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人做到底,這……”老陳一臉苦相,滿是不情愿。
“對,你是它唯一的希望,不然只能讓它徹底消失,這事誰都不愿意做。你過去跟它說你來處理,它就會跟你走了?!崩钏颊\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老陳見狀,伸出手去,李思誠一用力,把他拉了起來。
他定定神,一咬牙,現(xiàn)出堅定的表情,狠狠地道:“好吧,我去,一個月都過來了,不差幾天,這小伙子挺可憐,該幫?!?p> 李思誠點點頭,贊許地看著他,露出微笑。
我也微笑起來,這個兄弟真的沒有白認(rèn),他本就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但是沒想到對于折磨他一個月的鬼也會如此,看他剛才那個樣子,真的不容易,明明非常害怕,還是咬著牙選擇去做。
老陳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阿邦,每一步都很用力,看得出內(nèi)心的掙扎。
“阿邦,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給你辦個好葬禮,放心吧!”他走到阿邦的正對面,中氣十足地大聲答應(yīng)道,也像是在給自己一個覺悟。
我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個消消瘦瘦的背影,但是此時卻讓人覺得高大了許多。
阿邦看他良久,點了一下頭,飄到他身前,轉(zhuǎn)過去,往后猛地一退。
“咚!”
重疊的一剎那,老陳向后摔倒,已然不見阿邦的魂魄。
想一想,很容易理解他的心理,換成我也一樣掙扎。一個魂魄,身上爛成那樣,摔得面部猙獰,站在面前,跟你點頭,還走近你,最后和你帖在一起,就算是摸不到,感受不到,這個視覺也著實……
“它,上來了吧?”老陳撐著地站起來,手繞到后背拍了拍土,隨后轉(zhuǎn)過身看向我們。
“嗯,好了?!弊踊茨貙χ?,點頭回答道。
“你要盡快回去處理,不然一直傷陽氣,對身體不好。走吧,下去喝點兒茶,各位?”李思誠提醒了他一下,然后看過來,征詢我們的意見。
“嗯嗯”、“好,李兄”。
“明白,我明天就回BJ,把這事兒辦妥。多謝了,李兄,萬分感激。”老陳聽到后雙手抱拳,鄭重其事地感謝道。
“客氣,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容易?!彼⑿σ幌?,向電梯正面走去。
一行人隨他來到第十六層,英式風(fēng)格的空間,圍坐在一個古典大餐桌旁,餐桌后掛著一副特大尺寸的《烏爾比諾的維納斯》,原作者是威尼斯畫派代表人物-提香·韋切利奧。兩邊各掛了兩幅后印象派的畫,都是正常尺寸,一邊是《兩棵絲柏樹》、《羅納河上的星空》,一邊是《藍(lán)色樹干的景觀》、《雪中的布列塔尼村莊》。
進電梯前,阿明已經(jīng)跟人吩咐過,我們坐下后不久,兩位穿著西裝的靚麗姑娘端著茶過來,一位給大家分杯子,一位給倒茶。
“這是大吉嶺紅茶加了干檸檬、干蔓越莓和薄荷,酸甜可口,醒神解乏,在這里喝這種茶比較應(yīng)景?!崩钏颊\跟兩位姑娘示意一下,表示感謝,而后笑著給大家介紹道。
眾人客氣一下,各自嘗了嘗,均夸贊不已。
“你們剛才在干嘛?是有東西么?老陳發(fā)生了什么?你們都看得見?”阿明找個機會問了出來,他對剛才的事情很迷惑。
李思誠抽出方巾擦擦嘴,給他解釋道:“魂體蓋了我的印,我看得到很正常。他們都點了清明甘露,所以也能看到,那位朋友最后回到了彥南身子里?!?p> “哦,這么回事,那還是別看到的好,肯定嚇人,嗯,好。”阿明撅撅嘴,慶幸地自言自語了兩句。
“為什么上次我看不到,這次就看到了?點的方式都沒什么差別???”我側(cè)過頭,奇怪地問子淮。若不是忘了,可能就把那甘露扔了。
子淮捋捋胡子,皺起眉頭,看著手中的龜山哥窯茶杯,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好好想和上次有什么不一樣,一點兒不一樣都算。”
我回想了一下,不確定地說道:“除了衣服不一樣,還有……當(dāng)時帶了銅笛,其他就沒什么了?!痹拕偮?,忽然靈光一閃,補充道:“會不會是銅笛?”
