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車窗,他終于看到了林清影!
雖然和記憶中的面容略有差異,但徐牧依然能肯定,自己沒有認錯。
而且,那刻入靈魂的熟悉氣息,怎么能讓他認錯?
少女時的林清影,沒有未來那蹉跎在柴米油鹽中的疲憊,沒有歲月摧殘后的滄桑。
仿佛一朵安靜的牡丹,在人群中,遺世而獨立,迎面而來。
當然,這只是徐牧的觀感,畢竟是他上一世中的摯愛,徐牧熟悉她的一切,甚至比了解自己更清楚地了解對方。
此刻,林清影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安靜地走在路上,干凈得像掉落在凡間的天使。
“你好,請問這里還有人嗎?”學校圖書館內(nèi),林清影禮貌地微笑問道,笑顏如花,讓徐牧立馬成為周圍無數(shù)男同袍們目光的焦點。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宿命開始糾纏的開始。
徐牧甚至都還記得,林清影那天穿的牛仔背帶裙,扎著馬尾,笑容溫暖而純潔。
那天的陽光很好,灑在她身上,散發(fā)金色的光暈。
那天的天空很藍,澄凈得仿佛徐牧當時的心情。在林清影的笑容中,他似乎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
而眼下,他們卻是陌生人。
毫無牽扯的陌生人!
無來由地,徐牧的悲傷突然逆流成河。那強大的時空偉力,硬生生地,鋒利地將他們割開,變成該死的……陌生人!
前世中,他們從相識相知到相愛,悠悠十年,歷經(jīng)無數(shù)艱難險阻,最終還是分開。
他知道,都是自己的錯。若不是自己一次酒后誤事……可能,清影也不會傷心欲絕地,斷然地離他而去。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慶幸,慶幸自己可以重活一次。
一切的錯誤可以修正,一切的后悔可以重來。
就如王菲《匆匆那年》里面的歌詞那般,是歲月寬容,恩賜反悔的時間……
出租車依然緩緩在行駛,漸漸地,與人行道的林清影相遇。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粘稠起來,整個世界在徐牧面前模糊,如水面泛起漣漪般緩緩隱去,只剩下林清影一個人。
徐牧突然想叫司機停車,想跳下去在林清影面前打個招呼,想微笑著將伊人緊緊抱在懷中,想把阻隔在兩人之間的世界全部撕裂,想……
突如其來的沖動,讓他只覺得胸腔似乎被滾燙的沙礫堵住,竟是透不過氣來。
在這種心潮起伏的激烈想象中,徐牧把自己都要感動得哭了。
可事實上,他只是安靜地坐在車里,看著佳人的倩影漸漸遠去。
胸有驚濤,偏偏面如止水。
清影,今世重來,我不缺再愛你一次的勇氣。
而且……我要帶你走遍千山萬水,閱盡世間繁華。
這一生,煙火同路,永不分離!??!
良久,徐牧這才扭過頭來,使勁吸著鼻子,在心中狠狠發(fā)誓。目光,從所未有的堅定。
而現(xiàn)在,不急,一切都不急,慢慢來。
徐牧安慰著自己,他知道,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林清影面前,很可能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
反正上學后,他終究還是會遇到對方,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他還等得起。
在最恰當?shù)臅r候,遇到最愛的人,一切順其自然,不是很好么?
三小時后,徐牧踏上了回榆林的班車。期間,徐牧去了省人民醫(yī)院做體檢,側(cè)重點自然是神經(jīng)與腦袋。
檢查結(jié)果一切正常。
就是因為太正常,反倒令徐牧有些疑神疑鬼。
他開始有些不確定,自己前晚在郭家,到底是不是產(chǎn)生了幻覺?
九五年的省際班車,并沒有高速,走的還是國道。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差不多得花上四個多小時。
老式的大巴車,引擎的轟鳴,滿是腳臭汗腥夾雜汽油的味道,加上陰郁的天氣,令人壓抑。
若不是有些涼風,天氣不是太熱,怕是車里的味道,會更加難聞一些。
在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空洞的,不帶絲毫表情。
路上,徐牧一直望著車窗外,那種惆悵且失落的心情,暫時還無法調(diào)整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特別思念的緣故,他也不會來省城一趟。
可就算是見到了,那又如何?
不知什么時候,外面開始下起雨來,打在車窗玻璃上,模糊了徐牧眼前的世界。
很快,徐牧感到肩膀上一陣涼意,低頭才發(fā)現(xiàn)是車窗密封有問題,隨著車身的震動,車窗底部的密封條上,不斷有雨水迸濺出來。
“你是回青洪的是吧?”這時,旁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同時,有張紙巾遞了過來。
徐牧連聲道謝,忙不迭接過紙巾,將車窗邊沿處用紙巾堵住。
等他處理好身上,再次回頭道謝時,雙眸不由微微一瞇。
眼前這人約莫也就是四十歲左右,方臉闊嘴,相貌堂堂。粗重眉頭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副氣度不凡的樣子。
這人徐牧認識,不,應該說很熟悉。
未來江基集團的總裁喬文,青洪縣城最有名的富豪,后來進軍省城,也是不折不扣的商界大鱷之一,遠不是周福哲那種小角色能比。
徐牧上輩子,就是在他旗下的地產(chǎn)公司營銷部任職。
當然,那時候的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即便是在總部參加會議,他也沒資格得到這位大佬的親自接見。
對自己公司的大BOSS,他哪會不熟悉?甚至對方的生平,他都記得極為清晰。
按時間來算,喬文現(xiàn)在應該剛四十歲,是縣城面粉廠廠長。正是因為極為清晰地記得對方的生平,徐牧才敢綜合外公的只言片語,斷言面粉廠即將要派采購員滿縣城收購小麥。
現(xiàn)在近距離接觸之下,徐牧突然發(fā)現(xiàn),喬文年近中年,居然還有點……小帥?
