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與舟拿著云中的錄取通知書時心里并沒有很大的波瀾,意料之中的事,也不知道該怎樣興奮,更不知道向誰分享喜悅,好像生命中少了一個重要的儀式。
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這會兒應(yīng)該是在陪自己的兒子吧。魏與舟低下頭,手指摩挲著手上的麋鹿鑰匙扣。
日頭正盛,魏與舟卻身體發(fā)涼,盯著手上看,“魏與舟啊魏與舟,你也太廉價了,一個鑰匙環(huán)你記這么久,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是嗎?”
魏與舟自言自語道,路過的人時不時回頭張望這個少年,原以為青春明媚的年紀(jì)和臉龐,應(yīng)該受到無數(shù)寵愛才是,可唯獨(dú)魏與舟卻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一絲善意。
小時候,魏與舟家里沒人時,經(jīng)常去樓下婆婆那里拿媽媽存放的鑰匙,單獨(dú)的一把鑰匙,掉了就很難找到,于是媽媽給上面套了一圈在街邊隨便買的鑰匙扣。
今天拿到婆婆交由他的東西時,是小巷子拆遷的日子。樓不在了,鑰匙物歸原主。魏與舟拿起那把心鎖的鑰匙,恍惚間以為回到了盈滿涼風(fēng)的小巷。
叮叮當(dāng)當(dāng),麋鹿扣和鑰匙撞出魏與舟不算太幸福的童年,在煙道小巷里,魏與舟穿著爸爸的大白褂張望著盡頭,但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魏與舟也不能玩鑰匙扣一下午。
“嘀——嘀——”現(xiàn)實(shí)中的公交車?yán)嚷晫⑽号c舟從小巷子里拖了出來。收了鑰匙上車,正值暑假,車上零零散散的幾個女生對剛上來的奶白小帥哥無一不面帶羞澀,只是魏與舟眼里心里裝的都是事,看不到別人的竊竊私語和偷笑。
窗外是盛夏掠過,光影在幾對年輕男女之間打出電影般的氣氛,魏與舟淡淡瞟了一眼。
幾秒后,魏與舟下了車。
氣喘吁吁追到看見的人時,魏與舟胸口難定起伏。
鄒時咬著雪糕,面對眼前的不速之客,眉毛瞬間警覺,“你來干啥?”
魏與舟喘著氣,緊緊的盯著花九。
花九被他盯住,吃雪糕忘記了動作,陽光把雪糕曬化了滴在手上,一點(diǎn)一滴涼意讓花九反應(yīng)過來。
“你也是來拿成績單的嗎?”花九首先開口。
魏與舟手指動了動,“你……小時候是不是在煙酒巷住過?”
鄒時看了看魏與舟,又看了看花九,眼瞧著兩人眼神對視許久,趕緊打斷。
“說什么呢,魏與舟我告訴你要拿成績趕緊去拿,省的到時候老師都走了。”
魏與舟沒理鄒時,又問了一遍,“記得嗎?煙酒巷,不賣煙酒的煙酒巷?”
鄒時眉毛擰成一團(tuán),“不賣煙不賣酒叫什么煙酒巷,不存心誤導(dǎo)人嘛?;◣煾?,你小時候住過什么煙酒巷???”
花九咽下嘴里化掉的雪糕,半眨眼思索了一下,緩緩點(diǎn)頭,“好像住過,小時候經(jīng)常搬家,一個地方也住不長?!?p> 魏與舟見有點(diǎn)苗頭,繼續(xù)追問,語速稍快,“那你記不記得有個小男孩,經(jīng)常穿一件又寬又松的白褂在巷子口等人?手里面拿著一把鑰匙?上面還有鑰匙扣的?!?p> 花九仔細(xì)想著,似想起又非想起,半天沒說話。
鄒時開口,“大哥您到底想說什么,不會想說你跟花九從小就認(rèn)識吧。”
魏與舟這次才理了鄒時,“應(yīng)該是比你認(rèn)識得早,如果花九想得起來的話?!?p> 鄒時一聽不樂意了,“怎么著?青梅竹馬???切——你看我們花師傅,想得起來你嗎?”鄒時傲嬌一臉,“別說小時候的事,就算剛考完的中考卷子,你問我們花師傅想不想得起來?”
