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干什么!”甘靜在講臺上扔了書,大聲質(zhì)問,“當(dāng)著那么多人摟摟抱抱,這還是一個中學(xué)生應(yīng)該有的樣子嗎?!”
鄒時放開花九,轉(zhuǎn)身迎接著甘靜的怒視,“我們沒有學(xué)生樣子,那請問老師你有老師的樣子嗎?老師無緣無故罰人我都聽說了,端著凳子蹲在講臺邊,一蹲就是一節(jié)課,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腳麻了酸了痛了也不敢說。我只問問老師你——究竟有沒有把學(xué)生當(dāng)人?”
鄒時仿佛被氣到了,繼續(xù)說,“甘老師,我只問你,你敢不敢對班里的同學(xué)一視同仁?以成績論英雄,成績不好性格安靜就是你重點打壓的對象,什么時候老師教學(xué)的目標(biāo)變成這樣了?我還從沒有看到過哪個老師這樣‘公平’,除了你!”
甘靜怒視著鄒時,其實鄒時說出來大部分人的心聲,至少是要蹲講臺同學(xué)的心聲,對于甘靜,還沒有哪一個中學(xué)生敢跟老師對著嗆,除了鄒時和李佳。
甘靜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踩著高跟鞋嘀嘀噠噠的下來,像要把鞋跟踩斷似的。
“你意思是我不配當(dāng)老師嗎?”甘靜目視鄒時,一雙眼瞪得老大,臉色鐵青。
“那我讓你看看,我這個老師手里都是些什么學(xué)生!”說著一把扯過鄒時身后的花九,粗暴且不講理。
花九吃痛,就要往后躲,被甘靜一把抓住。鄒時見狀,甘靜已經(jīng)被徹底激怒了,死命的拽著花九的手,面色猙獰的往上擼花九的袖子,也不管是否把人弄痛了。
“你放開!你干什么!”鄒時見甘靜已經(jīng)到了瘋狂的地步,連忙把花九往后護,無奈甘靜像盯死了花九一樣,死死的扯住她的袖子。
甘靜紅著眼,兩只手的指尖已經(jīng)泛紅,看那架勢像要把花九給卸了一樣。
“刺啦——”一聲衣物被撕破的聲音。
花九左小臂的‘紋身’立馬映照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盡管皮膚上有鄒時曾經(jīng)送的桃花貼紙,但還是掩蓋不住貼紙底下的黑青色樹枝紋身。
“你們自己看!”甘靜把花九的手臂狠狠一甩,力氣大得仿佛要把她的手甩脫臼。
全班同學(xué)好奇的圍過來,花九的手微微顫抖著,鄒時見狀,把花九的袖子往下放,轉(zhuǎn)向甘靜,冷聲說道,“所以你就因為這個東西處處針對花九?你可真是個好老師啊?!?p> 甘靜轉(zhuǎn)身,“針對?你們一群叛逆的學(xué)生整天就知道搞些個性,今天紋身明天指不定干什么,難道我作為老師還不能管你們了?”
花九身體瘦小,被甘靜剛才粗暴的扯了一番,現(xiàn)在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眼淚已經(jīng)不知道流了幾遍了,硬是一句話都沒說,任人說什么都不反駁。這是花九的倔強,也是她的反抗方式。
“又在干什么?”身后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
老葉走進來,神情嚴(yán)肅,一看場面立馬就明白了,“干什么干什么!又是你們!”
鄒時一句話不說,瞪著甘靜。他實在想不到一個老師怎么能有那么多方法對付學(xué)生。
甘靜看到老葉進來,頭撇向一邊,也不說話。
老葉見狀,首先轉(zhuǎn)向甘靜,“甘老師,我不是說了要對學(xué)生耐心嗎?不能急不能燥,你這樣,讓我們教學(xué)工作怎么開展下去?!?p> 甘靜一聽轉(zhuǎn)過頭來,“葉老師,你說我之前先看看你們班這些學(xué)生,紋身的紋身,跟老師對著干得對著干,一個個都不聽老師話了,我還怎么教學(xué)?!?p> 老葉一聽,語文老師抓重點就是快,問,“紋身?什么紋身?”
“花九身上的紋身?!备熟o說,“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女生,搞得像個社會人士,不知道以為我們學(xué)校教什么呢!”
鄒時聽甘靜說的猛然轉(zhuǎn)頭,“你說什么?你聽你自己說的,是一個老師該說的話嗎?”
