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被人扶起的黑胡子,輕咳兩聲,一口黑血就吞了出來。
槊乃重器,一槊之下,他還能被人扶起,就已算是萬幸。
五臟六腑肝膽炸裂,已是難免。
“黑胡子……”周客握著黑胡子的手,似要詢問什么。
黑胡子仍是咳血,難以回應(yīng)。
書生周客目光一寒,對左右吩咐道:“去找馬來!快馬!每人配兩匹,我今日誓要將這三人的頭顱割下來!”
黑胡子艱難抬起頭,微微搖頭,聲音虛弱道:“且慢!二當(dāng)家!此子非是尋常之輩,二當(dāng)家不可魯莽啊!”
周客皺起了眉頭,問道:“你可是從他的身手看出了什么端疑?”
黑胡子早年入過行伍,曾隨越州地方團(tuán)練去過淮南征討龐勛。入行伍數(shù)十年,憑身手看人的眼力見還是有的。
黑胡子點頭,看向越州的方向不安道:“不愧是吳老太婆調(diào)教出來的,這桿長槊恐怕不簡單??!長槊易學(xué)不易精,先前見他背負(fù)長槊,本以為是用來裝門面的,沒想到這一槊之下便是讓我著了道。
以吳老太婆這些年在道上積攢下來的銀錢,要砸出一個馬槊行家來,雖在情理之中??扇f萬沒想到吳老太婆為此子肯付這般心血。
若我所料不錯,此子的槊法,乃是從有越州第一槊之稱的楊駝背那里學(xué)來。
楊老頭這一桿長槊,在京兆府都是能排的上名頭的?!?p> 黑胡子想起那個讓江南兩道鹽梟土匪聞風(fēng)喪膽的名頭,心中更是駭然。
當(dāng)年在軍中就曾聽到過曾在京兆府當(dāng)值的槊棒教頭楊駝背的威名。
在越州,山賊鹽梟都是繞著楊駝背走,沒想到,今天卻撞上了他的弟子。
周客難以置信道:“你怎知這人就是楊老頭的弟子?”
黑胡子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長嘆道:“先前,我欲砍他馬腿,本就是虛招,為的就是讓他勒馬揚蹄。
長槊最講究平穩(wěn),馬上的功夫必須了得。
若是尋常人,這一個動作就會讓其重心不穩(wěn),從而難端平長槊。
這小子馬術(shù)算不得精,但槊功卻是相當(dāng)了得。
如此情況下,竟還能保證長槊的平穩(wěn),足可見其長槊之功。
長槊由刺轉(zhuǎn)砸,動作是行云流水信手拈來,這若是沒有數(shù)十年的功力,如何能及?
他轉(zhuǎn)槊這一砸,可不就是楊駝背的那一招【回望玉門】嗎?定是楊駝背的弟子無疑了!”
黑胡子攤著雙手,心如死灰。
都說是行家看門道,錢鏐看似不起眼的兩個動作,在黑胡子看來,都是槊法達(dá)到隨心所欲的境界方能使出的變化。
長槊又稱馬槊,乃是重器,講究的是一個端字。
長槊制作起來為什么要用諸多講究?
其作用就在于,用槊之人,端平長槊之時,能如一桿秤,平在空中,托起來的力道僅僅只是四兩,出槊之時卻是千斤。
不懂槊的人說長槊是重器,真正用槊的行家才明白,一把長槊在手里,可要遠(yuǎn)比一把劍來得要輕便。
長槊的諸多變化,都是基于,這一個收放自如的端字。
不管身體是傾是斜,不管馬是躍是展,長槊在手,永遠(yuǎn)都如海平一線,不偏不倚。
最終才能達(dá)到,手握四兩之力,槊出千斤一擊。
錢鏐在馬踏飛燕之時,還能使出當(dāng)年楊老頭在玉門關(guān)前血戰(zhàn)成名的一擊【回望玉門】可見其槊法之精湛。
所以黑胡子敢篤定,婆留練槊已是有數(shù)十年之久。
周客皺眉,似乎在思量著什么。
黑胡子苦著臉道:“二當(dāng)家你找馬來雖說能追上他們,可僅憑我們兄弟,恐怕是留不住他?。『苡锌赡苓€得折去幾個兄弟??!二當(dāng)家慎重考慮?。 ?p> 周客冷哼一聲,難道說,他手下十三個兄弟就奈何不了三個毛頭孩子?
