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我的視線停留在他右手手臂的位置上,那處的衣裳早已由青衣染成了血衣,好不觸目驚心。
感覺他呼吸的頻率,我很快就分辨出了他現(xiàn)在的情況。
他并不傷得很嚴(yán)重,只是有些厲害,血肉外翻,此刻暈倒是缺血所致。碾碎上等桃葉,再加上幾滴清晨上等桃葉上的露水,只需靜養(yǎng)幾個月便可完好如初。
只是,我憑什么救他呢。
他已經(jīng)陷入了中度昏迷,尚存一絲意識??磥?,他還挺有毅力的。
看著他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僅是挑了挑眉,而后抬步走向他。
是的,我并沒有要救他的意思。只是鬼使神差的,看著他倔強(qiáng)的樣子,我竟然不想他就這樣死去。
可能我想他死在我手中吧。這個想法一出,我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唔……”
許是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他輾轉(zhuǎn)醒來。
他握緊左手成拳的動作被我收在眼里。我就這樣站在他幾步外冷冷看著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就等著他睜開眼睛抬頭看我。
他臉色因失血過多過久變得異常蒼白,嘴唇也不知何時被他咬出了血來,血痕掛在他白皙的下頷上,很是醒目。
他的眉頭一直緊緊擰著,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qiáng)睜開了眼睛。
他驚若小鹿的神情撞入我的視線,本該覺得好笑的一幕,我卻莫名地感覺到一絲心疼。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我心一橫,邁步徑直走向他,很輕松地就拿起了他受傷的右臂。
因?yàn)槲业囊氯故菧\色的,所以不到一會兒,接觸到他流出血的地方就浸紅了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身上的血。
也幸好我沒有潔癖,不然,我肯定首先一巴掌就把他拍飛了。
他很瘦,對我這個年方十五的黃花大閨女來說,抬起他的手并不容易。
可我是桃妖啊,我有法力在身的。但在普通人看來,這是很了不得的事。
于是,他再一次就這么華麗麗地被我給嚇到了,當(dāng)場愣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傻子,傻傻盯著人家姑娘看。
恰巧我拿著一截上好的桃枝,雖然不能馬上治好他的傷,但是他的血被我止住了,傷口也在以一種看得見的速度恢復(fù)中。
他再驚。
他應(yīng)該是想不到我會用這么名貴的桃枝來救他吧,也是,畢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桃……桃……咳咳咳……”
然后就是一陣陣重重的咳嗽聲。
我無語望天。
真是沒見識的人類,不是一般的笨。
“我叫陶夭,不是陶陶?!蔽业ǖ孛榱怂谎?。這個有些弱的男子,大抵就是三哥跟我講的那些書生吧。
果然,三哥誠不欺我,百無一用確實(shí)是書生。
弱小、迂腐、啰嗦……有關(guān)書生的標(biāo)簽他身上都有,我的天,我忽然特別想打人!人類就是人類??!
只見他伸出完好的左手,顫抖地指向我手里的這截桃枝,仍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桃……桃……”他嘴中依然重復(fù)著這兩個字,眼里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見他這么堅(jiān)持這個稱呼,我就大方地允許他這么喚我了,雖然還不太習(xí)慣誒。
“你笨啊,這是桃枝。”
他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再出聲。
即使我知道他不是因?yàn)槲业拿侄兴|動,而是因?yàn)檫@截上好的桃枝被我就這么輕易拿出來而感到驚訝的,但是我并沒有這么好心給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機(jī)會,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手臂包扎好。
我上藥包扎的手法只能說是堪堪過得去,可是那樣也足夠了,畢竟事發(fā)突然又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對了。想到?jīng)]有在上面踩上一腳,還真是有點(diǎn)遺憾呢。
我隱在衣袖下變出來整截桃枝,全部都用在了他的傷上,連一片葉子也沒留下??粗@么節(jié)儉的我,我忍不住想夸夸自己。
縱然我什么也不缺,可是俗話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我不急,我可以等他好起來,然后再弄死他。他欠了我三哥的,我都會替我三哥一點(diǎn)點(diǎn)地收回來。
“弱書生,我救了你,你欠我。”
我撇嘴看他,語氣略微有些不符合我這個姑娘身份的輕佻。
腦子飛快轉(zhuǎn)動,我很快就算好了我們之間的賬。不是我是一個錙銖必較的妖,而是有些債,必須要還。
聞聲,他抬起頭,神情疑惑地看向我。在我不同于其他閨閣女子的大膽的直視下,他耳根微微泛紅。隨后,他低下頭咳嗽兩聲以作掩飾,才回過神來拱手對我行了一禮。
“陶桃姑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豹q豫了片刻,他接著說道,
“只是,只是在下家貧如洗,無以償還。如若姑娘不嫌棄,我愿意涂寫些筆墨,然后將拙作賣掉,用以感謝姑娘贈我這一截桃枝的莫大恩情?!?p> “字畫?”聽了他這一番“肺腑之言”后,我不由疑惑地問了出聲。
不用問,看他簡單樸素的衣著和不凡的談吐,就知道他是個既落魄又懷才不遇的窮書生了。
等他賣掉他的那些字畫,估計(jì)等上十幾二十年都沒著落。
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bào),那救命之恩呢,以身相許?
這個念頭一出,就被我無情掐斷了。
我們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我不能讓他逃了這筆賬去。
看他誠懇的眼神,我沒忍心告訴他這個事實(shí),只是理解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亦是默認(rèn)了他稱我為陶桃姑娘。
見我是這般敷衍的表情,他以為他哪里有做的不妥當(dāng)?shù)?,于是連忙說道,
“陶姑娘,在下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恩情,在下不是那等忘恩負(fù)義之人……”
我擺擺手,不耐煩地叫停了他。
我還真沒想到,他會如此得聒噪煩人。這會兒答應(yīng)他也不是,不答應(yīng)他也不是。早知道這樣,我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趁他受傷暈倒,一巴掌拍死他。
“我不是那般計(jì)較的人,你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就成?!闭f完,我甩下袖子就扭頭走開了,飄飄然不留下一片云彩。
這個笨書生感覺還挺好玩的,一下弄死太無趣了,本小妖決定慢慢玩。
于是,我就這樣邁出了輕松的步伐,全然不顧身后某人的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