是你在健身房搞鬼,這么些年不見,你還跟以前一樣蠢得上不了臺面。有錢不賺,盡他媽添亂?!彼f著話,一下捏住穆柳的胳膊,像捏一個雞蛋。

  那只長期在健身房舉鐵的手,青筋畢露,穆柳被鉗制的皮膚立馬紅了一片。

  可阿石楠并不打算放手,相反他用拳頭和目光,在警告著穆柳,你敢稍微動下,我立馬讓你骨折。穆柳眉頭微微皺著,可嘴上的話一點沒打算求饒,“你打我呀,你以為我會怕你嗎?你以為人人都像荷荷,任你作威作福嗎?不就是一只得狂犬病的瘋狗嗎?來啊,來咬我啊,大不了同歸于盡?!?p>  穆柳在挑釁,這很過癮,但更危險。穆柳了解阿石楠,這是一個只在乎自己的人,不,他還在乎錢。所以他沒有因為穆柳的挑釁而失去理智,他甩掉穆柳的手,把所有的憤怒都發(fā)泄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樹上。天知道,如果砸樹會犯法,阿石楠會怎么辦?

  “切?!蹦铝湫σ宦暎翱磥磉@么多年過去,還是這副不要臉的樣子。從始至終只會挑一些手無寸鐵的下手,當年對荷荷是如此,現(xiàn)如今對這棵樹也是如此,我真瞧不起你!你要真男人,就來動我試試,我保證會讓你得、償、所、愿?!?p>  “這就是你的打算,執(zhí)意鬧得魚死網(wǎng)破,一點商量的余地都不留?”

  “要不然呢?難道我應(yīng)該沏壺茶好好招待你嗎?你敢喝嗎?不怕里面藏著荷荷的冤魂,來找你索命!”

  “我實在搞不明白,你為什么會有這么深的執(zhí)念。荷荷是自殺,警察已經(jīng)結(jié)案了。你要有證據(jù),就去警局舉報我,不要一天天只會造謠生事,跟床下面扎的小人似的陰魂不散?!?p>  “我會去告你的,你等著。可能明天就去,也可能明年才去,你好好猜猜吧,我會哪一天去?猜對就有10年刑期,心動不如行動,我勸你快快行動。”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盡管去告我。只是我警告你別再做小動作,別再去健身房造謠生事,否則我也只能拿起法律武器,讓你去牢房暫住幾天。”

  “去呀!趕緊把我關(guān)起來,要不然我天天說、月月說、年年說,等哪一天我說膩了,就把我準備了一箱子、一抽屜、一屋子的證據(jù)都拿到警察局去,看看警察會怎么說?!?p>  穆柳定定地瞅著那張鍛煉過度的丑臉上的橫肉,每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阿石楠深吸一口氣,忍住想繼續(xù)捶樹的沖動。

  “如果你真有一箱子的證據(jù),我陪你去警察局?!?p>  “我要是你,就痛痛快快給自己根繩子,吊死算了。話說回來,你早點投胎,我還能勉為其難地把你生下來,順便從胎教開始,讓你好好接受下素、質(zhì)、教、育。要是這都救不了你,你就老老實實呆你的地獄,別再來人間霍霍?!蹦铝m然嘴上占著便宜,可心里卻依舊難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臟跟著湊熱鬧,連手也開始不聽使喚,她迫不及待想破壞點什么??墒钦媾e起手中的那本書,她又舍不得。四處尋覓著趁手的兵器,桌上放的玻璃杯子不錯,最好能碎在他臉上,把血管扎成馬蜂窩,血流如注才好。

  穆柳被這個念頭嚇一跳,一張血臉在她腦子里一閃而過,手上的動作就猶豫起來,最終沒拿玻璃杯,只是扔了個軟綿綿的坐墊出去。“哐當”一聲,坐墊飛出去的時候,帶倒了桌上放的玻璃杯,穆柳仿佛看見自己一個健步,撿起碎掉的玻璃,放在阿石楠的喉管,下面就是大動脈??蓪嶋H上,她什么都沒做,只是被這個想法嚇了一激靈。

  “人在做天再看,善惡終有道,天道好輪回,我們走著瞧?!?p>  “我等著老天爺把雷劈在你腦袋上的一天?!?p>  “你……”

  “滾!”

  阿石楠走了,可是穆柳的氣還沒有消,筱悠還沒有回來。穆柳煩躁地走回屋子,從冰箱里拿出冰水按在自己的腦門,還在穿羽絨服的季節(jié),她卻像一壺“咕嘟咕嘟”翻滾的開水,她知道警報就要拉響了,她好不容易重新接受的水上城,會再次成為她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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