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獨孤武早早便起身了,在涇陽縣總是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回到正陽村卻不知怎地睡不著了。
想想李二和獨孤文整晚的鼾聲如雷,早晨鼾聲更盛,獨孤武似乎找到了原因。
圍著村子慢跑,獨孤武總覺得空氣不似以往般清新,感覺空氣中有股子沙塵的味道,尤其是采石的地方,直感覺有微小的塵埃往鼻子里鉆。
“狗蛋兒,啥時回來的,你又在鍛煉身體了?”王遠扛著鋤頭站在路邊微笑,對于獨孤武慢跑鍛煉身體的說法早就接受了,去年冬天下雪的時候都沒停過。
別說,經(jīng)過去年冬天,狗蛋兒的身體真是壯實了不少。
王遠也和三叔一樣,認為這是獨孤武在書上學到的本事,但是他們都忘了,獨孤家的日子過得好,吃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遠叔?!豹毠挛渫O履_步,笑道:“昨兒個回來的,您這是準備下地呢?”
一年四季,春天是王遠家起的最早的季節(jié),王遠總是家里最早起來的,兒子們總是惦記著夏秋兩季進山獵到好東西,只有王遠才沒忘記自己其實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戶。
春耕,是農(nóng)戶最重要的事。
王遠點點頭,嘆了口氣,沒繼續(xù)說下去。
家里好幾個兒子不說,農(nóng)田也沒獨孤家多。
獨孤家都忙完了春耕,王家卻還有一小塊地。
平日里就王遠與王虎父子倆操持農(nóng)田,家里的兒子一個比一個懶,都指望著打獵。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王家也就王虎不錯,其他的兒子都一個德行,談不上好吃卻是懶做,總想著萬一今年的獵物多,家里也就吃穿不愁了。
所以說,萬一要想,卻不能多想啊。
獨孤武也沒繼續(xù)說,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他又不是官,別人家家務(wù)事少談為妙,對待別人家家務(wù)事,他向來遵從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慢跑兩圈,正陽村已經(jīng)有了炊煙。
看見獨孤武在村里慢跑,打招呼的工匠不少,證明獨孤家在工匠們這里還是頗得人心的,但是一個個站著老遠打招呼,臉上沒點笑容,跟墳頭見鬼差不多,是何道理?
他獨孤武與工匠們雖不是同一階層的人物,但也高不到哪去,說到底也只是個屁民,唯一的不同大抵就是讀了些書嘛,有必要一副見到貪官污吏的樣子?
沒心思想太多,反正在正陽村得呆上段日子,大家熟識了也就好了。
回到家,張氏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一家四口連帶一個混飯的李二吃過早飯,張氏和獨孤誠便準備叫著兒子去工地幫忙。
走到門前聽獨孤武說起今日要去拿貨,才想起昨夜商談過的事。
“你和李二兩人足夠了,我們還得忙著修房咧?!豹毠抡\隨口說道。
“爹,兩百多只雞鴨鵝,我和李二兩人,人手不夠啊?!豹毠挛錈o奈,在老爹心里恐怕有個幾十只便足夠多了。
獨孤誠驚訝道:“多少?”
說到底,還是古人的見識差了一些啊。
獨孤武嘆了一口氣,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二百五。
獨孤誠呆住了。
張氏也有些吃驚,問道:“武兒,你哪來的錢買這么多雞鴨鵝?”
買了多少家禽不在張氏關(guān)心之列,她更關(guān)心兒子錢財?shù)膩砺罚瑩膬鹤右徊恍⌒淖咤e道。
“娘,我跟同窗借了一些,不過借來的錢財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想好辦法還錢了,而且購買的雞鴨鵝都不大,值不了多少錢。”
張氏點了點。
獨孤誠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別看獨孤誠總對獨孤武橫眉以待,但在他心里,最為疼愛的還是小兒子,小兒子除了偶爾有些令人有抽他的言論冒出來,辦事卻是令人放心的。
去王根和王遠家借來船,再加上獨孤家的竹筏,五人一起出門,趕到交匯處等了一會才見著胡大叔與兒孫趕著不知從哪兒借來的驢車趕來。
“二郎,等久了吧,你點點,看看數(shù)目對不對?”
