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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江湖令

第五十章 葬身魚腹

四海江湖令 汨水懷湘 3906 2023-09-18 07:40:58

  ※※※

  倭船上,面對沒有絲毫悔意的胡奎,黑衣女子似失去了興趣。她轉(zhuǎn)頭望向跪在甲板上失魂落魄的盧綸,嘆息道:“盧綸想當(dāng)初你父親意外亡故,為了家中身患重疾的母親和尚且年幼的胞妹,你毅然放棄功名擔(dān)起了怡寶齋的家業(yè)。”

  “正是念在你的這份孝心,當(dāng)年我才會出手助你?!鄙蚍蛉嗽秸f越是惋惜道:“可自從你妹妹出嫁,盧老夫人仙逝。你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整日沉溺于賭場酒肆,以至于將祖?zhèn)鞯募覙I(yè)都近乎敗光!”

  聽到這盧綸握緊了雙拳,澀聲道:“若不是我時運不濟(jì)商船被劫,怡寶齋也不至難以周轉(zhuǎn),退一萬步講那時夫人妳只需稍稍…”

  “我不會出手幫一個賭徒,這是我沈凝霜做事的原則!”黑衣女子冷冷道,語氣間失望之意更重?!昂螞r那條商道是你父親在世時便已開辟,十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你盧綸就沒有奇怪過,為什么偏偏在你怡寶齋遭難之際,碰巧又遭遇了劫匪!”

  “難道!”沈夫人一語點醒了盧綸,他雙目瞪圓望向身旁的胡奎,果不其然見其眼神閃躲。

  “狗賊!”盧綸面目猙獰作勢欲撲,若非看押的黑衣人及時將其制住,此刻他雙手定然已經(jīng)死死掐住胡奎的脖頸。

  當(dāng)初正是胡老爺“仗義出手”化解了怡寶齋的危機(jī),盧綸才將其視作貴人,進(jìn)而在其蠱惑下背叛了秘閣。如今看來這不過是胡奎布下的一場局,為的正是拉攏盧綸,使其成為一顆鳴鳳閣內(nèi)棋子。

  最后沈凝霜看向了吳媽媽,那老鴇兒見閣主終于想到了自己,嘴唇微動正欲辯解。卻聽沈夫人嘆息道:“花娘…妳身世可憐,尚未及笄便被嗜毒如命的父親賣入勾欄,此后更是受盡男人的欺辱。以至于過早破身修練不得門中高深的武功,我因此沒有將妳引入秘閣,只將鳴鳳閣中外事交托于你?!?p>  “閣主我…”

  “我本以為妳經(jīng)受過這番苦難,該會更加同情那些與妳有相同經(jīng)歷的姐妹,將她們收容到閣中好生相待!卻不想妳竟將當(dāng)初那些男人們待妳的手段,全用在了她們身上,甚至于勾結(jié)胡奎殘害閣中姐妹?!焙谝屡釉秸f越是痛惜,吳媽媽見狀哭訴道:“閣主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然而沈凝霜搖搖頭道:“若妳只是得罪我沈凝霜也就罷了,本著這些年來的情分或許我還會饒你性命??蓨吳Р辉撊f不該和青兒那孩子結(jié)成死仇,她要取你性命,你我也是沒辦法…”

  “不…閣主…求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花娘愿意給您當(dāng)牛做馬!”吳媽媽一聽心知再無活命的機(jī)會,竟哇哇大哭了起來。

  沈夫人卻不再理會,最后望向胡奎開口道:“胡老爺可還有什么要說?”

  胡奎此刻倒是不失梟雄本色,只聽他冷笑一聲道:“我只后悔當(dāng)初沒有狠下心斷尾求生,早在年前松浦家主來信相邀時,就該離開大明。事到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妳們殺我一個簡單,將來面對劉公公他們的怒火時怕是不會好過!”

  沈凝霜淡然道:“這就不勞您費心,我只怕咱們那位劉督主,此刻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與你撇清關(guān)系。”

  胡奎聞言臉色發(fā)青,心底最后一絲期望終于破滅。

  “且據(jù)我所知,你胡奎也不是個吊死在一顆樹上的人?!鄙蚍蛉送蝗辉掍h一轉(zhuǎn)道:“兩年多前,你曾想過要巴結(jié)鎮(zhèn)遠(yuǎn)侯顧仕隆,甚至在他府上當(dāng)過一段時日幕僚是不是?”

  “這事妳們也知道!”胡奎訝然道。

  “哼!不僅我知道,你們那位劉公公心里面怕也門清得很?!鄙蚰淅涞溃骸昂罄蠣斈@般首鼠兩端,當(dāng)真是有取死之道!”

