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邊走邊聊。藍衣少年東一個轉首,西一個巷口,對路徑熟悉之至。
“請教兄臺尊姓大名?”少年問道。
“我叫宗文?!彼{衣少年微笑答道。
“宗文?我叫何青青。你是本地人了?”少年道。
“是啊,我祖祖輩輩生長在這天柱山下。藍衣少年道,“青青妹子,以后叫你青妹好了?!鄙倌甑?。
“不...不...”青青擺擺手,“我未必比你小,你哪年生日?”
宗文說了,確比青青小上兩歲。
“那我還是叫你青青吧,叫姐姐總是不對勁?!弊谖牡?。
青青大喜之下,一不留神磕著一塊石頭一個踉蹌。
宗文哈哈大笑:“你啊你,你這樣怎么做我姐姐啊?!?p> “吃什么呢?吃這家?”宗文說道。二人已到達一家飯館。
“面線糊?是什么?”青青奇道。
“外地來的多半沒吃過。這家是我常來的,老字號?!弊谖奈⑿Φ?。
面端上來,好大一個面碗,清清亮亮的油湯,面線比面條要細很多,入口即化,鮮而不膩。
“對了,你住哪里?。俊弊谖牡?。
“正打算找家客棧?!鼻嗲嗟?。
“你是打算長待么?那樣的話,我?guī)湍阏覀€舒適的好地方?!弊谖牡?。他見青青欲言又止,似是猜到了幾分,道,“不會很貴?!?p> “那樣...勞你多費心了?!鼻嗲嗟馈?p> “那你先吃著,我出去找找看,你待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就回來,不會讓你等太久?!弊谖恼f著起身離開。
“嗯,我等你?!鼻嗲嗟馈?p> 店里除了青青只有店伙計一人,老板在柜臺算賬。青青平日吃飯就慢,既然等人,那么索性慢條斯理,好整以暇。
“你說這家店沒人?我偏說有人?!币蝗说?。
“我正想著這家店有沒有人,結果…人出來了。”又一人道。原來是店小二已迎來出去。
就見兩個奇奇怪怪長相的人挑了門簾進來了。這二人白布包頭,衣服也是白色,歷來穿白衣者,不是美少年,也是美少女,或是武林高手故意飾白衣,耀示人前,原是藝高人膽大,不懼旁人注意。這二人瘦骨嶙峋,一張臉也是坑坑洼洼瘦如骷髏,相貌如此者不引人注目已是難事,偏生這二人著一身白衣,更加奇怪之至。且白衣樣式并非本朝男子穿的圓領袍服,而是中間分開,上有盤扣,花花綠綠的絲線繡著奇怪的圖案。
“我聽說此地最有名的吃食叫做面線糊?!币蝗耸洲酆殻?。
“是啊是啊,我就說了這個地方的吃食是極好的,果不其然店里就有。”另一人道。
“那給您二位面線糊一碗,稍等,一會兒端上來?!钡晷《泻羯跏侵艿?。
青青留了心,吃的更加慢了,凝神靜聽他們說些什么。
“二弟,我說這地方和咱們云南也差不多,他媽的,到處是山?!币蝗说?。
“是啊是啊,來之前我就說此地多山?!绷硪蝗说馈?p> “你什么時候說過?”一人怒道,“你有沒有點兒自己的主見?!”
“怎么沒有?在你之前我就是這樣的看法。”另一人道。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一人道。
“我說了呀,剛剛說過的?!绷硪蝗说馈?p> “不吃了,不吃了?!币蝗伺镜囊宦暦畔驴曜?,“你怎么還吃?!我讓你不要再吃了?!?p> 青青就聽筷子叮叮當當一陣響,“咦,這是又怎么了?”她剛剛忍住沒有笑,瞧這二人年紀挺大了,怎么跟小孩子一樣。這時她轉頭瞧去,見那二人使筷來來去去,雜耍一樣,甚是熱鬧,瞧情形是一人不讓另一人夾到面線,另一人偏偏現(xiàn)在就要吃到。
一人勃然大怒,一揚手,筷子飛出,“哎呀”,青青與小二同時叫出,門外人影晃動,一人走進,正是宗文。
“你…沒事吧?!”青青與宗文異口同聲說出這幾個字。青青一時忘情竟抓住了宗文的手。
“筷子?!”青青愕然叫道,她一抓之下竟抓到了宗文手中的一雙筷子。這正是剛剛那人飛出去的筷子,而二人勿自爭論不休。
“這筷子是你剛剛接的?”青青半信半疑,她才不信這白面少年是什么武林高手。
“是啊,它剛剛從里面飛出,我還擔心你來著?!弊谖牡?。
“你怎么接的?”青青奇道。
“用手啊,我看到它飛過來,伸手這么一抓…”宗文邊說邊比劃。
“好小子,好小子…”那二人不知何時湊近過來,一人吹著胡子說道,“二弟,這渾小子竟然隨手就接住了我的飛花摘葉,小小一個荔城,還有人有這樣的身手?”