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了?
周客微微搖頭道:“吳老太婆這孫兒出手不凡,可那兩個小毛賊總不能也有這般功夫吧?我們先把那兩個家伙抓起來,再讓他就范便是!”
“唉!二當(dāng)家可也別小看了那兩個家伙。那猴臉少年,手持雙刀,一把短刀,一把胡式彎刀,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吳老太婆的那兩柄刀嗎?
那臉黑如炭的少年,手握一把流星錘,相貌與人屠阮成有七分神似,應(yīng)該是阮成的兒子無疑了!”黑胡子真是被錢镠那一擊弄得志氣全無了,說其誰來都是一臉的驚恐。
周客心中憋著一股怨氣,想起剛才那小毛賊嘲諷他的模樣,他就恨不得生撕了他。
此時被黑胡子這么一說,不但沒有打消要追殺三人的主意,反而是更氣憤起來。
“三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而已,我等今日若是在他們手里敗了志氣,如何能眾兄弟面前抬起頭來?今日必須要拿到那小屁孩的頭顱,不然你我如何向大當(dāng)家交代?盡管他身手不凡,可終究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小屁孩?!睍芸驮秸f越氣越,最后忍不住指著黑胡子罵道:“你這家伙自己沒用,反而還被人家給嚇破膽了。我管他娘的是什么楊駝背的弟子,管他娘的吳老太婆的刀,管他娘的人屠之子。道上的名頭都是用來嚇人的,有多少斤兩,還得打過才知道!”
眾人也不大信黑胡子的鬼話,他們什么場面沒見過?生死搏斗可講究的可不是什么計較,人多為勝,他們又不是士卒,難不成還要結(jié)陣講究什么陣法不成?
周客豪言,立即便引來了無數(shù)的支持聲。
周客這個人其實是相當(dāng)有野心的,書生落草,在他看來本就是落了他的身份。
坐上王麻子鹽幫的二當(dāng)家后,周客的野心再次膨脹,不僅沒有滿足,還在鹽幫中拉幫結(jié)伙,想著架空大當(dāng)家王麻子。
如今錢镠送到面前來了,這個總瓢把子若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在鹽幫中的地位勢必又會提升一大截。
故而他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們十二人皆是鹽幫中的好手,難道還殺不了三個小屁孩嗎?
先前被杜陵罵婆姨在家被人問候的這名漢子最是怒極,揚著刀,大聲道:“二當(dāng)家說的沒錯,黑胡子就是被那小雜毛嚇破了膽。他那長槊能有什么名堂來?看我追上他,不把他用槊的手?jǐn)厝?!幾個小屁孩,還嚇到老子們這些在刀尖上討生活的老江湖不成?小六子,去找馬來,我們這就隨二當(dāng)家追去,劈了那三個家伙!”
被喚作小六子的干瘦漢子立馬點頭,這就要去找馬來。
小六子正思索要去何處找馬之時,忽聽官道一頭傳來三兩馬蹄聲。
小六子一喜,笑道:“正愁找馬呢!就有人送來了!先借用再說。”
說完,小六子就攔在了官道上。只等著騎馬之人從官道轉(zhuǎn)角過來,自己就揚刀嚇唬一通,還不得讓他們自己獻(xiàn)出馬來?
官道的轉(zhuǎn)角大約在五百步左右,馬蹄聲越發(fā)清晰,果然片刻之后,一麻衣男子就打馬過來。
小六子微微伸頭,似要看清來著的面容。
來人越來越近,小六子的眉頭越來越緊。
怎么感覺有些不對勁呢?
來人手持著雙刀,一長一短,這不會是……
“二當(dāng)家!不好了!他們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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