“對,對,應(yīng)該是,那銅笛本來就不一般。我就說嘛,我的甘露怎么會有問題。”子淮一拍腦門,興奮地看著我,生怕他自己的東西出了差錯。
“嗯,確實,玄牝前輩之前跟我說過,這物件能擋邪祟,讓我免遭侵?jǐn)_。”我沒有在意他的狀態(tài),回想了一下玄牝說過的話。
“什么銅笛?”老陳問道。
“玄牝?武當(dāng)那個玄牝么?被稱為當(dāng)世全才?”李思誠迅速看向我,一直淡定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
“李兄認(rèn)識玄牝前輩?是武當(dāng)?shù)?,玄武派?!蔽殷@訝地回復(fù)道,這可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提起他。
“那就是了,我不認(rèn)識他,聽祖父說過。祖父給我們講過他所了解得奇聞逸事,其中就有玄牝,說是武當(dāng)?shù)囊粋€高人,醫(yī)命卜相全部大成,幾乎無出其右者,丹道也爐火純青。八十年代末行走江湖,廣結(jié)善緣,聲名遠(yuǎn)播,那時他還很年輕,就已經(jīng)被稱為‘全才’。差不多活躍了兩三年的時間,到九十年代初,就此杳無音訊,沒有聽誰再說過會見到他。”他說完話,低下頭,拿起盞托,另一只手抓著杯把,把杯子送到嘴邊,吹吹茶水,輕輕啜了一口,而后緩緩放下杯子,將盞托放在桌上。
丹醫(yī)命卜相,道法腹中藏。
此世全才者,輕身耀武當(dāng)。
我聽了他說得情況,喝口茶,回憶著把那時發(fā)生的事情和銅笛的考據(jù)敘述了一遍,關(guān)于八字和命理的細(xì)節(jié)沒有透露。
“你這算是奇遇了,那銅笛是至寶,你要好好留著,他給你這個東西應(yīng)該就是在保護你,有它在,基本上是百邪不侵。至于你的命,他都不說,誰能說得出,聽他意見,順其自然,多多注意就好?!彼犨^以后,沉默了一下,接著用略帶安慰的語氣說道。
“除了感激,我到?jīng)]覺得什么,就是這東西給我太浪費,不過想來他有他的道理。”一提到玄牝,我是由衷地感激。之前完全沒有交集,就因為一個緣分,替我療傷,予我建議,給我至寶。
“我也有至寶,在酒店呢,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字,昭明筆,多好聽!我的名字!寓意著昭示明天的太陽!”阿明一臉自得,左手豎著大拇指,對著自己不?;蝿?。
眾人無言。
我們聊了一會兒,李思誠看看手表,讓阿明吩咐廚房準(zhǔn)備午餐。我們都沒有客氣,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餐具還都是景德鎮(zhèn)官窯的正經(jīng)物件兒,好菜配好盤,恁地增添了感覺。
西湖醋魚必不可少,有著名美味的東坡肉,湯醇味濃的筍干老鴨煲,清淡茶香的龍井蝦仁,色味俱全的炒杭三鮮,金黃酥脆的油炸響鈴,甜里帶脆的花糖蓮藕,鮮美滑嫩的宋嫂魚羹。
每一道都十足美味,把“二輕一清”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輕油、輕漿與清淡。
這一餐貫徹落實了空盤行動,一點兒沒有剩下。最后一滴湯被阿明貪婪地喝掉,完全看不出他以前對這里的飲食不習(xí)慣。
撤了餐具,換了套建盞,用老鐵壺煮起福鼎的白豪,一芽一葉,繼續(xù)喝茶。人們不停地稱贊飯菜,李思誠說這個廚子是本地人,以前跟過他的父親,一直在他們家做菜,他們?nèi)胰硕家呀?jīng)習(xí)慣他的手藝。在場眾人皆表示,比各大酒店餐廳都強了太多,絕對的五星以上水平。
