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汴城內(nèi)有一座府邸,內(nèi)里陳設(shè)裝飾極為奢華貴氣,足以看出主人的財力與地位。
但就是在這樣一座極盡奢華的府邸之內(nèi),有一處樸素的園子,里面的陳設(shè)皆是按照水鄉(xiāng)的風(fēng)格布置的,一步一景,一清池一假山,足以看出住在里面之人的高雅品味。
園子的主人也是這座府邸名義上的女主人。她來自于水鄉(xiāng)情調(diào)的青雩城,是一名實力普通的靈師,為人和善寬厚,但這種性格在后來也成為了她致命的短處。
女子身著素色長裙,頭發(fā)用素簪簡單地盤起,臉上不施脂粉,卻有著清水芙蓉般的美感。
她在這座園子里已經(jīng)住了十一個年頭了。
三年前,這座府邸的男主人就再也沒有來到這個水鄉(xiāng)情調(diào)的園子里,府中的中饋也慢慢轉(zhuǎn)移到了其他人手中。
但她不怒不哀,不爭不搶,除了在重要場合出現(xiàn)外,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里做自己的事,樂得自在。
她的唯一希望,就是她的孩子。
聽見園子里的笑鬧聲,女子放下手中的筆:“小桑,慢點跑,別摔著了!”
話應(yīng)剛落,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娘親!”
小男孩太過于興奮,連路上的一顆石頭也沒看見,腳被絆得崴了一下,直直地就要摔下去。
女子素手微抬,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小男孩托了起來,讓他免除了摔跤的疼痛。
“讓你注意點,怎么就不聽話呢?”女子嗔怪道。
小男孩笑嘻嘻地走過來:“娘,看,蟈蟈!”
女子手指在小男孩鼻尖上一點:“讓你做功課你不做,怎么又跑去抓蟈蟈了?”
“娘親~”小男孩拉長了調(diào)子,童音軟糯得讓人不忍心責(zé)怪,“我才三歲呢,您怎么忍心讓我做那么多功課啊……”
“你是靈師,你的三歲可不是普通人的三歲,別想著說你聽不懂,娘可不會信?!迸拥?,“我兩歲時就開始學(xué)習(xí)修煉靈氣了,你可沒我辛苦?!?p> “娘,您兩歲時就能記住那么多事了?那您現(xiàn)在的修為是不是應(yīng)該更高一些才對?”
女子愣了愣,隨即敲了敲他的額頭:“現(xiàn)在還會打趣你娘了?”
小男孩吃痛地捂住額頭:“哪有!”
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囼}動。
“娘親,外面怎么了?”小男孩問。
女子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一把拉起小男孩的手:“跟緊娘親了,千萬不要亂跑!”
“嗯?!毙∧泻⒅刂攸c頭。他聽出了母親聲音里的嚴(yán)肅,眼下也不敢亂動。
這兩年來,仙靈暴亂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已經(jīng)有了往許汴蔓延之勢。
太子與銘安公主守在皇城保護(hù)皇帝,而泰王駐守在外,為了保護(hù)駐守地的百姓而陷入苦戰(zhàn),至今還未傳回消息。護(hù)國族派出許多弟子四處救援,但噩耗不斷傳來。昨天就有消息傳來,林家家主的兩個兒子拼了命保護(hù)百姓,皆死在了暴亂之中。
許汴也已經(jīng)不安全了。
園子外似乎陷入了一片混亂,女子皺皺眉,揚聲喚來侍候在園子里的為數(shù)不多的仆人。
來的是一個老婆子,頭發(fā)亂糟糟的,身上還背著兩個大包袱,活像是要收拾細(xì)軟逃跑的樣子。
“發(fā)生什么了?”女子問。
“沒什么……”老婆子說話支支吾吾的,眼神不斷地飄向園子門口的方向。
女子看出她眼里的猶疑,沒說什么,牽著孩子就往外走去。
整座府邸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下人亂作一團(tuán)??匆娕映鰜?,眾人顯得有些驚訝,但此時也顧不上太多,都忙著收拾東西奔逃了。
女子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yù)感,邊走邊展開靈識探測。
幾股來自獸類的氣息隱約傳來,讓她心中異常壓抑。
原來危機(jī)已經(jīng)靠近了許汴。若不是大批仙靈進(jìn)入了她的靈識探測能力范圍,恐怕她還渾然不知,而且估計也不會有人想著來告訴她的。
她牢牢抓著孩子的手,一步步朝府邸門外走去。
幾輛看起來略顯破舊的馬車停在門口,看起來與它面前的華貴府邸格格不入。幾個衣著打扮皆為上等的男女正在下人的攙扶下慌忙地往馬車上爬,平日里高門貴族的儀態(tài)全被忘得一干二凈。
看見女子出來,幾個府里的老仆人皆是一驚,動作不免頓了頓,引起了坐在馬車?yán)锏娜说淖⒁狻?p> “怎么回事?”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來,其中夾雜著幾絲不耐煩,“還不快走!”
“這……”下人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動。
男人見馬車半天不動,掀了簾探頭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女子。
“你怎么出來了?”他皺皺眉,看向幾個老仆。
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風(fēng)聲?
“仙靈逼近皇城,太子他們都還沒動,你就準(zhǔn)備去逃命嗎?”女子道,“既然你要走,又為何不通知我?”
男人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嫌棄:“你?你不是靈師嗎?這個時候不去護(hù)城,跟我走做什么?”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要跟著你。”女子見慣了他那副模樣,臉上卻沒有任何受傷的表情,像是早已麻木,又像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乎過,“你就算討厭我,好歹也要帶上小桑吧?他可是你的孩子里唯一一個擁有靈力的?!?p> 男人聽到后面那句話,下意識地看向另一輛馬車:“我不是讓你去接小桑了嗎?”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出來:“爺,奴家是去接了,可沒找到??!您急著要帶我們姐妹走,奴家自然沒那么多時間去找他?!?p> 另有一個女聲從那輛馬車?yán)飩鞒鰜恚骸盃敚蹅兛熳甙?!?p> 男人看向緊緊抓住母親的手的小男孩,半晌,只道:“你們上來吧!”
女子沒再說話,抱著孩子上了馬車,卻坐在靠近門簾的一側(cè),一點也不肯靠近男人。
“這下你滿意了?靠著孩子賴在我身邊,你可真行!”男人道。
女子抬眼道:“本就是皇上賜婚,說什么賴不賴的?!?p> 男人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女子輕撫著孩子的背,內(nèi)心深處還是泛起了一絲波瀾,一種悲戚的感覺油然而生。
或許是嫁作人婦之前的日子過得太滋潤,老天爺覺得有失公允,才在最后將她的一切驕傲都敲碎,而她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因為無論是自己還是將她培養(yǎng)出來的家族都無法抵抗住權(quán)力的強(qiáng)勢。她也曾想過算了吧就這么過下去好了,忘掉曾經(jīng)的一切,好好地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可現(xiàn)實總是與理想相悖,于是她也就放棄了,無所謂今日明天會過得怎樣。
但今日看見這番景象,還是忍不住為自己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