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砸自己手里。”風(fēng)投經(jīng)理說出的這幾個字，像被上了法術(shù)一樣，在高陽的耳邊一直環(huán)繞，繞得他晚上睡不著，渾渾噩噩入夢后，依然在夢里環(huán)繞著，無法散去。
自己的生意路上，高陽其實并沒有碰到過真正的大挫折，此番困境，他雖然嘴上要強，但身體很誠實，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人接手八戒外賣。
他打算按著自己之前列出的可能收購的清淡的順序，一家一家去找。
第一家，就極不情愿地來到了無極便當(dāng)。走到樓下，高陽來回踱步，似乎還在醞釀怎么去突破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世間本無坎，庸人自擾之，什么坎不坎，要是公司倒了，那之后的人生才處處是坎。
高陽掐滅煙，整整衣領(lǐng)，大義凜然地走了上樓。
很不巧，瀟弘出去辦事了，高陽碰上了佛系不管事的王章。
兩位年齡相仿，境遇大相徑庭的兩位老板，一起坐到了辦公室，兩桿大煙槍相遇，自然是以煙會友，相互點上，其樂融融的樣子。
“王總，現(xiàn)在滬城的外賣市場，被兩家巨頭壓得喘不過氣，我們這些小企業(yè)，夾縫中都難生存啊?！备哧栆簧蟻砭拖敫跽抡夜餐校蕴捉?。
但王章覺得無極便當(dāng)最近勢頭挺好，感受不到所謂的“夾縫中求生存”，但出于給面子的心理，附和道：“是啊，我們這些小企業(yè)如履薄冰，日子過得小心翼翼。”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這些小企業(yè)要想辦法抱團取暖才有出路，必須相互合作?！备哧栐囂叫缘貟伋龃诵械哪康?。
王章察覺到高陽此行不簡單，應(yīng)該不是來找他嘮嗑的，但他現(xiàn)在甩手掌柜當(dāng)久了，滬城外賣行業(yè)的整體情況不是很了解，就更談不上清楚八戒外賣的現(xiàn)狀了。
所以他雖然感覺怪怪的，卻猜不出高陽的真正意圖，干脆懶得揣測，翹起二郎腿，陪高陽繼續(xù)嘮嗑，等他自己明說來意。
扯了半天，高陽扭扭捏捏試探地說了一句：“我覺得，當(dāng)前最好是無極和八戒如果能結(jié)成同盟，一起對抗巨頭，那就最好不過了?！?p> “嗯？高總想怎么合作？”
高陽頓了頓，心一橫，也顧不得什么臉面了，說道：“無極可以通過入股八戒，擴大規(guī)模，進一步擴大在滬城的市場規(guī)模，要是覺得入股麻煩，并購也行。”
聽到這，王章總算是明白了高陽的目的，賣身就賣身嘛，說得那么委婉干嘛？
他刻意壓抑了內(nèi)心閃過的幸災(zāi)樂禍，控制住自己油然而生的優(yōu)越感，看似無奈地說道：“唉，高總，我這無極便當(dāng)，不知道為什么就被風(fēng)投青睞，經(jīng)過了兩輪融資，tiger 又不計較成本的繼續(xù)砸錢，盤子是大了，我雖然還是老板，但也只是名義上的了，管不了什么事了??！閑人一個。”
話里行間，每一個字都刺痛了高陽此刻脆弱的自尊心，之前無極做得可以說還不如八戒，王章怎么看都不如自己，只是走了狗屎，碰了不計成本的大投資商，才有了現(xiàn)在的光景。
高陽好不容易突破心理障礙委婉提出收購請求，這肉包子居然還扔向了不管事的狗，心疼自己幾秒鐘后，無奈于現(xiàn)實，他還是好聲好氣的說道：“王總，你看貴公司誰能定奪這件事，能否一起坐下來談?wù)?。?p> 王章賊賊地笑了一下，“要說誰能定奪，其實我也算其中之一，雖然不管什么事，但收購這樣的大事，我還是要參與的。這樣吧，我跟風(fēng)投方商量一下，跟你約個時間，再詳談，好不好？”
“這條閑狗，處處賣弄炫耀，真特么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高陽心想，嘴上確說：“那就拜托王總了，我等你的電話，隨叫隨到。”
高陽走后，王章一個人在辦公室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把這種居高臨下的傲嬌感覺來回反復(fù)再體驗了幾遍，虛榮心滿足得差不多了，就拿起電話，分別打給了瀟弘和肖玉龍，告知今天八戒外賣的請求。
瀟弘和肖玉龍都認為八戒外賣是一個可以收購的對象，但是不值得大價錢。這方面肖玉龍經(jīng)驗最豐富，處理收購十分老道，瀟弘和王章同意由他全權(quán)決定此事。
按肖玉龍的做法，不主動聯(lián)系高陽，等他自己再次找上門再說。
高陽等了兩天，有點坐不住了，但是說好了等無極來電話，他不好又去找，這樣跪舔的意味太重，追著別人買貨，估計會被殺價殺得厲害。
他只好用鳥槍法，多箭齊發(fā)，繼續(xù)去找下家，又來到了家大業(yè)大的每團。如果說無極那邊還有個不管事的老板來接待他，面對面坐下來對他明里暗里的奚落，那每團則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當(dāng)他在接待室等說明來意，等待每團的高層跟他談條件時，被告知負責(zé)此事的領(lǐng)導(dǎo)不在，讓他回去等電話。
挨了一悶棍的高陽，麻木地前往餓了，這次是連等電話的敷衍都沒得到，部門經(jīng)理直接告訴他，目前餓了沒有此類收購計劃，對八戒外賣不感興趣。
其實結(jié)果很正常，但是又很殘酷。
八戒外賣對于無極來說，還有一絲利用價值，他們在滬城畢竟有一定的規(guī)模，可以壯大無極的勢力，積攢對抗兩巨頭的資本。但八戒本來就是凡事學(xué)無極，學(xué)得還比較混亂，除了那點市場規(guī)模，可以說一無是處。他們就是無極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而在每團和餓了的眼中，八戒外賣是無極便當(dāng)?shù)内I品，兩家巨頭對無極都是絞殺之意大于收購圖謀，對于贗品，連看上一眼的興趣都不是很大。
眼見著公司賬目上的數(shù)字不斷往下掉，投資商又是一副認虧止損的旁觀態(tài)度，公司上下人心渙散，有門道的人都開始暗中自謀出路了。
高陽原來還端著的自尊像八戒外賣的砍價卡通豬一樣，一步一步被割肉了。
除了抽煙消愁，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我調(diào)子高了一點，還沒有放下身段？明明是要去求別人的事情，搞得還跟平等談判一樣？難道真的要求跪求一份不平等條約回來？要是沒人收購，就真的會砸自己手里了啊?！?p> 他不斷地做著心理建設(shè)，只為最終俯下身子去一份賣身契的時候，不會那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