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溫良就騎馬離去,如同風一般消失于武陵城的東門,正如半月前突然的到來。
他臨走前講了五義故事的剩下兩義,即季卞一諾千金、機介推知義為一的故事。五個故事正是俠義的養(yǎng)料。
“俠義的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彼f。
趙刃心不明白溫良為何如此著急,但也沒有多想,只是生活中突然少一個人,有些許的不適應(yīng)。
唯一讓他惱怒的事,溫良臨走前順走了他大部分的金五銖,那些他品劍時通過博戲賺來的金五銖,連一枚也沒有剩下。
“自古有言‘錢多傷身,錢多傷義’,如此不祥之物,做師傅的怎么放心讓乖徒兒獨自承受?!睖亓际沁@么說的。這完全是曲解‘錢多傷身,錢多傷義’這句俗語。如果錢真是不祥之物,大昌的風氣也不會變得人人逐利!
“靈積道觀...”趙刃心看著福緣帖,心中思緒百轉(zhuǎn)。
福緣帖與其說是帖,不如說是玉碟。玉牒上刻字,用紅筆描摹。道教所有書籍皆稱丹文綠牒,正是此意。
“觀主扶陽道長,與我是過命的交情。道長本人精研劍道數(shù)十載,若單論劍法技道,我也是萬萬不能及?!睖亓夹攀牡┑?。當然,趙刃心不完全相信,大昌本就有虛捧高薦的習慣。
例如:某位官員年老離職,上級官員就會詢問此人,何人可繼任其職位。這么做的用以在于,離職的官員在職多年,精于此道,對身邊的同僚也十分了解,他的意見就十分有參考性。那位年老的官僚就會答:“某某某,如何如何,勝我百倍,公上宜禮待之,其必效死力?!狈凑趺纯鋸堅趺创担畡傥野俦丁?、‘勝我千倍’都是基本用詞。
溫良的推薦詞沒什么說服力。而且,明明是個道士,卻跑去鉆研劍道,本身就讓人覺得不務(wù)正業(yè)......
“趙公子,請喝茶。”黛兒泡好茶,優(yōu)雅地遞給趙刃心。
現(xiàn)在是在趙刃心的家中。黛兒被暫時送給他,于是她便負責照顧他。他和黛兒說過,他會在四月初離開武陵城,她到時候就能回墨府。黛兒只是一笑,既沒有表現(xiàn)出欣喜,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悅。
她由墨忠親自送到趙刃心家中,墨忠或許對她說過什么話,但具體情況趙刃心也沒有打聽。
黛兒的眼睛碧綠幽深,如同上好的翡翠,但容貌特征又似洛水一地的‘荷花美人’。昌洛多出美人,美人溫婉如荷花,便稱之荷花美人。
她如今換上了平頭百姓穿的麻衣,跪坐難安,時常用手指整理衣服。大概是不習慣麻衣的粗糙,穿慣綿綢之衣再穿麻衣,皮膚就會瘙癢。
趙刃心低頭喝茶。所以說嘛,他不可能養(yǎng)得起黛兒,他自己都是穿麻衣,只有一件俠客服穿著還算舒服。還是乘早將她送回墨府。
“公子心里看不起黛兒吧?!摈靸汉鋈徽f,聲音像是撥弦時余留的尾音。
一般這個時候,趙刃心不會開口。俠客沒有‘善意的謊言’一說,再善意也是謊言,容易被人誤會,導(dǎo)致信義受損。
他確實看不起黛兒。墨蘭心冒失地頂替領(lǐng)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身為舞姬管事的黛兒卻聽之任之。原因,不外乎討好墨蘭心,盡管墨蘭心并不一定記得這事。對于他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徘徊在阿諛取寵的邊緣。他不喜歡阿諛取寵的人。
“叫我趙哥兒,親切...”趙刃心說。
“這樣太冒失了。在黛兒心中,趙公子就是最大的貴人?!摈靸赫诡佉恍Γ岸?,黛兒認定是公子的人?!?p> 公子的人,你們明白什么意思?
溫良還沒走的時候,黛兒就被墨忠送來。趙刃心家里只有兩間臥室,那么問題來了,黛兒晚上在哪兒歇息?
趙刃心像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毅然決然地選擇打地鋪,把床榻讓給黛兒?別開玩笑了!這世道就沒有主讓仆的,只有仆讓主的,黛兒自然和趙刃心同處床榻,然后就發(fā)生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情。
他意識到以前對于孌病過于小心,仿佛磕著碰著都會受傷,其實當他慢慢成長后,身體雖然孱弱,但骨頭不像兒時一般一碰就碎。所以與黛兒同床而眠,倒也不需要擔心。
趙刃心猶豫道:“忠管事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忠伯說囈~,女人最重要的不是攀附最尊貴的人,而是跟著最正確的人?!摈靸褐毖圆恢M,隨即支支吾吾說:“還說...還說夫人...就是沒選對人?!?p> 議論主上,往嚴重了說是大不敬。盡管黛兒名義上是屬于他的,但如此說前主人,也是不體面?!坝浿?,方才的話藏心里,別說出去...”趙刃心起身,走出家門,“不過,忠管事看人倒是很準?!?p> 今天天氣正好,墨芊芊約他去珍寶街買馬。他也該買一匹馬,俠客不可無馬。
......