  胡奎聞言頹然坐地,他已經(jīng)沒有心思再分辨沈凝霜話中真假,只道今日定是要喪生于這茫茫大海之上。

  卻聽沈夫人接著道:“不過我要問的正是你在顧府幕僚期間發(fā)生之事,兩年前可有一封從京城寄來的“將軍帖”到顧仕隆府上?”

  “將軍帖?”胡奎心下奇道,本以為沈凝霜要問的是和劉瑾有關(guān)東廠之事,不知怎么又扯出個與顧仕隆相關(guān)的什么“將軍帖”。

  這老狐貍眼咕嚕一轉(zhuǎn)又生出一絲念想,他故作知情道:“不錯,兩年前我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確實見過顧侯爺拿出過一份京城寄來的拜帖?!?p>  “什么!顧仕隆拿到了“將軍帖”,還和你一同觀摩了帖上內(nèi)容?”黑衣女子首次露出驚訝的神色道。

  “不錯!”

  “上面寫了什么?”

  “嘿嘿!”胡奎突然挺直了腰桿道:“我若現(xiàn)在相告,那還能有命嗎?沈夫人若能答應(yīng)放我…”

  “看來你也沒見過將軍帖?!焙蛩阋运^的拜帖相挾,卻聽沈夫人嘆息道。

  “什么…我…”胡奎不知哪里出了破綻,他漲紅著臉還待狡辯。

  只聽沈凝霜嘲弄道:“你要真見過“將軍帖”上的文字,就該知道我絕不可能讓知道帖中內(nèi)容之人活在世上,哪會有膽子主動承認(rèn)!”

  胡奎聞之又羞又怒,他自以為抓住一線生機(jī)妄圖誆騙眼前的黑衣女子,卻不想一開口就被對方戳破!反而讓其先前那副不懼生死的做派,看起來像個笑話。

  沈凝霜看了眼甲板上跪著的三人,忽覺有些意興闌珊,于是招呼來身后的黑衣下屬道:“梅影,送他們幾個上路吧,對了別忘了上面那位?!?p>  她說著指了指頭頂桅桿上掛著的赤裸男子,吳媽媽一聽“上路”二字哪還不知閣主話中之意,當(dāng)即嚎哭起來口中不斷求饒!相比之下胡奎、盧綸二人則安靜許多,想來是已經(jīng)認(rèn)命。

  不過還有一人發(fā)出的響動卻比吳媽媽還大,正是桅桿頂上掛著的那位松浦少主。只見梅影厭惡的看了眼頭頂不斷發(fā)出“嗚嗚”聲的赤裸男子,對沈夫人道:“閣主,這倭狗好像能聽懂中原話,從一開始就不停在叫喚,且不知想說些什么?”

  她聲音清冷悅耳,竟也是個年輕女子。沈凝霜聞言笑了笑道:“你倒是對什么都好奇,行吧那就聽聽這位松浦家少主想說些什么。”

  “是!”梅影話音方落揚手便擲出一發(fā)暗鏢,她手法精妙鏢頭正中桿上之人口中足袋,眨眼將其扯下。

  松浦長信心下大駭,方才那枚暗器只需稍稍打偏幾寸,自己今后怕是都要“笑口常開”了!

  不過這位松浦家的少主很快冷靜下來,只聽他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原話道:“我身上有幕府派發(fā)的勘合,是前來大明朝貢的貢使!你們?nèi)舾壹雍τ谖遥褪峭瑫r冒犯大明朝廷與幕府!”

  “貢使…”沈凝霜冷笑一聲,松浦長信當(dāng)她不信,忙對胡奎道:“胡桑…這點您再清楚不過了,快點告訴這位夫人,我是幕府派來的貢使!”

  若在平時胡奎對這位松浦家少主自是極力逢迎,對他提出的要求不敢有半點馬虎。

  可如今他自己性命都危若累卵,全然懸于外人之手,那里還管得上松浦長信。

  見胡奎跪在原地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松浦長信立時心急了起來,他怒罵道:“八嘎!胡奎你…”

  “這位松浦先生?!鄙蚰櫭嫉溃骸拔覄衲悴灰侔踪M心思滿嘴胡言了!”

  只見黑衣女子坐回藤椅侃侃而談道:“且不說你那所謂的“勘合”是真是假,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太宗文皇帝定下的規(guī)矩是十年一貢,而距離上次你們幕府的使船來到寧波好像還不過五年吧?”

  “呃…”松浦長信支吾道:“松浦家一直十分仰慕大明,對待你們朝廷的貿(mào)易也格外重視,自然要為此早做準(zhǔn)備!”