老葉見戰(zhàn)火燃燒,趕緊打住,“好了好了,別吵了。你們幾個都到我辦公室來,還有甘老師,你也來?!?p> 魏與舟站在走廊邊上望著對面的辦公室門口,圍了一堆人。
“看什么呢?”旁邊有女生的聲音。
魏與舟轉(zhuǎn)頭一看,是陳里瀟。
“對面的人?!蔽号c舟清淡的說。
陳里瀟瞧一眼對面,“圍了一大堆人他們在干嘛。”
魏與舟并不說話,只是站著,天氣漸漸冷了許多,魏與舟還是只穿了一件灰色衛(wèi)衣,上身顯得更加清瘦。
“都到冬天了,多穿點衣服,感冒了可不容易好。”陳里瀟關(guān)心道。
魏與舟眨眨眼,點頭,“知道了?!?p> 陳里瀟沉默,對于魏與舟,她別無他法,不能像幸晗那樣因為外貌直接被推到魏與舟身邊,她只能慢慢的靠近。
“喂?”魏與舟電話響了,正接著,陳里瀟說話的時間又少了好多。
“知道了,中午就回來。”
魏與舟簡單兩句掛了電話,讓人聽不出來龍去脈。
“你家里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陳里瀟開口。
魏與舟一怔,看了陳里瀟一眼,“沒有?!?p> 陳里瀟抿嘴慢慢點頭,“好吧,你的話真的是越來越少了很多?!?p> 魏與舟沒有說話,雙手插在口袋里,仔細摩挲著兜里的一元硬幣。
“花九,你手上的貼紙……紋身怎么回事兒?”老葉看著花九通紅的臉,細聲問道。
鄒時上前一步,“老師,這個桃花枝貼紙是我給花九的,不關(guān)她的事。”
“那貼紙底下的圖案也是你給她的?”老葉嗆著鄒時。
鄒時無語凝噎,甘靜站在旁邊,看著鄒時的樣子,不說話。
“花九我問你,你的紋身是你自己自愿紋的嗎?”
花九埋著頭,沉默的點頭。
“那你家里人知道你手臂上的紋身嗎?”
花九頓了半響,說,“我哥哥知道?!?p> “你爸媽不知道?”
花九搖頭。
甘靜聽完,率先開口,“葉老師你看,一定是她背著父母去紋的,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把家長叫來好好談?wù)?,要不到時候走上歪路了怎么辦?!?p> “甘——老——師——”鄒時心中一股邪火,“請你注意措辭,不會說話就別來教書,省得誤人子弟?!?p> 老葉見狀,阻止道,“好了好了,都別說了?;ň?,你能跟我說說你為什么紋身嗎?”
花九沉默了,鄒時站在她身邊,一直將她往身后護,本來就比鄒時矮一個頭,這樣一護,顯得花九更不高了。
“花師傅沒事,別怕他們,不想說咱就不說?!编u時輕聲安慰道。
花九半抬眼,她實在不想因為紋身的事這么多人都圍著自己,身邊很多人都因為這個紋身受到影響。
花九從鄒時身后站出來,頭半低著,聲音細小,在小小的辦公室聲色清晰。
“小時候我家里開了一個簡陋的餐館,我媽是主要的廚師,因為人多,每天都要燒三大鍋開水煮飯?!被ň懦榱顺楸亲?,“我家有三個孩子,我是最小的,中間有個二哥。有一天一個經(jīng)常來吃飯的人看見我二哥在下面玩,就去逗他。我二哥不經(jīng)逗,就往后退,那燒好的三大鍋開水就在旁邊放著,我二哥退著退著……就掉進了開水鍋里……”
全場人聽了沉默不語,寂靜得針落地即響。甘靜聽了,一陣雞皮疙瘩從后背升起。
“二哥掉進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當(dāng)時很小,開水濺了我一身,身上有衣服擋著,手臂露了出來,燙了傷疤,去不掉……”
“后來我慢慢長大,手臂上的傷有點明顯,我大哥起先給我買了很多紋身貼一樣的東西遮住……但每次沾水就掉了。我十歲到我爸媽身邊后,我大哥就帶我去紋了一個,遮住了身上的疤……”
花九放下袖子,輕輕摩挲著手上的生命樹枝丫,“我不愿意說是因為不想讓我的家事給大家?guī)碛绊憽瓕Σ黄?,因為我,給大家添麻煩了?!被ň欧畔乱滦?,深深的鞠了一躬。
甘靜心里一跳,五味雜陳。老葉面色沉重,嘴唇緊抿。
鄒時心上的弦一震,回音蕩得心臟痛,花九今天說的是他以前全都不知道,如今一下子知道了,心里更加不舒服。
“你們滿意這個結(jié)果嗎?揭別人傷疤的感覺好嗎?”鄒時質(zhì)問。
“花師傅你不用道歉,該道歉的是他們。我們走,遠離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人?!编u時說著牽起花九的手帶著她走出了辦公室。
魏與舟在五樓走廊上眼見對面鄒時的身影出來,身后跟著一個花九,似乎還牽著手。
陳里瀟一瞧,“這是……早戀被抓住了?”
魏與舟盯了一分鐘,一直盯到鄒時和花九的身影消失在教學(xué)樓,隨即轉(zhuǎn)身回了教室。陳里瀟看了看魏與舟,又看了一眼對面,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