“是啊是啊,我剛剛就懷疑這小子。果然是他接去的?!倍艿?。
“二位前輩,小子無知,如有冒犯,還望海涵?!弊谖淖髁艘灰荆Y數(shù)周到。
“這小子挺有禮貌?!蹦侨艘晦酆拥馈?p> “是啊,想是知道我們雪山二仙的大名?!倍艿?。
“二弟!你好不省事!來之前怎么對你說來著?”那山羊胡子急道。
“糟了糟了,這下要殺人滅口了?!倍茏焐险f著,手上絲毫不慢,左手一個勾拳,已向宗文的胸口擊了過去,宗文見來勢迅猛,向旁一閃,口中連連道:“二位前輩,二位前輩,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來了?!敝宦犠谖牡穆曇粲謧鬟^來。
“呀,你還在吃啊?!弊谖牡溃拔覔哪愕鹊眉?,速速回來。”
“沒事的,我是求人辦事,沒有什么急不急的。”青青撈起最后一根面線,送入口中,又喝上幾勺湯。
“好啦,你還真是不急,現(xiàn)在要不要跟我過去看看?!弊谖拇叽?。
青青也吃飽了,拿起包裹跟著宗文后面。
宗文找的房子不是通常的客棧,是私人的宅子。格局是當?shù)爻R姷莫殫澬牵嗲嗍窃诙窍虮钡囊婚g,窗明幾凈。房東是個老阿婆,有個兒子,粗粗壯壯,應該會些武藝。
“我得回去了,今天沒有和媽媽講在外面,太晚媽媽會怪責?!弊谖牡馈?p> “你這么大了還怕媽媽呀。”青青哈哈大笑:“長不大的小男孩??旖薪憬?。”心道:難怪他催著快來,原來是急著回家。
“不..不...我是不想她為我擔心。”宗文解釋道。
“好吧,好吧,你回吧?!鼻嗲嗟?。
“那我走了啊,你照顧好自己,鎖好門窗。”宗文道。
青青關了門,聽得宗文咚咚咚下樓,又嘰哩哇啦和阿婆一通講話,想是囑托之語。
房間只有一張床,一個木桌,一個衣柜,兩扇窗。光線很好,此時夕陽斜照,柔柔的正灑在床上。
青青坐到床上。
“真舒服啊?!鼻嗲嘈南耄骸胺凑沂遣幌牖氐?。爸媽整天吵鬧,煩是煩死,怕是怕死。索性在荔城好好玩上幾個月。”又想到:“可是沒什么錢了,未免東風無力?!?p> 一身疲乏,青青倒頭睡了過去。
睡夢中迷迷糊糊一個念頭:“那間藥鋪應該不會燒那么干凈,搞不好有什么東西會落下來?!?p> 她幼時與孩童玩耍,曾撿過一錠銀子,對于彼時的她是個大數(shù)目。當時她正與小孩子們在林間捉迷藏,發(fā)現(xiàn)地上落下的銀兩后,當即撿了藏于身上,后面趁著沒人注意丟于一隱蔽角落。她心中既緊張又興奮,思來想去,覺得先放起來,過了好幾天,她尋著機會,找個由頭自己趕回去取那錠銀子,如她所愿,銀子并無人動過。之后她舒舒服服逍遙了好一陣子。
這念頭越來越清晰,青青坐起身來。
“去借東風?!彼南?。
窗外天已黑。
“現(xiàn)在夜深人靜,正是行動的好時機?!鼻嗲嘈牡?。她包裹里攜有一把短劍,取出貼身藏好,又換了一套深色男裝,作夜行衣。
她自小愛讀書,兩歲識字,四歲通詩書,六歲遍閱典籍,到旁人家里做客,別的孩子都是相聚玩耍,獨獨她第一件事便是找書來讀。不管什么書,拿來就讀一氣,是以無書讀,無書不讀,無書不可讀。是以雖絲毫不會武功,她于武林軼事所知甚多。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這幾句讀起來,豪氣沖天,令人震撼不已。
青青偷摸著開門下樓,樓下一片烏黑,想是老阿婆已早早安睡。
藥鋪位置白天她默記在心里的,現(xiàn)下是黑天摸過去還是有些吃力。
“是了,就是這里了?!鼻嗲嗦勚鴵浔且还苫鹆侵畾?,想是要到了。
敲更聲穿巷而過,已過子時。
青青心砰砰亂跳,畢竟從前都是從書中讀到獨行俠夜行衣,午夜朦朧江湖大盜,此時真上了身,還是緊張萬分。
“又不是盜賊,緊張個啥。我就是個來撿東西的窮鬼、可憐鬼?!鼻嗲嘣谛闹心钸?。
藥鋪被燒的精光,青青小心避開梁柱,生怕被砸成頭破血流,變作無頭鬼。
“奇怪,竟連一具尸首都沒有,想是藥鋪的人都逃光了。阿彌陀佛,觀音菩薩保佑。青青小心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間藥鋪竟然是家徒四壁,不僅沒有尸首,連間破柜子都沒有。
“這不合理啊,說不定有別的小鬼捷足先登?!鼻嗲喟碘猓骸翱礃幼酉駱拥谋粨旃饬?,難不成我要雙手空空,敗興而歸?不行啊不行,一定要搜刮點油水回去?!?p> 好在后院幾間廂房尚存幾張大床,想是其他小鬼實在搬不走,就扔了這里。青青靈光驟現(xiàn),想起祖父藏物所在便在床褥之下,幼時從這里摸了不少零花錢。
掀開床褥,床板之上果然散落幾個銅錢,青青忙一個一個撿了,小心翼翼地收于錢袋之中。
“唉,這里其他人也想得到?!鼻嗲嘈牡溃斑@就回去了么?”
黑暗之中突有亮光跳動,青青大驚,忙縮身于暗處。
聽得有兩個人對話。
“要我說師父也太小心,白天不是細細搜查過一遍了么?”一人道。
“那也沒有查到,師父很生氣的。咱們還是再查一查?!绷硪蝗说?。
青青滿腹疑竇:“這不像是小賊,定是火并的一方?!彼挚s了縮身子,生怕被發(fā)現(xiàn),后果很嚴重。
只聽二人用劍一下一下插進床褥之中,卻一無所獲。
“有了,咱們掀開這床褥,看看床板中是否有機關?!币蝗说?。
跟著又聽二人長嘆,顯然并未有新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