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明霜陡然想起,這個時代的婚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己忙活了半晌,居然被江司南截胡!
明霜陰沉著臉,跟著江無名進了聚賢堂,默然坐在明昭身側(cè)。
“你喝酒了?”
剛落座,明昭便聞到她身上的酒香。
“桂花釀,不礙事?!泵魉獕褐谱⌒闹械呐?,輕聲道。
舉目望向堂上,江司南正在與一位滿面胡髯的老者攀談,那老者身側(cè),立著一位妙齡女子,削肩細(xì)腰,神采飛揚,著一襲鵝黃衫,烏黑的發(fā)髻僅用幾條金絲帶點綴,偶然回頭,峨眉淺笑,瓊鼻櫻唇,不似普通女子嬌羞帶怯,也不似葉雪那般高貴疏離,周身帶著一股利落舒爽的氣性,竟是一個敢愛敢恨的江湖兒女。
江司南將江無名引薦給那名胡髯老者,顯然,老者身旁的女子,就是他給江無名定下的未婚妻。
周圍,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恭賀聲不絕于耳。
“那是白云山莊的師莊主和他的女兒師紅藥。師莊主子息薄弱,唯有此女,視如掌上明珠,一心想找個有才干的女婿,好讓女兒有所依靠。江司南這門親事,倒沒有委屈了江無名?!泵髡哑饰龅馈?p> 明霜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氣力。兩世為人,她懂得什么是心動,什么是一眼萬年。更懂得世間難求,便是兩情相悅,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是自己才六歲,想爭都不能爭的年齡,歲月,真是不可跨越的鴻溝啊。
觥籌交錯中,明霜悄然離席,這樣的安排未嘗不可,江無名已經(jīng)看到玄光心訣,蘇漸離口中的藏劍閣閣主,對他毫無吸引力。離開宗門,去白云山莊做莊主,對江司南而言,也是多了一門姻親。完美的解決方案。
可見,江司南作為師傅,對江無名的秉性還是有所了解的。
明霜坐在高高的大石上,殘陽如血,緩慢的沉入山巒。她抿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充溢口腔,仿佛這樣,能沖淡心中的酸楚。
江無名喜歡師紅藥嗎?
應(yīng)當(dāng)會喜歡吧。那樣一個英姿勃發(fā)的女孩子,有誰不喜歡?自己長大了,未必有她這樣的好皮囊。
可嘆,一個時辰以前,她還興致勃勃的想著如何將他騙了去,讓這個武癡與世隔絕,等自己慢慢長大。她在謀劃的同時,別人卻下著一盤更大的棋。
也許這個世界還有更好的男兒,可以跟她一起長大的那種,不必再感慨君生我未生,雖然沒有女主光環(huán)籠罩,但至少上帝關(guān)了這扇門,應(yīng)該要為她再開一扇窗。上輩子孤獨終老,這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轍。
江無名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默然坐下,一起看西天的云霞。
“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啦?!泵魉衅痰氖?,隨即淺淺一笑,“我只是覺得,整天對著老爹那張臉,有點單調(diào),想找你過去,好有個伴,視覺上調(diào)劑一下。不過這樣的安排其實更好,你早晚要成親的嘛,師紅藥很漂亮…”
她不要讓江無名覺得內(nèi)疚。因為他是真的感到內(nèi)疚。不然,他大可不理她,反正只是與六歲小姑娘的約定。六歲的小姑娘能記得什么事?晴雨隨意,喜怒無常,也許睡一覺醒來,什么都忘了。
可他還是鄭重其事的,為不能遵守約定而道歉。
師命難違。江司南讓他做什么,他都會做,哪怕要娶的不是沉魚落雁的師紅藥,而是一個滿臉麻子的無鹽女。
“你要提前跟你師傅表白心跡,盡快迎娶師紅藥,然后去白云山莊,再也不回來。對你師傅而言,你在天極宗一日,便是夜長夢多,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藏劍閣閣主能號令江湖,對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都是致命的誘惑…”明霜喝醉酒,變得啰嗦起來。
“我知道了?!彼瓜马?,將情緒起伏深藏于心,變成那個不喜歡說話,對誰都愛搭不理的江無名。
空氣中飄蕩著桂花的香味,有人來訪。
明霜將酒瓶推到,瓶子骨碌著滾下石階,撞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摔的粉碎。
酒香和桂花香混合在一起,像是桂花釀一樣濃郁逼人。
“葉師叔?!泵魉谋奶淖呦屡_階,眸光清澈無辜,“我迷路了,這個怪叔叔只知道喝酒,我問他怎么找爹爹,他都不肯說。”
葉雪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指著山路道,“沿著這條路,見到岔口就右轉(zhuǎn),就會見到你爹爹了?!?p> “多謝葉師叔?!泵魉ξ牡溃x開,葉雪忽然攔住。
那一雙極美的眸子如墨,深不可測,聲音低不可聞,帶著警告的意味,“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我,好不好?”
“為什么?”明霜忽閃著眼睫,天真純良。
“我在跟別人玩躲貓貓。你說出來,他們就會捉到我了?!比~雪彎下身,認(rèn)真地道。
“好,我不說。”明霜邁著歡快的步子,哼著歌兒離開。
今天的葉雪,很不同。究竟哪里不同,明霜也說不上來。只是,新娘子不應(yīng)該待在房間里,等夫君送完賓朋后圓房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找江無名呢?
酒意涌上頭,明霜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她好像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聞到淡漠的血腥氣。
似乎又回到剛剛降生在這個世界的場景,陰冷,昏暗,那個身穿華服、頭戴金鳳九毓銜珠簪的女子冷冷望著血泊中的母妃,用蛇蝎般的眼神向所有人昭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女人狠起來,就沒男人什么事了。
明霜頭疼欲裂,“明昭,我要喝水?!?p> 一連幾聲,卻無人應(yīng)她。
明霜掙扎著坐起身,環(huán)顧房中,明昭的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似乎一夜未歸。
喝個喜酒,至于嗎?
明霜拿起茶杯,茶壺,空空如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去茶房添水。
一路上,所有人低著頭,道路以目。
明霜遲鈍的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沉悶而詭異的氣息。昨天夜里睡的昏沉,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她努力回想,夢里的哭喊聲像是一道驚雷,驅(qū)散明霜腦海中的迷霧,那個聲音的主人,好像是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