只是,現(xiàn)在能夠在這班車遇到未來的老總,莫非……
徐牧心頭微跳,定定神后連忙伸出手:“喬廠長你好?!?p> 不管自己猜想的是否正確,總歸要試探一下才是。
面對曾經(jīng)的最大領導,徐牧此刻心情復雜,有三分興奮,三分忐忑,另外四份,則全是難以遏制的激動。
“咦,你認識我?”喬文下意識地伸手與對方握了握,繼而微微皺眉,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徐牧,顯然有了些戒備。
他這次去省城,是為了面粉廠改制問題,想走走上層路線,只可惜,此行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在兩人的手堪堪接觸時,徐牧渾身一震,眼前的喬文頭頂上,赫然冒出一片綠光。
又來了?!
徐牧心頭大驚,很快便感應到一段信息流過腦海。
復制天賦+14!
七個霧蒙蒙的光球憑空浮現(xiàn),緩緩旋轉(zhuǎn)中,其中有一綠色光球,上面清晰浮現(xiàn)兩個金色數(shù)字。
26。
不是幻覺,真不是幻覺。
可……那數(shù)字到底什么意思啊喂?
莫名其妙的信息,來的快去的也快,等完全消失后,徐牧連忙收攝心神,只覺得大腦一片清明,仿佛剛沖了個涼水澡般,渾身舒泰。
兩次異狀,出現(xiàn)的毫無征兆,也毫無道理可言。徐牧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發(fā)現(xiàn)那光團究竟有什么用處。
琢磨來琢磨去,沒有絲毫頭緒,徐牧索性拋之腦后,不再管它。
好事跑不了,壞事躲不掉。
反正是沒辦法,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腦中飛快掠過幾個念頭,徐牧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凝滯,重重握著喬文的手搖晃幾下,認真回答道:“當然認識,喬廠長自前年上任,優(yōu)化工藝,大力改革,提出一切服務于生產(chǎn)的口號,并深入貫徹執(zhí)行,來年就讓廠子扭虧為盈。這份功績連青洪電視臺都有專門采訪,咱縣城里面,誰不認識喬廠長啊?”
徐牧這番話,可謂是搔到了喬文的癢處。
他從基層走向領導崗位,成為最年輕的國營面粉廠廠長,那時候廠子千瘡百孔,要不是他堅決打破大鍋飯,哪有現(xiàn)在面粉廠的繁榮?
這是他最為得意的一件事,即便是二十多年后,他依然屢次提起,也是他擁有強大自信最有力的底氣。
這番話要是同齡人說的,指不定他會認為人家是拍馬屁,可一半大小子這么如數(shù)家珍地坦然說出來,喬文欣然受之,看徐牧立馬覺得無比順眼。
矜持一笑,喬文不自覺地挺起腰身:“都是過去的事嘍……誒,你才多大,怎么就開始關心起這個來了?”
“家里做糧食行業(yè)的,所以多少有些熟悉?!?p> 算是解釋了一下,徐牧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繼而狀似無意地輕聲道:“面粉廠那么多人勾心斗角,誰都想來摘桃子,喬廠長想踢人出局,去省城求援,但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怕是也沒什么用嘍?!?p> 他的聲音并不大,也只能堪堪讓旁邊的人聽到。
可就這么極為輕微的話語,落在喬文耳中,卻不亞于一聲驚雷。
青洪作為HB省農(nóng)業(yè)大縣,面粉廠成立至今已有上十年歷史,由于政策落實到地方,九二年才開始真正落實經(jīng)營權(quán)與所有權(quán)的分離。
這期間,設備老化、人事臃腫、生產(chǎn)落后等眾多問題圍困下,面粉廠失去活力,如油盡燈枯的老朽般暮氣沉沉。
直到喬文上任,大刀闊斧對勞動、分配、薪酬等相關制度開始創(chuàng)新,才讓面粉廠起死回生。
但,在人事方面的改革上,卻遲遲沒有進展。
縣城國營企業(yè)就那么幾家,其他廠子下崗員工都好幾批了,可作為青洪最大的國企,面粉廠的下崗精簡工作沒有絲毫起色。
也正是這方面的原因,導致廠里包袱過重,員工怨聲四起,利潤每況愈下。受到眾多掣肘的喬文,無奈之下,只能去省城探望老領導,希望能得到指點和支持。
當然,他也順便布置了幾著后手,以備不時之需,為了保密,這次出行他沒通知任何人,眼前這小子是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