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回頭,只見江一白已經(jīng)放下手里的書本,探出一只腳正伸著脖子朝她這里看。
“你干嘛?”江一白的眼神讓她十分熟悉,左手不自覺摸向了桌上的筆袋。
“借你猴子玩玩!”
“不要。”孟笙下意識拒絕,她可沒有忘記猴子身上的傷疤都是怎么來的!
江一白撇了撇嘴角,也沒再說什么。
孟笙以為他就是一時興起,也沒再管他,自顧自地背著書。
然后...然后......
一只邪惡的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刷——一下?lián)屪吡怂郎系暮镒庸P袋,孟笙反應(yīng)過來回頭,江一白已經(jīng)將猴子拎在手里,見孟笙回頭,更是囂張地用手掐住猴子的脖子。
原來胖子也可以這么靈活?滿腦袋的問號并沒有阻止孟笙聽到江一白惡狠狠又笑容燦爛的威脅。
“借我玩一會,不然我就掐死他。”
孟笙無奈著肯首,心里卻翻了數(shù)以萬計個白眼。
這丫怎么還和初中一樣,無聊,幼稚!
“你之前是不是認(rèn)識他呀?”目睹一切的周傳詩從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本著八卦即是關(guān)心的原則問道。
“初中就是同學(xué)了。”孟笙的語氣里頗多無奈,還有一絲辛酸。
“這差不多,我看你倆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睉{借著一身優(yōu)秀的八卦細(xì)胞,周傳詩覺得孟笙一定隱瞞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她們現(xiàn)在還不熟,八卦是要一點一點地挖的。
“關(guān)系很好?你想多了!”要不是大家都在認(rèn)真背書,她就要怒吼了!
她和那傻子怎么可能關(guān)系好!**!她初中可沒少被他欺負(fù)!
“啊?”感覺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周傳詩放低了聲音,“我就是看你倆還挺熟的樣子?!?p> “熟不熟和關(guān)系好不好,是兩回事。”孟笙用一副看透紅塵的世外高人的口吻說道,就差沒伸手捋胡子了。
孟笙初一在含山二中就讀,因為性格原因和班里人的關(guān)系也就那樣,沒什么要好的朋友。之前的班主任因為帶的班級太多,有些忙不過來,就換成語文老師來當(dāng)。
語文老師錢老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小老頭,瘦瘦高高的,看著就是個嚴(yán)厲的模樣。錢老在班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換座位,原本按身高排的座位改成按成績來排,也因此江一白才坐到孟笙前桌。
想到以前的事情,孟笙對江一白的惡劣就更加痛惡,憤憤間周傳詩用胳膊肘戳了戳她。
“他叫你?!?p> 孟笙會意,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聽啪——一聲,桌上飛來一只猴子,回頭看了眼裂開嘴的江一白,一股很不好的感覺席卷而來。
幾乎是顫抖著翻過趴著的猴子,果不其然,白嫩嫩地猴子臉上赫然多了一道黑筆印記。
“哈哈哈哈!”身后的江一白笑地開懷,“刀疤猴!刀疤猴!”
見到孟笙回頭,他還揚了揚手里涂地黑黑的三角尺,“大孟,你的刀疤兔呢!哈哈哈哈——”
孟笙很生氣很生氣,可她看著猴子那張臉,又忍不住笑出聲。
周傳詩一臉懵圈地看向孟笙,這丫頭怎么又生氣又開心呢!瞥了眼桌上橫躺著的猴子,她好奇著伸出手。好吧,她知道了,可孟笙到底在高興什么呢?
刀疤猴和刀疤兔的典故源于初中。
孟笙原本有一個很好看的兔子筆袋,是小升初的時候二伯送給她的,那個粉色兔子她一直舍不得用,初二換了新班級,她便高興著拿出來用。
一個安靜內(nèi)斂的小姑娘,背著粉色的書包,每一本書都包著好看的書皮,還有一個粉色毛絨的兔子筆袋,孟笙認(rèn)為她人生的春天就是此刻。
一切美好都被江一白生生打破。
某天,傳作業(yè)的江一白見到孟笙桌上的筆袋,頓時玩心大作(孟笙認(rèn)為是少女心萌動了)。
“大孟,你這個筆袋借我玩玩。”
“...好吧...”猶豫片刻,傻傻的孟笙點頭答應(yīng),還傻傻地補(bǔ)了句,“不過你別弄臟啊,我很喜歡這個筆袋,今天才用。”
“好??!”江一白笑著點頭。
其實一開始江一白真的沒打算對那只兔子做什么,可被孟笙這么一提醒,男孩子骨子里的幼稚調(diào)皮就忽然被激發(f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單純地覺得逗眼前這個女孩子生氣,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那時候還很流行喜羊羊,也許是受了灰太狼的啟發(fā),江一白從書包里掏出缺了一角的三角尺,又拿出筆。
他發(fā)誓,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細(xì)心最耐心的事情了。但他天生手笨,手指上也沾了不少筆墨,不過看到涂得黑乎乎的三角尺邊,內(nèi)心的滿意無與倫比。他甚至可以想象,大孟看到這一幕時的表情有多精彩!
黑筆涂得濃,在兔子臉上拉出一道傷疤,他裂開嘴,笑出一樣的弧度。
“誒!”接下來就是驗收成果的時候啦!“大孟,你看!”