花九聽了,猛然警覺,一道光閃過腦海,“等一下,我好像……有印象?!?p> 花九敲敲腦袋,盯著地面努力想著。
鄒時愣了兩秒,傲嬌臉?biāo)查g垮下,“別想了花師傅,傷腦子,咱不干那費(fèi)腦子的事兒哈。”
剛說完,花九猛然抬頭,指著魏與舟,“你是那個,爸媽不回家就坐巷子口等的小男孩?一坐就是一天。”
魏與舟趕緊點(diǎn)頭,“對,我就是那個小男孩?!?p> 花九驚詫,眉眼張開,“原來我們倆認(rèn)識那么早啊?!?p> “對啊?!蔽号c舟開心的笑,迷霧的眼里終究有了一絲光亮。
“誒誒誒,什么你們倆,給我保持點(diǎn)距離?!编u時出口阻止,上前一步,“你說你魏與舟,我說你什么好,咱們好歹也認(rèn)識了三年吧,你說你這三年都沒想起來,怎么著就這會兒想起來了呢?你說這是為什么呢?還青梅竹馬?”
魏與舟笑著,看向花九,“可能這就是緣分?!?p> “屁,什么緣分,是狗糞?!编u時不開心。
魏與舟轉(zhuǎn)向花九,神采飛揚(yáng),“你還記得我掉的鑰匙扣嘛?有只鹿的那個?”
花九點(diǎn)頭,“記得啊,你當(dāng)時說你的鑰匙掉了,我?guī)湍阏覜]找到,我就把我的給你了。后來你的又找到了,又把它還給了我?!?p> 魏與舟點(diǎn)頭微笑,“剛進(jìn)學(xué)校時你掉了它,我撿到還給你,當(dāng)時只覺得不可能這么巧,誰知道咱們真的認(rèn)識……不過你真的變了很多,我都不認(rèn)識了?!?p> 花九笑得瞇眼,“你也是啊,小時候個子還沒我高呢,現(xiàn)在又高又帥?!?p> 鄒時一聽,瞪大眼睛,“我呢?我不帥嗎?我不高嗎?我不高不帥嗎?”
“額……你也高你也帥。”花九像安撫小孩一樣安撫著鄒時。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魏與舟和花九就像認(rèn)識很多年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相談甚歡,好像忘了周圍有一個鄒時。
“認(rèn)識你們真的太好了。”魏與舟眉眼輕松。
花九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只是安靜。
魏與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后,與鄒時虎視眈眈的眼神相對,說,“有時候很羨慕鄒時?!?p> 鄒時順著魏與舟的話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花九,見他眼神不善,,笑了一下轉(zhuǎn)頭,“他很善良,也很厲害?!?p> “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夸人?!蔽号c舟笑道。
鄒時眼神銳利,盯著前面兩人,尤其是魏與舟說說笑笑的側(cè)臉,鄒時看了一陣不舒服。
魏與舟轉(zhuǎn)頭看著花九,“我們做朋友吧。”
花九心里咯噔一下,魏與舟的話盤旋在腦子里打亂了語言系統(tǒng)。
“啊……好……好啊……”
最終磕巴的說出話時,花九總感覺很鄭重,比電視劇里結(jié)婚男女互相說“我愿意”還要鄭重。
哪有人連做朋友都要詢問一下對方呢?魏與舟是第一個吧。花九想。
鄒時沒有說過,好像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朋友,而且鄒時這個朋友就像超市里的貴重物品突然打了一折,她有幸買回了家于是就在身邊了。
魏與舟以前也在超市精致的玻璃柜里,現(xiàn)在被人拿出來放到了展柜上,雖然沒有了透明的屏障,卻也還是在遙遠(yuǎn)的專人柜臺。
那個夏天,有人爬上高臺,有人打破距離,有人一帆風(fēng)順。夏天熱烈,風(fēng)月都浪漫,少年不知愁滋味,看見一個人就認(rèn)定一個人,也不知最后會是那把鑰匙打開那把遙遠(yuǎn)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