飯后茶余,大家記下聯(lián)系方式,各自告辭。老陳去公司交代些情況,明天出發(fā)回BJ處理阿邦的事情。李思誠和我約好,明天一早在酒店集合去莊園。子淮第一次到杭州,我和阿明打算下午帶他去西湖走走。
西湖永遠(yuǎn)有那么多人,斷橋上熙熙攘攘的游客,靈隱寺絡(luò)繹不絕的香客,好不熱鬧。
我倆陪著子淮,把這些走過不止一遍的地方又走了一遍,應(yīng)其要求,還坐了一趟游船。
不出眾人所料,在船上他吟起了詩,白居易的《春題湖上》,阿明聽到后,也跟著湊起熱鬧。
“湖上春來似畫圖,亂峰圍繞水平鋪。松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
“醉臥殺場你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
“靈峰玉水間,陌客露歡顏。若問何其悅,人皆譽此言?!?p> “嗯?這是誰的詩?”子淮聽到我也吟了兩句,扭頭問道。
我大笑兩聲,答:“哈哈哈,這首是孔德的《西湖游船有感》?!?p> “若問何其悅,人皆譽此言。有點兒意思,為什么這么開心呢,都說這兒好。哈哈哈哈,現(xiàn)狀!現(xiàn)狀!寫得好!”他重復(fù)一遍,理解著含義,哈哈大笑起來。
阿明默默聽著,不知其意,等人們都不再說話,出聲道:“雖然沒明白,但是就覺得很厲害,叫什么,不明覺厲!哈哈,不過還是我那句好,多霸氣!多豪邁!我要保衛(wèi)世界和平!哈哈哈!”
三人相視一笑,這樣的時刻多么難得,開心快樂,彌足珍貴??上]有帶著銅笛,不然吹奏一首,憑增氣氛。
“唉,你要帶著笛子,我?guī)еP就好了,多么詩情畫意。”阿明跟我想到一起,雖然有些偏差,不過用了一句成語,倒是挺不容易。
“沒事兒,明天去了莊園,我送你一首,來到你居住的地方,什么也沒帶,就當(dāng)作是禮物,何況我吹得這么好,哈哈哈!”我“驕傲”地大笑起來。
他點頭應(yīng)允,露出色瞇瞇的表情,“好啊好啊,要是有美女就更好了,哈哈哈!”
聽到美女,突然想到蘭夕,隨即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美景發(fā)送過去。因為母女魂的事,對她還頗有好感,可能因為她長相和性格本來就不錯,再加上也算經(jīng)歷過事兒,所以感覺上升華不少。先交流著吧,反正也不會耽誤什么。
蘭夕很快就回了消息,“好好玩吧,別掉進去淹死”。
我被這句話逗得一樂,回復(fù)倆字“不會”,便把手機裝入褲兜。
晚上就在附近隨便吃了一些,填填肚子。中午的飯菜實在太好,弄得我們對任何餐廳都沒了念想。
回到酒店,在房間歇息片刻,我叫上他倆去游個泳,放松放松。阿明游了一會兒說想念大毛筆,想抱過來一起下水,被我制止。子淮水性很差,只能憋一口氣,在水里瞎撲騰半天,就上岸開始抱怨酒店的泳帽泳褲坑人,大幾百買的,太不值。弄得我也沒有什么興致,來游了幾圈,就各自返回房間。
洗完澡趴在床上,看看今天的照片,選了兩張李思誠公司的“盛景”,附上文字,發(fā)了條朋友圈。一是因為確實不易見到,分享一下,二是默默展現(xiàn)一下朋友的實力,因為人們都秉承著“物以類,人以群”的道理。讓別人看到的狀態(tài),能影響其對自己的認(rèn)知和判斷,這需要日久天長地經(jīng)營,尤其對不常見的人。
發(fā)完以后,翻了翻其他軟件,突然收到蘭夕的消息。我看看表,十點多,心里一笑,這個點兒,對這丫頭來說還早。跟她聊了半個多小時,隨著相互道聲晚安,結(jié)束了溝通。
打開播放軟件,響起柔和的音樂,把手機插好充電器,放在床頭柜上。
緩緩閉上眼,漸漸靜下心。
醞釀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