孟笙不知他為啥笑得這么嗨,但也被感染,當(dāng)江一白緩緩將兔子從身前提起時,笑容凝固。
“你還我!”孟笙來不及體會心情,伸手就要搶回兔子。
可江一白是何人,迅速收回手,并當(dāng)著孟笙的面在兔子臉上又劃了一道。
“你看,你的兔子太粉嫩了,這樣加了刀疤,就顯得很男子氣概,很有江湖氣!”
所以這玩意兒的意思是,他還幫了我?
孟笙自問沒有得罪過這個人,可他怎么就對自己這么惡劣!他是...是有病嗎?
可孟笙從小的教育告訴她,就算再想破口大罵,就算想沖上去揪他頭發(fā),也不能在人多的時候這樣,因為會很潑婦,很不像學(xué)生。
可究其根本,是因為孟笙害怕,害怕發(fā)脾氣會讓別人覺得她不好相處。
但是這氣,根本就咽不下??!
江一白哪里知道孟笙這么多的心理活動,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那只黑胖的爪子拿起三角板又在兔子臉上添了一道。
兩人的動靜終于引得同桌們的圍觀,孟笙的同桌看到后又心疼那只兔子,又覺得好笑,學(xué)霸則不自覺地皺緊眉頭。
“你這樣有點過分了吧?!睂W(xué)霸忍了忍,還是勸道。學(xué)霸是對江一白同桌的尊稱,從初一進(jìn)班開始,學(xué)霸就沒有跌出前三。
同桌這才注意到孟笙的表情不對,伸出友好的小手拍了拍孟笙的肩膀。
“怎么啦?”原諒她不會安慰人,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這句了。
孟笙回了回神,什么也沒說,拿出草稿紙仔細(xì)畫著數(shù)學(xué)的幾何題。
江一白終于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默默將兔子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后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過身去。
可能是愧疚,江一白一整個上午都沒再找孟笙的麻煩。
中午回家收拾書包,看到滿面刀疤的兔子,孟笙心里還是忍不住抽了抽,看了眼已經(jīng)走出門口的江一白,在心里呸了他一臉口水,才覺得解氣。
不過十二三歲的年齡,有什么疙瘩睡個覺就好了。
下午英語聽寫,江一白這個二貨又忘記帶聽寫本,學(xué)霸也沒有多余的本子,于是他本能的回頭。
“有英語本嗎?借我一本!”
“沒有?!蓖罁u了搖頭,“你又沒帶??!”
江一白點頭,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孟笙,她正低著頭在書包里翻找什么,他想說她的聽寫本就在桌上還找什么,也想問有沒有英語本借他,可兔子臉上的刀疤不斷提醒他,他上午做了惹她生氣的事情。
“諾!”他猶豫間,紫色的本子映入眼前,“借你?!?p> 接過本子還想再說什么,但英語聽寫就要開始,連謝謝也都梗在喉嚨。
等到下課,江一白又突然說不出謝謝這兩個字,看著孟笙好久,一句話也沒冒出來。
“干嘛?”平白被江一白這么看著,孟笙根本靜不下心寫題。
“本子明天還你。”
“好?!泵象蠝?zhǔn)備繼續(xù)低頭寫題,發(fā)現(xiàn)江一白依舊看著她,“還有...事嗎?”
江一白覺得孟笙可能沒生氣了,這個認(rèn)知讓他的心情輕松一大截,試探著將兔子重新提起來。
“你真的不覺得有刀疤的兔子更有江湖氣,更霸氣嗎?”
“不覺得?!彼诱J(rèn)定江一白就是個二貨,難道看不出來她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了嗎?
“真的更霸氣了,”江一白故作認(rèn)真,但他的傻樂完全出賣了他,“行走江湖的人,臉上都是要有刀疤的?!?p> 孟笙心里是有氣的,可看他這傻叉樣子,又生不起氣來。
孟笙的筆袋都是一周一洗的,于是江一白每周都會有一塊全新的畫板,而兔子被傷害后孟笙的反應(yīng),更是讓他對這項業(yè)余活動樂此不疲。
同桌和孟笙說過,他就是覺得這樣逗你好玩,你只要不理他一段時間就好了。
就...不會再和她玩了嗎?
孟笙說不清心里忽然泛出的情感是什么,但澀澀的,味道并不好。
后來那只兔子丟了,她又重新買了筆袋,一只猴子和另一只粉色兔子,它們成為江一白口中的刀疤兔和刀疤猴。即便后來換了位置,江一白也依舊喜歡那樣玩,看著孟笙著急地追著他跑來跑去,他只覺得每天都很嗨皮。
孟笙一面厭煩著他日復(fù)一日弄臟她的筆袋,一面又期待著他搶過筆袋得逞時開心的笑。
這種矛盾的心里一度讓孟笙陷入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傾向的深度恐懼中,點亮她的,是另一個同桌,一個安靜又美好的女孩子。
她說:“我一開始以為阿孟你是個很高冷的人,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你明明就很喜歡笑,是個很開朗的女生啊!”
原來,青春里,真的有一個人,是可以成為太陽的。
讓孟笙回神的,是下課的鈴聲。不同于平時下課鈴聲響過眾生都活過來,早讀課的鈴聲一響,熱鬧即刻變成死寂!
啊,這一個早讀她都干啥了,什么單詞也沒記住??!
將筆放回猴子肚子,又注意到那道清晰的黑色刀疤,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眼坐在那里的江一白。
初升起的太陽穿過透明玻璃,散射的光讓孟笙有些看不太清,她看清的只有那個和前桌嬉鬧的男孩子。
呵!不禁嘲笑起自己,怎么又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