  “你們這一早就提早了整整五年?!鄙蚰湫Φ溃骸扒也恢銈冊谖掖竺骶硟?nèi)如何過活?想必以松浦先生的能耐,除了打家劫舍外,也沒有什么其他本事了吧?”

  以松浦長信臉皮之厚,聽了這話也不免臉色漲紅。的確,他們這些所謂的武士,向來不事生產(chǎn),在扶桑國內(nèi)便作威作福貫了。來到大明境內(nèi)自然也不可能做什么良民,除了劫掠沿海百姓外,哪還能有什么其他生存之道?

  “再者,我們拿下你們這艘船時,已經(jīng)上上下下搜查過了。船上除了倭刀甲胄,便是火藥弓矢。難道松浦先生就是帶這些東西來我大明朝入貢的?”

  此話一出,松浦長信再也無從辯解。他面色陰沉,憋了半天卻再也說不上一句。

  “當(dāng)年太宗皇帝之所以準(zhǔn)許東瀛遣使朝貢,正是因為你們的足利將軍答應(yīng)了剿滅從倭國來的海盜。而松浦先生,你們松浦家的行事作為,只怕正是我大明朝最不歡迎的那類海寇吧!”沈凝霜冷冷道。

  事實上扶桑國內(nèi)自“應(yīng)仁之亂”后,室町幕府及守護(hù)大名和莊園領(lǐng)主貴族的力量急劇衰落,倭國進(jìn)入新興的戰(zhàn)國大名互相混戰(zhàn)的戰(zhàn)國時代。

  而明廷派發(fā)給足利幕府的“勘合符”,早在先帝弘治朝時就已經(jīng)落入了細(xì)川、大內(nèi)氏等倭國地方豪強(qiáng)手中。

  至于盤踞在平戶藩的松浦黨,永樂朝時期就在中國東南沿海及朝鮮等地從事劫掠海盜行徑。松浦長信口中所謂的幕府勘合,自然是其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同伙救援而編出的謊言。

  “梅影!”沈夫人吩咐下屬道:“將這位松浦少主和他帶來‘入貢’的箱子綁在一起,對了還有胡老爺他們幾位,也一并綁上…畢竟咱們松浦家的少主可是專程來接納他們的。”

  “是!”梅影同幾位秘閣黑衣人領(lǐng)命,干凈利落的將幾人綁上從船艙拉出的木箱。

  繞過怪叫連連的吳媽媽,沈凝霜面帶微笑走到松浦長信身前。松浦家的少主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臉色發(fā)白道:“妳想干什么?”

  “聽說當(dāng)年你們幕府的將軍足利義滿,曾進(jìn)貢一種東瀛特產(chǎn)的珍貴織物給太宗皇帝。那織物式樣華美且入水不沉遇火不燃,太宗得之甚喜,乃冊封足利將軍為日本國王?!鄙蚰獙髀勬告傅纴怼?p>  松浦長信聽罷賠笑道:“夫人果然見識淵博,您說的那種織物乃我國至寶,是專供天皇一族御用的西陣織,若夫人想要只需…”

  “不…不…不!”沈夫人笑著打斷松浦少主道:“既是進(jìn)獻(xiàn)過給太宗皇帝的寶物,奴家自是不敢打它的主意。只不過松浦先生方才既稱,此番為向朝廷進(jìn)貢準(zhǔn)備了多時,想必這傳聞中的織物定不會少吧!”

  “這…”松浦長信尷尬的笑了笑,卻見沈凝霜拍了拍他身后的木箱道:“如此說來將少主大人和您準(zhǔn)備的這箱‘貢品’一同仍入海中,該也不會沉入海底才是?!?p>  “妳!”松浦長信臉色鐵青,事到如今他哪還不能看出對方是在戲弄自己,身后的箱子里除了火藥外就是倭刀,哪會有什么入水不沉的織物。

  只聽撲通一聲落水聲響,胡奎、盧綸、吳媽媽幾人連同松浦長信被一眾黑衣人綁上木箱扔入海中。伴隨著幾人的哭喊和咒罵,木箱很快拽著幾人沉入海底。

  望著海面冒出的幾顆氣泡,沈夫人搖了搖頭道:“看來此番來貢,松浦家有些誠意不夠??!如此說來就算不上什么貢使者,只能是海寇了。”

  海風(fēng)拂過,當(dāng)鎮(zhèn)遠(yuǎn)侯顧仕隆帶著水師追擊至此時,除了漂浮著的沉船殘骸外,再沒找到半點活物。見此情形不知為何顧侯爺長舒口氣,對身旁的水軍將領(lǐng)道:“看來是賊寇們火拼見龍王去了,咱們總算也能給…公爺一個交代了?!?p>  

汨水懷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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