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王朝,定鼎至今六千余載,疆域自盛治皇帝后不再變動。十三州,涵蓋這一方陸地的全部。
霜州,位于大昌的最北端,再往前,是飛沫成冰的寒原,幾乎沒有生靈跡象。霜州盛產(chǎn)精鐵良鋼,礦產(chǎn)豐富。其地有大湖,名曰夸子湖。歷代燕王每年于湖畔舉辦魚頭宴,鑿冰下網(wǎng),千米大網(wǎng)捕撈無數(shù),以作佳肴宴客。
往西南方走,緊靠著霜州的是幽州,妖霧林攔著西行的路,傳聞妖霧林之后是妖淵,大妖如云,神仙見之膽寒。盛治皇帝時期,道家高人創(chuàng)立外丹之道,煉丹需要妖丹,幽州妖怪橫行,妖丹無數(shù),幽州便開始興盛,戰(zhàn)略地位迅速上升。到如今,幽州丹藥聞名天下,珍品靈丹遠銷其他州郡。
幽州向南走,則是蠻州。蠻州連著一望無際的草原,蠻人的祖先被趕出中原后,一直盤踞此處,進不得一步,卻也不退進草原深處。他們常于塞外逡巡,狼顧三河之地,欲奪回先祖基業(yè),因而每數(shù)年必生一場大戰(zhàn)。他們始終是大昌的心腹大患,歷任皇帝都非常重視蠻州的軍情戰(zhàn)報。
斷山斜斜阻隔著西南方向的路,沿著斷山往東南走,到達膠州。膠州到處是茂密的山林,蛇蟲鼠蟻密布,因其盛產(chǎn)膠汁得名。
膠州邊上是夷州、蝦州,兩州至今住著為數(shù)不少的蝦夷人。一部大軍駐扎在此,以防蝦夷動亂,入寇中原膏腴之南。
被六州包圍的,則是剩下的七個州,也就是古時中原之地。這七個州,分別是密州、京州、通州、建州、登州、瓊州、渠州。中原之地又以流經(jīng)通州直至渠州的昌江劃分南北。南方包括通州南,瓊州,渠州南,以及更南方的夷州、蝦州、膠州,北方則是剩下的幾個州。
從天山鳥瞰,十三州的版圖輪廓,正像展翅高飛的雄鷹。而位于雄鷹胸前的,正是建州。
此時,月色漸淡,晨星隱沒,天邊有了變亮的苗頭。
兩人,兩馬,在開闊的平原前行。
趙刃心騎著從馬匪那遷來的常馬,一顛一顛地坐在馬鞍上。乘坐溫良的馬非常舒服,沒有顛簸感,普通的馬就沒這本事。
溫良仰頭喝水,喝完后將水囊丟給趙刃心。趙刃心飲兩小口,拋還給溫良。
“和蘭陵大俠有仇?”
“你知道?”
“不知道,猜的。提到蘭陵的時候,你的臉色明顯不一樣。如果不是大仇,不至于如此?!?p> “仇...是有大仇。說到底也不算仇,而是道不同?!?p> “嗯~,俠客都喜歡說話說半句?”
“沒必說那么多...”溫良思考一會兒,猶豫著說:“派系之爭而已。俠客發(fā)展到如今,也分出許多派系,各個派系誰也不服誰,就會互相爭斗。蘭陵大俠屬于幽蠻一代的俠客,也稱為朝堂俠派。而我,或許還會包括你,則屬于在野俠派。這是最傳統(tǒng)的俠派?!?p> “蘭陵大俠很厲害?”
“厲害,幽州第一大俠。”溫良隔著衣服撫摸傷口,回憶道:“雖然很討厭他,但不可否認,他確實強。對的起這個名號?!?p> 趙刃心開心道:“那豈不是說,你的武功也非常強?!?p> 溫良惱怒道:“武功不足以衡量武力!”
次日,兩人回城分別。溫良囑咐趙刃心,讓他休整一日,第二日準備第三個考驗。
趙刃心問考驗的內(nèi)容,溫良只是讓他放松,并且說:“第三個考驗最簡單也最做不得假,保持平常心即可?!?p> 趙刃心聽而信之,休整一日。
第二日一早,按照往常的習(xí)慣,他去面攤吃一碗湯面。
攤主外號剪刀劉。剪刀劉早年是個武士,沒混出名堂,在幫派里做替人跑腿、充當打手的差事。后來說是犯了規(guī)矩,被幫里人砍掉三根手指,于是他的一只手掌只剩兩根手指,看上就像剪刀,剪刀劉由此得名。
或許是因為失去三根手指的原因,剪刀劉極重規(guī)矩,甚至把一些不能稱為規(guī)矩,只能稱為習(xí)慣的認定為規(guī)矩。比如說,去他那么吃面,他一定要下重辣,放三樣配料,再在面上放一根青菜。
青菜就放一根,不能多,也不能少。三樣配料也不能少,一樣配料用完就收攤。如果有人讓他多放一根青菜,他就會嚴肅又鄭重地告誡,說放一根青菜的妙處,并勸人聽他的意見。如果執(zhí)拗選擇不要青菜,他最終也會同意,但絕不會給好臉色。
趙刃心今日仍是要湯面?!扒鍦妫灰?。”
“不要辣!你確定。”剪刀劉問道。在他看來,吃面什么都可以缺,唯獨不能缺辣。辣有爺們氣,少辣味寡,撐不起爺們的排場。
趙刃心點頭,“我不喜歡吃辣。”
“不喜歡?該學(xué)!就比如酒,武士哪有不喝酒的,不會喝也要學(xué)。辣也一樣,不會也要學(xué)會?!奔舻秳⒄f。
早上起來的時候,趙刃心腦中忽然飄蕩著兩日前的一個疑問————俠客為何不改信義為死信。當下不與剪刀劉多做糾纏,再次堅定要求不辣后,他問:“劉伯,你說說看,為什么有些人要堅持某樣?xùn)|西,如何也不肯改變?”
他覺得直接復(fù)述問題并不合適,因為剪刀劉不是俠客,沒有必然的認同感,所以換一個表達方式。
剪刀劉左手兩指持竹篩,右手長筷子翻飛。燙面,再過一次水,放入碗中,加清湯,加辣,加配菜,再將青菜過水撈起,放在面上。一份賣相十足的湯面做好了。
“記得趙老哥怎么說的,年輕的時候少問幾個為何。為何并不能幫你,反而讓你動搖?!?p> “遭~!習(xí)慣加了辣油...要不...將就吃吧,下次我仔細著?!?p> 趙刃心看著辣油皺眉頭,“我并不會動搖,我只想知道為什么?!?p> 剪刀劉拿湯勺剔去浮油,仔細地想,說道:“那得看是什么。并不是每樣?xùn)|西都值得堅持。所要堅持的,必定是最相當珍貴的東西?!?p> “有些道理?!壁w刃心抿嘴,想一會兒說:“如果只是很微小的改變呢,也不接受?”
“那得看你嘍~!”剪刀劉聳肩笑道:“在別人看來是小事,在你看來或許是大事。大和小,分不得那般清楚。就像做孌童這事,對其他寒門來說,本是無所謂,或許還能搏個進身之資,咬咬牙就過去了。可對你來說,就是大事,是打死都不能做的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