“不用點了,我還能不放心您老么。”
三言兩語結(jié)束了交談,胡家人幫著把雞鴨鵝弄上船,獨孤誠有些難為情的說籠子過兩日送到?jīng)荜柨h,卻聽胡家人笑呵呵的說不用歸還。
善良人家便成了張氏對胡家人的定義,聽見張氏打聽胡家有沒有女兒,獨孤武心中一震,連忙開口叫張氏和獨孤誠上木舟回家。
獨孤武又不是傻子,張氏明顯是打算關(guān)心他的婚事啊,他今年十六,在后世談戀愛叫早戀,會被抽;在大唐卻到了成婚的年紀。
也就獨孤家在正陽村,位置偏僻,否則年初便官媒上門了。
回到家里,獨孤武犯難了。
原本以為養(yǎng)殖家禽老爹會反對,打算來個先斬后奏,把家禽弄回家老爹就是反對也沒用,卻未曾想老爹痛快的答應(yīng)了,更未曾想過家禽過多該關(guān)在什么地方。
到底不是一輩子都在農(nóng)村生活的農(nóng)村人,站在院子里望著滿地雞鴨鵝亂叫,獨孤武一時想不出如何解決這個難題,獨孤誠和張氏卻想也沒想便提著刀出來了。
半斤左右的雞鴨鵝正是歡脫的時候,放出來指定到處亂飛,張氏很是熟絡(luò)的用刀修剪著家禽的翅膀,而獨孤誠叫上獨孤文和隔壁的三叔去了河灘邊的竹林。
至于獨孤武,自然被臨出門時的獨孤誠喊著去屋里讀書了。
傍晚,獨孤家的地基不遠處便有了圍著的竹籬,竹籬尚未建完,卻有了大致的形狀,竹籬四周立著幾根木樁,顯然是打算蓋個草棚子。
獨孤武很滿意,唯一不滿意的就是老爹說養(yǎng)家禽的事不用他操心,好好讀書,讀了累才能指點指點武成和獨孤文該如何養(yǎng)殖雞鴨鵝。
獨孤武當然不會傻乎乎的聽老爹的話,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大哥和李二到了河邊下籠子,經(jīng)過改良后的迷魂網(wǎng)看著就讓人覺得收獲肯定不小。
下了籠子,便帶著獨孤文和李二在水田里挖溝槽,放山泉水入水田,天氣實在太熱便叫獨孤文、李二、武成在村里割野草宰碎了混合糠麩喂雞鴨鵝。
傍晚在到河邊收籠子,挑揀出籠子里不大的各種雜魚扔到水田,其中以鯉魚和草魚尤為多。
其實,獨孤武也一直以為唐朝是不吃鯉魚的,準確的說是他以為在唐朝吃鯉魚是犯法的,去年去同福酒樓賣魚時,還特意沒把鯉魚帶上。
不過,來唐朝大半年才知道根本沒這個規(guī)矩。
好些說唐朝禁止吃鯉魚是因為鯉魚的“鯉”與李氏皇朝的“李”同音,獨孤武以前對此深以為然。
到古代讀了書才知道,古代避諱習俗雖然嚴苛,帝王家雖然無情,但也要遵循固有的規(guī)則。
這個規(guī)矩便是,諱名不諱姓。
這還是獨孤武從曾夫子送給他的那本《孟子》中知道的規(guī)矩,避諱李姓的說法,其實有點扯淡。
只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期的大唐人確實不怎么愛吃鯉魚是事實,因為很多人喜歡吃魚膾,鯉魚的魚腥味和土腥味很重,隔著老遠都能聞到,很少有人喜歡鯉魚。
一般只有重口味的人,去酒樓用飯時才會叫廚子用鯉魚做魚膾。
所以說,多讀書是有用的,獨孤武就是吃了讀書少的虧。
前世若是多讀讀古詩詞就會發(fā)現(xiàn),唐朝前期禁止吃鯉魚其實也就是一個笑話,
在王維的洛陽兒女行便有寫道: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鲙鯉魚;在白居易的舟行中亦有寫:船頭有行灶,炊稻烹紅鯉。
古代詩詞中描寫食用鯉魚的詩句很多,明顯沒有避諱鯉魚,該吃也沒少吃。
當然,根據(jù)《酉陽雜俎》的記載,唐朝或許確實有因為鯉與李同音而列入律法中禁食鯉魚,但那也是唐德宗或者懿宗時期,而且時間很短,僅僅只有十來年的時間,在貞觀朝是沒有這個律法的。
看著一條條魚兒游入稻田中,獨孤武仿佛見到了一文一文的銅錢在水中晃動,散發(fā)著刺眼的金光。
七天后,用草粉和糠麩混合家禽糞經(jīng)過了簡單發(fā)酵,獨孤武叫上李二和獨孤文提著糞便去了水田。
糞便不臭,反倒是有股子酸香味,發(fā)酵很成功,獨孤武直接用上了手,抓上一把便往水田里拋灑,看得李二直胃部洶涌,直犯惡心。
“師父,你真要用糞便喂魚啊?”
獨孤武望著李二疑惑道:“咋啦?發(fā)酵過的糞便喂魚長得快,又沒有其他問題,這是喂魚最好的飼料,無公害無污染?!?p> 話有些夸張,畢竟現(xiàn)下條件做不到后世那般無氧發(fā)酵,但獨孤武很肯定不會有任何大問題。
不明白獨孤武說的無公害無污染是什么意思,但李二覺得自己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在獨孤家吃魚了。
一想到昨夜吃的魚,盡管是從河里捕撈的,李二都干嘔了兩下。
忙忙碌碌大半個月,獨孤誠終于受不了兒子整日忙碌不讀書的作為,找到了獨孤武問養(yǎng)魚養(yǎng)家禽的事情交待妥當沒有。
獨孤武下意識就說交待妥當了,畢竟他是真交待妥當了,母親、大哥、武家母子,只要是他想到的事情都給他們交待的清清楚楚。
在正陽村的大半個月,獨孤武是真沒閑著,天黑之后都會找獨孤文和武成趁著月光交待許久,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子時才睡下。
回答了老爹,獨孤武才暗道一聲不好,然后說了一大堆理由,結(jié)果卻未改變,他被老爹勒令明日一早回涇陽縣讀書了。
翌日清晨,獨孤武和李二走了。
站在河灘邊,望著河邊放鴨鵝的武成,看著不遠處的那間草棚,獨孤武笑了,忙活了大半個月,家里最原始的養(yǎng)殖業(yè)漸漸走上正軌了,家里的錢景可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