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陰風襲來,吹得人冷。
山洞清幽,昏暗無光,卻偏偏干燥,似未有過雨水。
左玄跟隨李海白與趙禮的腳步,催動火球術(shù),慢慢摸索著往洞穴深處走。
他面色凝重,揉了揉眉心,驅(qū)散心頭不安。
待行至一半,依舊放心不下,便暗暗布下五行法陣,隱沒在此。
“師兄,此地你們可曾來過?”
左玄看地上有些新痕跡,驚疑不定。
“以前有來過幾次,可惜人手不足,沒能破陣?!?p> 李海白身形頓了頓,似有決然:“左師弟,你可曾……”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握拳,隱有恨意。
“可曾什么?”
左玄不解,一路上李海白怪模怪樣,欲言又止。
“快走吧,一會天黑了便不好動手?!?p> 趙禮撇了一眼李海白,頗有責怪。
三人又是行了一段,順著甬道一轉(zhuǎn),竟然來到一處偌大石室。
這里漆黑一片,陣陣陰風席卷,正中有一方乳白色水塘。
左玄猛催火球,頓時照亮整個石室,湊的近些,竟看到幾具白骨。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他本就憂心,一直防范,趕忙撐起法力護罩,卻覺后心一疼,法力不及撲救,橫飛數(shù)丈,落在水塘邊緣。
猛一扭頭,竟見趙禮與李海白齊齊收掌,掐動法訣,在出口形成屏障。
“你們這是作甚!”
左玄又驚又怒,祭出飛劍狂擊,震得屏障搖晃。
趙禮陰惻惻一笑,手上掐訣不斷,加固著屏障:“想知道?下輩子吧!”
李海白面上陰晴不定,卻也是揮手形成屏障,阻隔左玄出來。
“你們……”
左玄拼命催動法力,手段盡出,水塘中傳來陣陣嬰啼,陰恐滲人。
怎能想,一向溫文爾雅,待人親和的李海白,會對同門下手!
左玄猛盯李海白,對方面上一厲,瘋魔一般,五官扭曲,再不復那容貌清秀,惹人親近。
難怪一路心緒不寧,總覺李海白古怪,他竟早有謀算,要害自己!
“大師兄,你究竟為哪般?”
左玄掐訣不斷,出口呵斥。
李海白不搭話,拼命加固屏障。
就在這時,嬰兒啼哭聲一浪接一浪,凄厲甚猛,擾人心神。
只見一道綠油油的光團,從乳白色水塘升起,似圈有角,通體透明。
幽螢!
左玄從那兩本異聞錄中見過,水塘中升起,發(fā)出嬰兒啼哭聲的,正是奇獸幽螢。
幽螢,乃是幽熒后裔,其狀如環(huán),有角,其啼如嬰,燃有綠光,善聚靈。
本體通透虛弱,神魂強大,?;笕诵模瑩p神智,破碎識海。
幽熒,乃是上古大神盤古雙目所化,一為太陽燭照,一為太陰幽熒。
幽熒與燭照化身四象,四象誕天下神獸,其中幽螢便是最為接近幽熒的一種。
幽螢升至半空,嬰啼更勝,帶有神識攻擊,瞬間震得左玄脊背發(fā)寒,頭昏腦漲,趕忙運轉(zhuǎn)輕云決。
“嘭!”
處于甬道半途的五行法陣,被激發(fā),不斷釋放火球,意圖引起守在門口的錢瑞陽注意。
屏障抵擋不住神識攻擊,趙禮一愣,轉(zhuǎn)身欲逃。
李海白恍了恍神,看到五行法陣,面上兇厲,竟然先行一步,揮掌將趙禮打退。
“你……”
這是趙禮發(fā)出最后一道聲音,他此時身形暴退,撞在屏障,已受到幽螢攻擊,漸失神智。
李海白不及破除陣法,猛得幾掌拍出,竟震得山洞晃動,轟然倒塌。
堂兄!
我終于替你報了仇!
安息吧,切莫再纏我!
李海白面容逐漸恢復,似放下心中包袱,滿臉釋然。
時回兩月前。
左玄與錢瑞陽被巨狼追趕,慌于逃命,發(fā)出求救訊號。
那一日,李海白趕來,遇到了逃命的黑衣男子,隨手斬殺,卻也被對方功法損了心神,精神恍惚。
再次見到左玄,積壓在心的怨恨突起,竟然成了心魔。
惶惶不安!
“你為何不為我報仇!”
“竟與那仇人交好,可還顧及你我血脈至親!”
李天澤的身影始終浮現(xiàn)腦海,怒吼痛斥,揮之不去。
折磨得李海白痛不欲生。
一閉上眼,李天澤的身影便會浮現(xiàn),附骨之蛆。
他本就對左玄心存芥蒂,如今更是恨之入骨。
讀書數(shù)十年,圣賢之言,難以救他!
能救他的,除了自己,還能有何人?
可李海白想不通此節(jié),心頭暗恨,這些破書,終究無甚用處,讀了又有何用!
也許……
應該……
心結(jié)已成,便將他除去,免誤了大道。
李海白躊躇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
殘害同門乃是大罪,宗門追殺,更是會被修仙界瞧不起。
李海白不敢!
