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女君夫婿，想要開口在這宮中打聽些事，再容易不過了。想來她也未曾對自己設(shè)下防備，是以，近來女君接見了誰，一問便知。
長公主腰牌一事，她果真了然于心的話，只要她開口解釋，自己又如何會不依不饒啊，念及此，宋靈均不禁輕嘆了一聲。
“靈哥緣何嘆氣？”
宋靈均聞言低首，懷中女子正睜著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望著自己，俏皮模樣，叫人不忍移目?？粗菬o辜眼神，心中再多的疑慮，便也想就此打消了。
“羽兒不妨猜猜。”
赫羽見他目光澄澈，哪知他心中所思，當即輕笑道，“靈哥莫不是在盼孩兒呢。”
宋靈均聞言，面上的笑意瞬時便凝固住了，莫非，自己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她早已知曉。
赫羽見面前男子神色有異，輕輕起身來，伸出一只柔荑撫上那張臉，不解問道，“孩兒的事，急不得，不是么？”
“羽兒，我...”
“實則，我心中也不無著急，昭兒都兩歲多了，咱們的第二個孩兒也該來到身邊了?！?p> 宋靈均聽罷這話，心頭提著的一口氣方才消了下去，緊繃著的身子慢慢放松，伸出一雙長臂又將女子攬入懷中，喃喃說著，“是啊，此事...急不得的。”
“我估摸著，許是我誕下昭兒之時，落下了什么病根，這才久久不得再結(jié)善果的，這半年來，宮中太醫(yī)也為我多方診治，卻終究找不出個緣由來?！?p> 宋靈均聞言，心頭涌起一陣莫名的煩躁來，鼻尖嗅著女子發(fā)香，不禁埋首其間，閉眼沉思起來。莫非，背棄了那昔日之約，連上天都要懲戒自己，否則，怎會兩廂里皆是求而不得。
“羽兒，這怪不得你，怕是我福薄的很，能得昭兒，已是上天垂憐了，日后，我定當多行善事，以求福報。”
赫羽抬起一張臉，伸出一指輕輕點了點男子的額頭，“是啊，這世間，你是福薄，我才是那福緣深厚之人，這才能得你長伴身側(cè)?！?p> 宋靈均低首瞧著這副嬌憨模樣，也不禁輕笑起來，若無那南疆禍事，他二人當日日如此，親密無間?？蛇@世間諸事，豈能盡如人意。
“靈哥，你方才嘆氣，可是還是為了董炎之事？”
宋靈均見女君提起，也不隱瞞，坦然便道，“南疆工事一畢，大將軍歸朝，數(shù)萬民夫得還自由，南澤之患也得以暫緩，而大罪人董炎，也當伏法了，不是么？”
赫羽如何聽不出這話中的酸澀，他牽掛此事，而自己日思夜想的，亦是早些教那真相大白于眾啊。自得知腰牌一事，自己當即便又遣出暗使，分頭去追尋那手持腰牌一行人的下落，如今月余已過，卻是音訊全無。
那長汀驛館中卻有其事，而那些手持長公主腰牌的一行人馬卻像是從天而降，又憑空消失了一般。不過，這也不正表明，此舉絕非偶然，乃是有人暗地里精心籌劃的，若如此，董炎含冤，倒是十有八九之事。
身為君王，自然不該許下空頭之諾，而今僅憑自己的猜測，便強行為董炎洗了罪業(yè)，勢必難以服眾。
況且，此事分明與長公主本人無關(guān)，若不徹查到底，再將她的名聲搭了進去，更生枝節(jié)。
索性，還有些時日可待，若等那人回來，還無線索，他若真要取人性命，自己也不會由著他胡來便是。
宋靈均本以為她會出言否定，卻見那雙眸子目色飄忽不定，便知她心中定有所思，卻不想自己知曉，不禁失望極了，苦笑一聲道，“陛下不語，可是默認了？”
“靈哥，此事...今夜且按下不提，可好？”
宋靈均藏下心頭苦笑，直起身來，全然不顧女子一臉的失落，冷聲道，“那便等到陛下想提說之時，我再來洗耳恭聽。芳琴姑姑去備姜湯了，陛下喝了，早些歇著?！?p>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一聲靈哥終究還是未能叫出口，掌心分明還殘留著他的溫存，心里卻沒來由的冰涼一片。雙眸一闔，默默祈禱一句，愿這迷局早日澄清，愿他二人再無間隙。
剛出了女君寢殿，宋靈均便心生悔意，即便她有事瞞著自己，自己于她面前，也非坦蕩無遺的，自己堂堂男兒，怎可在妻子面前這般小氣。也罷，你欠我一個秘密，我也欠你一個，你我二人，倒是誰也不虧欠誰的，今夜且罷了，明日一早，定要去向她請罪才是。
一顆心好不容易沉靜下來，待回到偏殿之中，看到那還在等候自己的女子，心頭卻又涌起一股悲愴來。
董秈兒靜靜立于燭火之旁，他二人終究有兄妹之禮，她于此處等著自家兄長回來說幾句話，倒也不失體統(tǒng)。聽聞身后腳步，女子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輕喚一聲，“殿下。”
宋靈均拿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笑問道，“你還未出宮去么？”
“受貴人之托，方才去看望了昭皇子，路過殿下偏殿，便想進來瞧瞧，秈兒還以為...殿下今夜會留在陛下處呢?！?p> “陛下醉了，由姑姑照料著，我在，多有不便，你說方才去看望了昭兒，那孩子睡得可好。”
“小皇子睡得香甜，秈兒未敢打擾?！?p> 四目相對，宋靈均卻見女子一雙妙目此時竟盛滿哀傷，不解其意，“你...可是有什么話等著對我說呢？”
“殿下，秈兒可否向你借一樣?xùn)|西？”
宋靈均不明所以，“但凡能借之物，自然借得?！?p> 董秈兒走上前來，拉起男子的一只手走至桌前。宋靈均這才瞧見，燭火之下靜放著一只碗，碗中盛有水，水中一點殷紅。還未回過神來，但覺手指已被女子雙唇噙住，宋靈均大驚失色，此處是皇宮，即便周遭無人，也不可做出這等親密之舉來。
“你...”
話還未出口，便覺指間一點刺痛，緊接著，一滴血便落進了那碗里。宋靈均這才意識到，方才那碗中殷紅一滴亦是鮮血。眼見著碗中兩滴血撞在了一起，游離幾下，卻依舊是涇渭分明，一深一淺，紅的乍眼。
“殿下可曾聽過，滴血認親？”
“滴血認親？”
董秈兒低首望著那碗中之物，喃喃說著，“不錯，據(jù)史料記載，北正前朝有假宦官霍亂后宮，先祖皇太后便是以此法肅清皇族血脈的?！?p> “你究竟何意？”
董秈兒抬起頭來，癡癡望著眼前男子，一雙眼中已然盛滿了淚水，一字一句透著無限悲涼，“若是兩滴血融在了一起，則無礙，否則...便非親生父子無疑了。”
宋靈均聞言，腦中轟然作響，似一記天雷直擊心門，一個踉蹌，幾欲跌倒在地，“這滴血...這滴血...”
“不錯，正是小皇子南宮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