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廷揚把最后一個箱子搬進屋子,細密的汗水使得衣服緊緊貼在后背,人也變得焦躁了。扭過身就看到玉燕寧愿在門口被烈日強曬,也不進來。郭彩云拽了幾次終于把她拽了進來,誰知玉燕馬上就哭了:“我不要住在這里,我想回家?!?p> “你今年也不小了,就不能懂些事嗎!”郭彩云被這段日子折磨的已經(jīng)沒有什么耐性了。她覺得自己孤立無援,真的希望兩個孩子能用心懂事一些。
鄭廷揚聽著充斥在自己耳邊的聲音,依舊什么話都不說,進了里屋打了盆水,把腦袋一下子就扎了進去。他理解玉燕,他又何嘗不是討厭這里的狹窄陰暗,骯臟不堪呢??墒钦l讓他沒了以前的家,有沒有錢去住更好的房子呢。
說出來,沒人會信鄭向山會沒有給子女留些積蓄,但是這次公款挪的窟窿太大了,他不補不行,前后上下打點關系花了不少,為了讓自己度過難關,家底都偷偷用上了。他傾盡全力來自保,惶恐中盼望著能夠安然度過,沒想到審查猝不及防的來了??墒蔷谷贿B陳年老賬都被翻出來了,不僅連自己搭進去了,甚至連留給自己家人都打了水漂。
當然,鄭廷揚現(xiàn)在還小,心智也沒有成熟到想到這些。但是他爸爸被抓走的那天不止鄭向山有不安的直覺,包括鄭廷揚也心里惶惶。鄭向山因為工作的原因,一直疏于和家人交流,但是那天一睜眼就像有要說不完的話要說出來。
如今想起來,那天的情緒都是有些反常的。
鄭廷揚一聲不吭的就開始陪著郭彩云收拾屋子,玉燕也慢慢不哭了,開始加入行列。鄭向山和郭彩云的父母沒得早,但是公公當年留下這么一間平房,一直棄置,如今現(xiàn)在的房子被充公,這里倒是派上了用場。
房子太久無人居住,到處都是發(fā)霉的味道。當年他們夫妻無限憧憬的離開這個狹窄的房子,到如今只剩下無處求援的孤兒寡母。郭彩云見到這里的情景也很不舒服,她也想找一個好的環(huán)境,可是自己多年的積蓄辦葬禮加上前前后后的打點已經(jīng)花了一些,剩下的還要為兩個孩子的學業(yè)著想,再說家里就剩下自己一個勞動力,想想以后的日子會更加艱難了。
收拾屋子是個耗時的工程,忙到傍晚都沒有完事,鄭廷揚灰頭土臉出來透透氣。就聽見似乎是趙瑾瑜的聲音在喊:“趙玉玨,趙玉玨!”
“趙玉玨,回家吃飯!”
趙瑾瑜終于一把拽著玩的忘了時間的趙玉玨,語氣中還有點怒意,牽著回家的時候,意外看到鄭廷揚有些臟兮兮的站在一個屋前。鄭廷揚也很驚愕,還有點躲閃。
“鄭廷揚?”趙瑾瑜一想到他聽見自己剛剛惡聲惡語的叫嚷,整個人都有點發(fā)燒和懊悔。
“嗯。”
“你怎么在這里?”趙瑾瑜可能是因為這些日子的相處,覺得自己和他熟絡了,說話時都夾雜著熟悉。
“……,我家……現(xiàn)在在這?!?p> 趙瑾瑜很意外,不知道說什么,郭彩云就出來了,“真是瑾瑜啊,我剛收拾屋子的時候,就覺得聽到你說話來著。屋里還沒收拾好,沒有下腳的地方,”說著從屋里拎出了個凳子“你坐這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找我弟回家吃飯,馬上就回去了。啊,這是我小弟,趙玉玨?!?p> 趙玉玨聽到說到自己,也還禮貌回道:“阿姨好。”
“你家姐弟名字起得都很講究呀。你怎么在這里找你弟弟呢?”
“我家就住在這,從你家這向前走,再拐個彎直走,就到我家了?!闭f著還比劃得指了指路。
“那咱們還挺近的,以后你常來我家玩?!?p> 趙瑾瑜臉突然就紅了,點點頭。問道:“還沒收拾好屋子嗎?我來幫你吧?!?p> “不用了,你快回家吃飯吧,我們一會就完事了?!?p> 雖然如此,趙瑾瑜回家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飯,和奶奶簡單交代了一下,還特意把新烙的油餅端了一些給郭彩云家?guī)怼?p> ……
一下子就忙活過了8點多,外面已經(jīng)漆黑一片,原本無處下腳的房間也變得干凈整潔,趙瑾瑜看了一下時間,就要起身回去,郭彩云不放心小姑娘走夜路,又想起這段時間趙瑾瑜及家人的幫助,就起了去她家拜訪的心思。于是郭彩云帶著一兒一女就隨著趙瑾瑜來了蔬菜店。
趙瑾瑜走在前面,有點不自在,總覺得后面的人都在看著她,更加不知道雙臂如何擺動了。如今的蔬菜店已經(jīng)比剛起步時煥然一新了許多。經(jīng)過趙普方和王麗芬兢兢業(yè)業(yè)的打理,原來貧窮苦澀的趙家,如今已可以小有盈余的過著安順的日子。
郭彩云看著這個樸素的家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干凈整潔,頓時覺得王媽媽是個生活好手,不但家里面弄得井井有條,連一雙兒女也教育的聽話懂事。
郭彩云和炕上看不見東西的張奶奶閑談一些近況,享受這片刻的安閑,感受著習習晚風的清涼溫柔。
“怎么這么晚沒看到瑾瑜爸媽?!惫试谱艘粫悍讲乓庾R到。
“他倆去進貨了,明天才能回來。”
聽著張清在旁邊解釋了,郭彩云明白的點點頭,又說了一聲:“他倆這一天天也挺辛苦的?!?p> 隨后又聊到張清眼睛什么時候看不見的,張清也比較感嘆:“好像都有小20年了,他爺爺當年死在牛棚時,就哭瞎了,沒錢治,到最后還得操勞這兩口子照顧我。唉,瑾瑜媽常勸我,這人都得向前看,眼前再難,挺過去了也就容易了?!?p> 這句話,到是引起了鄭廷揚心里的一震,又有一些不斷燃燒的勇氣。
趙瑾瑜在旁邊也注意到了鄭廷揚突然的氣息變化,悄悄扭過頭,看到鄭廷揚背部挺得筆直把臉扭著看著外間,整個人像咬緊牙關一樣緊繃。
這一晚像是一個無須注意的過場一樣,又像是悄然而至的開頭一樣,于無形中已在慢慢變化。
這世界上永遠有比你更加不幸的人,也有比你更容易滿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