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有福一驚，回身望了望遠(yuǎn)處的韓老漢，只見他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進(jìn)去。
他站的端端正正，把身上的衣衫用手抹了了又抹，小心翼翼的站在門口。
“來?！痹评舷壬鷵u著手，示意他上前幾步。
楊有福手腳無措，連走路都搖晃的厲害，引得堂下一陣輕笑。
老人擰頭掃視，笑聲漸歇。
“來，到這里來，莫怕，莫怕?！崩先巳崧暤?。
楊有?？偹阕叩搅死先私埃嗳酵庹径?，躬身做禮。
“老先生，楊小子唐突了。”
“嗯，不錯，不錯?！崩先瞬[著眼，一臉慈祥，說話間，兩頰的暗斑微顫。這時楊有福才看清這張臉。
如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枯樹皮，滿布縱橫交錯的溝壑，唯有一雙眼深邃而有神。
此時，這雙眼正盯著自己，散發(fā)出和煦的光芒。
“你就是楊有福吧？云小子提說過你，今日一見果真不尋常??！”
楊有福臉憋的漲紅，張口結(jié)舌道。
“我，我……”
“莫急，莫急，慢慢來?！崩先松焓州p拍了拍肩膀。
“今個是不是找云小子來了？你可莫學(xué)他，干啥事都慌里慌張的?！?p> 楊有福點點頭，“老先生，我咋能和云公子比呢？我只是山野里的一個窮小子，碰巧遇上公子，要說，我還得謝謝公子這一路上照應(yīng)才是?！?p> 第一句一出口，楊有福就有的說了，畢竟戲文里那些對白總能用上。
云老先生微微一笑，臉上的樹皮就綻放開來，那些溝壑就更密更多。
“你剛才不是在窗外聽了么，說說，有沒有想說的？”
“我，我聽不懂!”楊有福只覺得脖子以上燒的厲害，因為他真的不懂。
“沒聽懂，看來是我講的太差啊！”老人嘆了口氣，朝堂下望了一眼。
“你們可曾懂了？”
有幾人點頭，還有幾人輕輕搖頭。
老人眉頭皺紋更甚，“使不得，使不得，不懂裝懂，悲哉。”
堂下眾人低頭不語，老人看了看楊有福又道。
“我剛才是講這少年人的心性，如同這天地萬物，純白若紙，可到了成年就有了想法，這時候想要改變就很難了?！?p> 老人停頓一下，接著道，“是以古人以物喻人，指明道路，以免偏差，你可懂？”
楊有福點點頭。
“那你說說，少年人何為少年？”
他這一問，讓楊有福一時無從作答。可仔細(xì)想一想，這么多年來，自己對少年人亦有那么一絲見解。他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銀根叔，想到了鎮(zhèn)上的那些叔嬸們，還有這一路見到的任何事，似乎都在對少年這個詞做了說明。
楊有福深吸一口氣，仰起頭，張紅著臉，小聲答道。
“于我而言，少年之所以為少年，是因為有一往無前的沖勁，無論做何事，只要不愧于心，不負(fù)己，不損人，可謂少年也。”
只一句話說完，楊有福長舒一口氣，畢竟自己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說了出去，就異常的痛快。
“好一個無愧于心？”云老先生一手扶髯，頻頻點頭。
“爾等可懂？”他掃視堂中學(xué)子，一臉平靜。
“先生，我等懂了。”一學(xué)子躬身答曰。
“好，好，好。”云老先生微微一笑，頂上發(fā)髻頻顫。
“聽說你不曾去過學(xué)堂，如今倒有一個機(jī)會，不知你是否愿意？”老人盯著楊有福雙眼問道。
楊有福內(nèi)心有些激動，剛要點頭，可轉(zhuǎn)眼一想，又不敢點了。
“莫怕，莫怕，我剛剛琢磨一下，覺得你去龍山書院研學(xué)正好，你可愿意？”
老人望著楊有福，堂下學(xué)子一臉驚奇，畢竟這老人家從來沒這么和藹過??！
“我，我……”
“你是不是想說，愿意又不好意思？莫怕，莫怕，龍山書院距此不遠(yuǎn)，就在這京城南郊，明日我休書一封，你帶著就好，到時候讓老韓領(lǐng)著你吧！”
云老先生笑了笑，擺擺手。
“你去吧，找云兒好好說說話，畢竟初來京城，好多事還需安排妥當(dāng)才好，去吧！去吧！”
楊有福默默的躬身做謝，一步步退出學(xué)堂。出了門，渾身冒了一層冷汗，也不知是嚇得呢？還是驚得呢？
韓老漢走過來，從頭到腳的望了楊有福一眼，笑了笑，低聲道，“走吧！”
叫上等在一邊的李少逸，三人一起繞過學(xué)堂朝里面走去。
云府外面看著并不起眼，里面卻另有乾坤，唯一差別的是這里的精致更加和諧自然，一草一木，一廊一屋似乎天生就應(yīng)該在哪里出現(xiàn)。
走了好久，只有景致的變換，而無折折繞繞的感覺。
穿過幾處庭院和幾個小花園，最后到了一所青石砌成的小院前。
恍惚間，楊有福覺得又回到了清風(fēng)鎮(zhèn)的那所石頭院子，唯有一碧如洗的藍(lán)天之下少了環(huán)繞的青山，多了些京城的繁華。
韓老漢走上前，輕輕扣了扣門。
“誰呀？”一陣腳步聲傳來，門吱呀一聲開了。
探出頭的是那身穿鵝黃衣衫的姑娘，不過她似乎對韓老漢有些怕。
怯怯地道，“韓爺爺，你找公子么？”
“不是我，是他?！表n老漢伸手一直，那鵝黃衣衫的姑娘喜歡過頭了，露出一臉詫異。
“怎么是你？”
“好了，人我是給你帶到了，你去給公子說一聲，我老漢就不進(jìn)去了?！表n老漢說完，對著楊有福點點頭，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老漢剛走，那鵝黃衣衫的姑娘就變了臉。
“你還敢來？真以為我們云家是大善人么？說是不是沒錢花了，多得沒有，這二十兩就權(quán)當(dāng)賞你了?！?p> 她隨手摸出兩錠銀子，一臉的鄙視。
楊有福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李少逸轉(zhuǎn)過頭，假裝著看風(fēng)景，可臉上的憋笑卻沒能忍住。
“還有你，一副疲賴像，笑得像個傻子，想要錢，門都沒有。”
鵝黃衣衫的姑娘，杏眼圓睜，伸手指著李少逸怒罵道。
李少逸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住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張口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
“你，你，你敢罵我？”
“罵你怎么啦？這還是輕點，要不是公子說過，有人會上門求助，我早就打你出去，你以為這云府是你隨便能進(jìn)的么？”
楊有福憋著笑，這一路，他總是見這個假冒的云姑娘文文靜靜，如今這么兇蠻，到讓他吃驚不小。
可看著李少逸吃癟，心里的悶氣總算散去幾分，他禁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個啥？一個討飯的，竟然還敢?guī)馊诉M(jìn)來，真是想翻天吶？”
她一手叉腰，似乎馬上就要翻臉。
突然門后傳來一聲熟悉的嗯聲。鵝黃衣衫的姑娘一驚，臉色變得煞白，緊閉著嘴，一下子手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