“要抓住男兒的心,就要使些手段?!?p> “手段?”
“不使些手段,男兒就把你忘了!”
“趙刃心不是這樣的人!...我不是信不過趙刃心,母親姑且說說看,有什么手段?”
“送他一匹馬,男兒沒有不喜歡馬的?!?p> “這算什么手段,不就是送禮?”
“笨!武士三樣不離身,武器、馬、武士服。他每日看見馬,不就自然而然地想起給他送馬的人兒。”
“......”
墨芊芊品味著母親的話,越想越有道理。見物思人,見著她送的馬,肯定天天想著她的好。盡管她認為趙刃心不是喜新厭舊的人,但凡事都應(yīng)該以防萬一。
“你喜歡...呃~,你覺得哪一種馬比較好?”墨芊芊回想起母親的叮囑:先要旁敲側(cè)擊,打聽他的喜好,然后冷不丁買下馬,給他一個驚喜。
趙刃掃了一欄馬廄,手指向一匹馬。那馬兒體壯如牛,肩寬腿短?!靶U州馬吧,當今主流。不管是沖陣搏殺,還是對將,亦或是武斗,都相當有作用。花上數(shù)百金,就能買到上等的蠻州馬?!?p> 馬兒用途多,一是趕路時作為腳程,二是戰(zhàn)場沖殺時用來沖陣,三是對將時用于借力。一匹好馬,能增加武士的三成武力。
一旁的馬夫稱贊道:“公子好眼力。蠻州馬腿短體粗,因而重心穩(wěn)當,上等的蠻州馬能硬抗兩鼎巨力,穿上護甲,防御力更是驚人。此馬有虎斑馬的血統(tǒng),桀驁不馴,但馴服之后極為忠誠,是武士的不二之選?!?p> “那...”墨芊芊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那你喜歡么?”
趙刃心很干脆地說:“不喜歡?!?p> “為什么?”墨芊芊慶幸沒有直接開口買下馬。
“它不夠漂亮?!壁w刃心說:“我才不在意馬力、馬程什么的,馬兒最重要的是漂亮?!彼钢硪黄ヱR,“就像這匹馬,體態(tài)纖長,毛發(fā)如浪,”
手指所指向的馬兒,雙目有神,仿佛俏皮的少女,馬鬣濃密又柔順,如同波浪,胸前的的毛發(fā)垂下,正如處子的裙擺。再遠遠一看,馬兒體態(tài)纖長,全身呈桃花般的粉紅色,仿佛整個馬廄都變得色彩明艷。
“又是你那美人歪理,也能用來相馬?!蹦奋贩炊行┝w慕這匹馬。
挑選寶劍的方法,稱為品劍之法;挑選寶馬的方法,稱為相馬之術(shù)。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馬兒的價值不單單依據(jù)馬力,還與馬兒的血統(tǒng)、品相有關(guān)。正如人一般,人們敬佩一個人的武力,也會關(guān)注一個人外貌,更會關(guān)注家世。
依據(jù)種種,馬就有了駑馬、寶馬、珍馬、名馬的分別。
駑馬,雜種馬,馬力差、馬程短、長得又難看的馬。
其次是寶馬,具備一定價值的馬。在馬力、馬程、外貌上有一定長處的馬。
珍馬的馬力不一定勝過寶馬,珍馬關(guān)鍵在于珍貴。精鐵比黃金要硬,但黃金比精鐵珍貴,所以黃金能作為大昌的五銖錢貨幣,同樣的,珍馬比寶馬珍貴。珍馬多是因為稀有,或是血脈的緣故,被喜愛者標以高價。它們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最好的馬莫過于名馬。名馬在于名氣,但名馬一定比前三者都要好。名字是人的特權(quán),給馬起名字,就代表著人對于此馬的重視。
以一個史實為例:靈駒大俠的馬兒名為踏蛟,此馬的后代就冠以祖宗的名號,統(tǒng)稱為踏蛟馬。其后代又有出類拔萃者,取名為虎斑,相當于另開一脈,其后代就改稱為虎斑馬。市面上流傳的虎斑馬,都是名馬虎斑的后代。
要稱為名馬,馬的實力是一方面,馬的主人是另一方面。如果踏蛟不是靈駒大俠的,它也無法成為名馬。
溫良的馬兒紅云也是如此,屬于曲擊馬系,如果紅云產(chǎn)子,就會被稱為紅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