他跟蹤左玄,來到文博城,巧裝偶遇,倘若能夠?qū)⑺孛芙鉀Q掉,該有多好!
于是他結(jié)識了趙禮,一個在散修界,惡名昭彰的劫匪。
趙禮本是小宗門遺子,功法不缺,唯獨缺靈石,仗著幾分修為,做起了剪徑打劫的勾當。
遇上了他,二人一拍即合,由李海白引誘,趙禮謀劃。
此處山洞,本是趙禮祖上傳下,有何妖獸也不知,但是入得此地者,不論修為高低,皆是身死道消。
趙禮收了李海白四十塊靈石,便應了他要求,沒成想,自己卻也搭上性命。
福兮!
禍兮!
修仙之路,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山洞倒塌得快,亂石崩飛,有的砸在李海白身上,他也不覺痛,心中清爽,甚是歡喜。
左玄已死,心魔已除,大概……以后還能做個溫文爾雅,朗經(jīng)誦文的好書生!
你可曾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某些事,某些人,當時不在意,事后……滿心憂思,漸成心魔,糾纏你,折磨你……
……
荒山轟響,整個山頂凹陷,下沉尺許。
錢瑞陽驚得起身,只見李海白一人出來,心中慌亂,難以自持。
“大師兄,左師弟呢?”
“他……”
夕陽照在李海白臉上,金黃黃的,當真溫暖。
“山洞里竟然隱藏著金丹期妖獸,左師弟與趙道友……”
說著,李海白面上浮現(xiàn)悲痛,卻僅限于表面。
“什么!”
錢瑞陽大驚,看著坍塌的洞口,無數(shù)褐色石頭堵死,不留絲毫縫隙。便是光亮也透不進去,遑論是人。
“嘭!”
錢瑞陽死命催動金瓜錘,開鑿山石,額頭爬滿了汗,肥胖的臉上掛著悲慟,卻不抵心中痛苦萬一。
“左玄……”
“左玄……”
“左玄,你應我呀!”
“你應我呀……”
錢瑞陽不停呼喊,整個山頂死寂,除了偶爾刮來的山風,僅余回聲。
他的好兄弟,他的至交,不能再回他一句。
錢瑞陽撲通跪地,悲痛,難以自己,悔不當初!
若不是帶你入宗門,你我可還是好友!
若不是讓你進這鬼山洞,若沒有帶你來殺魔宗余孽,若不……
你可是還活著,再喊我一聲錢兄!
這世上,哪里有什么錢兄?便是你這么叫我,我便是你兄弟!
金瓜錘不停撥開亂石,卻有更多坍塌下來,杯水車薪。
看著碎石減少,李海白瞇眼,心口一沉,也是猛得一跪。
“左師弟,是我害了你!”
說著便揚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響徹云霄。
真心或是假意,心里多少有些難受,對不住左玄。
李海白此時腦海清明,不再受心魔所惑,許多事情,略一想,便覺恐怖。
隱隱后怕!
自己何時……竟然……怎會變成這樣的人!
“啪”“啪”
一遍又一遍扇著耳光,李海白似要打去那些罪責,他此時,竟然……也有絲毫悔恨。
那些圣賢之言,諄諄教誨,似乎再次占據(jù)心神。
“大師兄!”
錢瑞陽忽而撲來,將李海白抱住:“大師兄,你……不必自責。”
他說得寬慰話,自己卻先忍不住落淚,二人竟就這般,抱頭痛哭。
又能怨誰?
李海白神智恍惚,只覺心中慌亂,癡癡呆呆。
晃了晃腦袋,深吸口氣,祛除心中雜念。
跪也跪了,打也打了,既罪已贖,便就此揭過吧!
只要騙過錢瑞陽,我還是我,讀圣賢書,誦道德文,心中一片光明。
怪只怪左玄命不好!
他此番模樣,倒是與當初李天澤有幾分想象,極為矛盾。
自詡正義!
卻可以為了一己私欲,為所欲為,隨意踐踏他人。
眼見事不可為,錢瑞陽不在堅持,他雙目泛紅,鼻頭一酸,強忍著淚。
憋不住了,便用袖子擦,一遍又一遍。
拿出一壺燒酒,拔去瓶塞,緩緩倒下。
酒水劃出一道白線,一碰山石便隱,似海綿吸水般,并不似別處,四處流淌。
“左兄,一路走好!”
錢瑞陽灑罷酒,丟下酒壺,再啟一壺,同樣倒下。
“你量淺,今日多喝點,不覺得痛!”
說著說著,再次落淚!
“人生有輪回,若來世再遇,你我再做兄弟,我定……護你周全!”
兩壺酒罷,錢瑞陽突然蹲下,肥胖的身軀,渾似個肉球。
涼風習習,竟有些冷。
他眼神空洞,盯著地面,只覺空虛冷寂,不覺縮了縮。
李海白眼神復雜,杵在那里,卻不說話,有心去拉錢瑞陽,手停在半空,悻悻然收回。
沉默……
死一樣的寂靜,直到夜深,月牙兒爬上樹梢。
忽然一道流星滑落,錢瑞陽趕忙去看,眼中噙滿淚水。
垂下眼簾,看到山頂那堆亂石,粗喘幾聲,仰天長吼!
“??!”
“走好!”
來生……再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